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耸的山巅,飘动的白云,蜷缩的苏莫语。
苏莫语双目怔怔看着地面的那道深不可测裂痕,背后从深渊下刮起的寒风让苏莫语勉强还能维持清醒状态。
刚才短短一瞬间,苏莫语又再次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以及自身的渺小。
光是千绝鸦身上弥漫的妖气就足以让苏莫语意识崩溃,所以这种血契对于这等强大恐怖的妖怪真的有约束力吗?
苏莫语呆呆望着手背上的纹路,一时间产生一股错觉,这血契不是用来约束千绝鸦,而是用来约束自己的。
“这位是张永安,是在下的师伯,擅术法以及弓术,不隶属人族上宗,故而境界为逍遥境。”
叶无尬在原地能感受到各种令人惊悚的目光注视,轻咳两声走上前,恰好停在那道裂痕前,避免让已经遭受很大刺激的苏莫语再受刺激,从而掉下悬崖。
“这位是……沐溪堂,应是人族上宗剑宗之人,境界大抵是剑道境,也是人族,受剑宗前辈宁白玄所托前来。”
叶无抬头侧目下意识看向从漩涡之中突然走出来的消瘦男子,可刚睁眼瞳孔便一阵剧痛,叶无这才想起之前窥探千绝鸦时俨然已经受了伤。
不过幸好沐溪堂早就注意到了叶无双眸的伤势,未等叶无开口,沐溪堂的声音已经从叶无心底响起。
“剑道未闻剑,想来修的不是三千小剑道,而是真正万剑归宗的大剑道。”
张永安微微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沐溪堂,刚才沐溪堂虽然什么都没做,但指使金雷劈身,青枝护体,都能看出沐溪堂并不是通俗的剑道境。
“剑道未走通,又何敢闻剑?”
沐溪堂闭目未睁,淡淡说道。
“三千小剑道好走,可大剑道不是这么容易走通。世人皆爱习剑,可天底下真正习剑有名堂的只有一人。”
张永安叹气一声。
“宁白玄。”
接话的不是其他人,而是已经幻化成紫袍女子的千绝鸦,紫袍上纹绣云朵绽放更甚。
“几千年也就出一个宁白玄,几千年后也可能还是只有一个宁白玄。他就像一座大山压在剑道上,所有的人都须仰望他,即便如此也看不到剑道之后的风景。”
张永安无奈道。
“所以他在期待你们有人能杀了他,不是我们妖族,也不是灵族,而是你们人族。”
千绝鸦淡淡说道。
“……”
“……”
沐溪堂睁开眼与张永安对视,相顾无言。
“我讨厌你们人族,是因为你们人族自私且充满欲望,就像宁大人看过的书中有写过,世人皆为利熙熙攘攘。可有时我又不得不佩服你们人族,每当你们人族面临危难关头之时,总有人会克服心中的欲望,怀着大无畏的精神带领你们人族走出危难。
你们人族还真是复杂。”
千绝鸦轻挥袖袍,紫光一晃就已经出现蜷缩在崖边的苏莫语身边,居高临下俯瞰着低头的苏莫语。
“在污浊之地你是受护佑的,所以你只能感受到危险,却感受不到死亡。但在这里,没人能护佑你,只有你自己。
所以你要放弃吗?”
苏莫语低着头,耳边千绝鸦的声音淡漠如刚才的大雪,让苏莫语浑身充满着寒意。
是的。
苏莫语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或者,苏莫语还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现实中苏醒过来,他还是把这里当成一个游戏,一场梦。
他是游戏的主角,他是梦的掌控者。
十年时光恍然一过,过的让苏莫语有些懈怠,忘掉了曾经在污浊之地遭受的那些危机,也忘掉了蜷缩在破庙里受人施舍的耻辱,以及对自己尊严的践踏。
又或许,是苏莫语压根不愿去回想在污浊之地的事情。
云卷云舒,读书观鱼,添茶望树,慵懒的生活更容易让人遗忘曾经遭受的事情,以及当初内心所承诺的誓言。
时间会淡忘一切。
苏莫语不是什么意志坚定的人,他是个普通人,时而踌躇满志,时而混吃等死,他不知道在这个世界应该干什么,于是他只能随波逐流。
在刚才苏莫语意识崩溃的那一刹那,以及沐溪堂说的那句话,苏莫语这才对自己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真。
他苏莫语不是主角,只是一个棋子。
而他这个棋子也没有什么反客为主,逆天改命的想法,或许这就是苏莫语不是主角最大的原因吧。
“我要……我能放弃吗?”
种种思绪与情绪一同涌上苏莫语的脑海,苏莫语惊慌抬起头,目光透露着恐惧望着一脸平静的千绝鸦问道。
“所以你有办法能送我回去吗?我……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我要回到我原来的世界!”
苏莫语情绪开始崩溃,之前种种勉强维持的笑容,故作镇定的姿态一瞬间都消散。
从污浊之地苏醒的那一刻起,从苏莫语接触到违背自己世界观的生物那一刻起,从苏莫语走出小巷真正见到存在于现实中的景象起,苏莫语的内心其实一直都在崩塌。
苏莫语只是个普通人,无论他再怎么掩盖自己真实的内心,无论再怎么假装流露出正面的情绪,他还是无法隐藏住内心的真正恐慌。
苏莫语是无根之萍。
在这个世界苏莫语没有来处,也没有归处,甚至连走出一间院子的能力都没有。
只能麻木被动着接受各种安排,偶尔假装挣扎一下,刻意暗示自己已经努力过了。
而这一切最终在苏莫语孤坐在高悬崖边,意识的崩溃,死亡的将近彻底爆发出来。
千绝鸦似乎早已经预料到这种事情,在苏莫语刚开口的时候,背后紫袍忽然展开一双巨大的黑色羽翅,以地面裂痕为起点,以崖边为终点包裹起来。
“如果他知道他的身体里蜷缩着这样的一个灵魂,他也一定很失望吧。”
千绝鸦双目泛着幽幽光芒,点亮着被羽翅所围成的黑暗,没有回答苏莫语的问题,而是双目流露出一丝悲伤看着神情崩溃,痛哭流涕的苏莫语。
这具身体的主人以前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