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那个男人。”之幻好笑地看着他,一身灰色配上那样华丽的一把伞,简直是令人发笑。
荨衣愣了许久,有些无语,“伞不是买给那个女孩的呀。”
之幻更好笑地望着荨衣,“乖乖,你想什么呢?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说要把伞给她呀。他那把名贵伞,是要还的。”
荨衣沉默不语,她静静望着女孩,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男人别扭地撑着那把伞远走,而女孩,还在原地看着他,眼里有光。
之幻似乎是瞧出了荨衣的心思,安慰道,“你也是几千岁的人了,这点儿女情长,世事百态还看不透吗?又何必替她伤心。”
“也是。”荨衣静了许久,叹出一口悠悠长长的无奈与伤感。
那抹艳丽随着男人的身影一起消失在道路尽头,女孩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她蹲下身子,抱着膝头,轻声抽泣。
“她这是知道了什么?”荨衣微微皱眉。
之幻倒是不以为意,随意道,“若是什么都不知晓,执念也不会是在这样的场景。大概会在第一次见面,或者分手的时候。”
“接下来怎么办呢?跟着这个女孩?”女孩起身,望着男人消失的方向茫然失措,或许是冷的厉害,身体都在发抖。
“跟着那个男人呗,跟着她有什么意思,她最多也就回家哭一哭。”之幻不屑地撇嘴,霎时,头顶的树枝被大雪压弯,雪如瀑布般喷涌而下,狠狠地打在之幻身上,“妈呀!”
之幻惊得跳了起来,雪触及她的身体,穿过她落在了地上。之幻才想起来,她碰不到幻境里的东西。倒是荨衣,身上落满了雪,蹲在树下,像个小雪人。
“快蹲下,要被她发现了。”荨衣动也不敢动,忙喊着之幻躲起来。
可已经晚了,女孩停止了哭泣,犹豫着,颤抖着,向之幻走来。
之幻愣在原地,不敢动弹。女孩一步步走向她,红唇轻启,有缕缕白雾逸出。被泪水打湿的睫毛轻轻抖动,带着紧张与不安。
这么美的女孩,终究是败给了功名利绿,王权富贵。
就在之幻正思量着怎么和女孩打招呼时,女孩径直略过了之幻,走向荨衣。她声音温柔,用手帕擦去荨衣头上的雪,“姑娘,回去换件衣裳吧,要着凉的。”
荨衣瞪大眼睛,紧紧的盯着女孩,动也不敢动。
“怎么了?你记得怎么回家吗?”女孩蹲下,与荨衣齐平,“是冻着了?”
“没,没,没有……”荨衣结巴着,不知该如何作答。已经近千年没有人见过她了,也有近千年没有与人交谈。突然来个女孩,生的美貌,且温柔可人,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同荨衣一般震惊的,还有站在一旁的之幻。
“是阴阳眼?还是……”之幻心有疑惑,上前,欲触摸女孩的身体。预料之中,但难免有些惊讶。之幻的手在触及女孩的那一刻,穿过了她的身体。之幻一惊,连忙把手抽了出来。
女孩的手贴上荨衣的额头,冰凉舒适,“比我暖和呀,是怎么啦?”女孩的脾气也是极好,荨衣呆愣了那么久,女孩的耐心一点没改。
“暖和?!”荨衣握住了女孩的手,喃喃自语,“你能触碰到我。”荨衣心中百感交集,她握着女孩的手,久久不愿松开,即使那双手冰凉,陌生。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荨衣已经忘记了有多少年,久到那些曾经刻骨铭心的事情都已经淡忘,久到不记得花香,甚至于酷暑寒冰。她凭着一缕魂魄,在这人间飘荡千年,活于暗处,许久没有体会过人事。
很久很久以前,应该是童话一般的开头,伴随着美丽的小镇和善良的人群;应该是梦境一般的结尾,结合着教堂的钟声和王子公主的幸福生活。
可很久很久以前,她逝去了。伴随着烈烈战火,生灵涂炭;伴随着国破家亡,身死魂散。
眼眶逐渐湿润,一滴清泪滑落,淌过脸颊,渗入嘴角。是咸的,但好像,又有点甜。
“怎么啦?”女孩清澈的嗓音响起,拉回了荨衣的思绪。
“没事啊。”荨衣笑着,眼睛弯弯,“姑娘,不要担心我,倒是你,冻坏了吧,快回去吧。”
女孩起身,将荨衣也拉起来,“你真的没事呀?”
“没事呀,你放心。”荨衣笑不露齿,即使高兴至极,也控制着情绪,优雅的像个公主。不对,她本就是公主。
“回去吧。”荨衣安慰般的拍拍女孩的肩膀,“真的,不用担心我。”
女孩半信半疑地向前走,又转过头,看向荨衣。荨衣面带着微笑,温和沁人,像是寒冬午后那洒进院落的暖阳,温软,却带着坚定的光芒。
女孩终于是信了,没有再回头,愈走愈远,消失在白雪深处。
之幻看在眼里,了然于心。
“我本来以为,是因为幻境,所以你才没有知觉。没想到是因为我占据了你的身体。”荨衣皱起眉头,随即又舒展眉头,自嘲般地发笑,“不过,有知觉的感觉的确挺好的。”
之幻笑道,“那你好好玩呀。我们研究了那么久,今天倒是走了运,就莫名其妙地成功互换了。”之幻眯起眼睛,紧紧盯着女孩留下的脚印,若有所思。
“你觉得是那个女孩的问题?”荨衣猜出了之幻的心思。
“这里除了她,没有别人,难道要我怀疑那个男人吗?”之幻挑眉,“先不管这些,我们去看看,那个男人的小情人长什么样子。”
“好啊,你先到宝石里去。魂魄不好在外面待太久。”荨衣寻找着之幻戴在胸前的项链,可没有摸索到。
“在我这里。”之幻摘下项链,这是她作为一缕魂魄唯一能触及的东西。
荨衣一愣,随即释然,“这宝贝认主,看来还是要我进去。也好,他们看不见你,你做事也方便一点。”说着,便化作光点,隐于宝石之中。
之幻来不及叫住荨衣,只好作罢。
幻境之外,仍是黑夜。董道和山鬼坐在阳台上,紧紧盯着酒店门口进出的人群。欧式白色小桌上摆着两瓶酒和两个高脚杯。酒香弥漫在空气中,夹杂着湖水的气味,在这处暑时节倒也有夏日的感觉。
“之幻还没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良久,山鬼终于开口。
“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寻了半天也没寻到。”董道叹气道,“可惜了这两瓶好酒。”
山鬼轻轻嗅着空气中的红酒味,微微摇头,“荨衣,是不会喜欢这种酒的。她从来不喝酒的。”
“荨衣?”董道沉默半晌,声音沙哑,“她现在叫之幻,叶之幻。”
或许是看得有些累了,山鬼不再盯着楼下,而是换了个姿势舒适地躺了下来。“是啊,是啊。叶之幻。”伴随着深深的叹息声。
“要是她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我们又该怎么办?”
山鬼眯起眼睛,狭长的丹凤眼透露着凶光,“这种小事,董仙君还需要来问我吗?这么些年,你一边寻找荨衣,一边对鬼族赶尽杀绝。你还怕她想起?”
董道仰头,杯中酒一饮而尽。
之幻走在大街上,即使现在只是一缕魂魄,之幻仍是不想和这些人有什么接触。清早,街市上人并不是很多。各色各式的人,头发梳的光亮,拎着菜篮子买菜的妇女;穿着单衣,哼哧哼哧地拉着黄包车的车夫;坐在店门口,三两成群喝茶唠嗑的大爷们;西装笔挺的绅士,婀娜优雅的贵妇,长衫得体的书生……
无论是繁华的现代,亦或是战乱的民国,西湖总是与杭州街市格格不入。街道上得积雪早就被清扫干净,留下沾染着灰尘和泥土的脏水。人们是不会允许雪挡住自己的去路,这个年代忙碌奔波的人,又怎么会有心情在这街市上赏雪。
也幸好是有西湖,才有那洁白冬雪覆盖大地之景吧。
街角矗立着一座古欧式建筑,底楼便是一家小店。门口就摆放着各式精致的雨伞,两个年轻美貌的女子站在门口,嬉笑谈论着,挑选着那些阳伞。
“哎呀,这新来的雨伞可真是好看。”那个留着短发的女子开口了。
另一个女子长发微卷,耳边几缕头发用夹子固定在脑后。那夹子镶满珍珠,端庄大气。只见她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握住光滑的伞柄,细细打量着。“的确,那就买一把吧。”女子开口,声音轻柔,眸中含笑。
“你前几日不是才买过一把吗?”
“觉得颜色太艳了,不喜欢。”
“也好,我也觉得那伞不衬你。”
之幻有些无趣,迈走想走了。只听那短发女子继续说道:“那种彩虹色的伞,像给小姑娘用的。要是你和赵公子能成,留给你们女儿倒也是不错。”
短发女人笑了起来,那长发女子面颊泛红,娇羞着以手掩面,不好意思了。“这事儿还没定数,别瞎说。”说着,似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面色又沉了下来,“你还记得我那个娃娃亲吗?就我上次和你提起的。那个穷书生,拿着信物,经上门来,说要娶我。”
短发女人一听,面露不屑,嗤笑道:“就他?一个教书先生,真是不自量力。我听说,他好像有个女朋友,是他的学生。”
“这我便不知了。真是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