墨迟醒来时,阳光已经接近直射。他推开窗,两只麻雀停在空调室外机上叽叽喳喳,远处的道路上,是喧闹拥挤的车流。
这个世界就像它的昨天一样,也像前天,似乎没有发生丝毫的变化。但墨迟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他洗漱完,邱雪也醒了。先给她买了一些衣服,简单吃了早午饭,便去往约定的地址。
车程大概一个小时,邱雪心情依旧沉重,一直没有说话。气氛让墨迟觉得不自然,他找了个话题:
“昨天视频里的,是你爸?”
“啊?嗯。”邱雪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他不在国内吧?”
“在洛杉矶。”
“真好。”
“你爸呢?”邱雪自然而然地问了下去,不过话刚出口,她就知道自己不该问,她清楚记得墨迟手机通讯录里没有他爸的信息。
墨迟这才发现这个话题把自己引到了坑里,他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方向盘,沉默着。
“对不起……”
“嗨,也没什么,他是我十岁的时候去世的。其实,习惯了也就好了。”
车停了下来,一个男人正牵着一个小男孩过马路。那小男孩似乎腿脚受伤了,走得很慢,男人不好意思地朝他们点点头,墨迟回以一个微笑。
绿灯亮了起来,后面有车等不及了,长长的喇叭声响了一声、两声、三声,墨迟不为所动,直到两人完全通过,才启动汽车。
“对于我来说,他其实跟死了也没多大区别。”邱雪说。
“那可不对。”
“我们有将近十年没见面了。”
“为什么?”
邱雪转头看向窗外。道路两侧是高大的悬铃木,正午的阳光投下斑驳的阴影,有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在树上嬉戏。不远处有一片草坪,两个男孩在踢着足球,他们的笑闹声犹如清脆的铜铃。都市的夏末,一片生机勃发。
“自从他和我妈离婚去了美国,我们之间的关联就越来越淡了,就像一首抒情歌曲,尾声总是要淡出的。或许,这段关系在那时就已经接近尾声了吧。”
“你想他吗?”
和其他的父亲一样,他曾经也把她当做自己的小公主,给她买各种粉嫩的衣服和玩具,带她去公园郊游,替她教训使坏的小男孩。那是她最美妙的一段时光了,她有一个爸爸和一个妈妈呵护她,环绕她。有时候她甚至会为这幸福感到厌烦,她厌烦他们纠缠在她身边。
但那一天,他突然离开了,母亲也疏远了,她从那时开始长大。
长大意味着独自面对外面的世界,以后不会再有人出来为她遮风挡雨了。渐渐的,她学会了隐忍、学会了独立,也学会了有仇必报。
“知道我为什么练体育吗?”
墨迟没说话,等待着她。
“以前,我受到欺负的时候,他都会为我出头。有一次,一个小男孩在我书包里放了一条蛇,把我吓哭了。当天放学,他找到那个小男孩,先跟他讲了一堆道理。那个年纪,男孩子都皮的很,谁会听他那些大道理啊?讲到一半他也觉得没意思,然后他要小男孩向我道歉。男孩爱面子,更不可能道歉了。他干脆使出杀手锏,把对方带到一个偏僻的地方,立马凶神恶煞起来。别看他是个老师,凶起来我都害怕。没过两分钟,小男孩就哭着道歉了。后来小男孩把事情告诉他爸妈,这事儿还捅到了校长那儿。最终怎么解的决我倒不清楚,总之从那以后,那个小男孩见到我都靠墙走。”
邱雪似乎又看到那个小男孩贴着墙哆哆嗦嗦从她身旁经过的样子,嘴角不由笑了出来。
“后来他走了,我就练习体育。练铅球,力气就大了,没人敢轻易招惹我。练跑步,力气比我大的,最后也跑不过我。总之,无论他在与不在,我都是没怎么吃过亏的,那些想要欺负我的人,最终都没讨到便宜。”
邱雪脸上波澜不惊,就像在说一个熟人的故事。
“没有想过去找他?”
她的目光转到了窗外,发呆了很久:“再说吧。”
到达约定的咖啡厅时,李强已经在那了。和上次见面一样,他还是一身便装,独自坐在椅子里看手机,让人丝毫看不到独特之处。
或许,这才是他的过人之处,这才是他得以胜任这份工作的原因,他可以轻而易举的让人忽略他的存在。
两人在他对面坐下,点了东西。李强依然看着手机,头也不抬地问:“东西带来了?”
“嗯。”墨迟将木佛递给他。
李强接过木佛,端详了一会儿,又用手细细摩挲了一遍,眉头微皱:“没太大必要吧?”
“那些人对它动过手脚。”墨迟知道他明白“那些人”是指谁,昨天特安局的人有跟踪他们,李强甚至也在其中。
“好,两个小时以内就能出检测结果。另外,可能要从上面切下几块做样本。”
墨迟点点头。
他们去到附近一所知名大学,一个姓郭的考古系教授接待了他们。李强将木佛交给郭教授时,对方的反应和他在咖啡厅里一样,鉴于他的强烈要求,郭教授还是摇摇头答应了。
“我看不会有什么结果。”走向实验室时,郭教授扔下这样一句话。
郭教授走后,三人在实验室不远处一条长凳上坐下。那枚飘浮的木佛一直萦绕在墨迟脑中,他问李强:“要让那个木佛在空气中飘起来,都有些什么方法?”
李强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们在他们那儿,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两人沉默,不置可否。
李强没再追问:“要想让一个东西飘起来,就需要反向施加一个力来平衡它的重力,这个你我都知道。既然是悬浮在气态介质中,首先想到的肯定是施加浮力。但是那枚木佛横截面积太小,它所能获得的浮力很难抵消它的重力,所以浮力可能性不大。另外就是电磁力,但是可能性也不大,那东西是块木头,不可能带电也不会有磁性,所以电磁力也不可能。再有一种可能,就是超声悬浮了,只要在竖直方向上制造超声驻波,如果驻波对木佛产生的竖直方向的悬浮力能够克服其重力,木佛便能在这声场中悬浮。”
墨迟摇摇头。他想起当时伸手触探木佛下方空气的感觉,若是有声场,他应该或多或少能感受到些微震动的。但是木佛周围分明什么异常都没有,就是那么一动不动地飘在空中,仿佛重力消失了一般。
“那我就不清楚了。”李强说着,转而问,“你的意思是,它真的就那么飘起来过?”
“嗯。”墨迟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当时的情况大致说出了出来。他觉得,对于整件事,李强知道的肯定比他们要多。虽然很多事情他同样解释不了,但或许他能提供一些新的思考方向和线索。
“我就知道他们没那么简单。”说着,他默默起身往外走。墨迟看到他跑到外面抽烟去了,一支接一支,不时抬头看天思索着什么。
一个多小时后,郭教授从实验室出来了,脸上是不解和焦急。李强把手里的半支烟在树干上掐灭了,问他情况怎样。
“仪器好像坏了,咱们得换一台。邻校就有,我带你们去那边检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