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曹的这户人家,房屋的构建跟周边大部分人家一样,一栋二层六间房的平顶楼对着厨房加客厅的平房,然后用空心砖围一堵墙形成院落。墙角设有一个矩形花坛,不过种的是青菜、葱还有黄瓜。
那堵大门显得有些滑稽,矗在那里就像一个只有一百六十公分身高的男人穿了四十四码的鞋,铁门底部生锈得明显,肉眼可见处斑斑污迹。沈图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捏着凸起的狮子嘴里挂着的铁圈,有节奏的撞门。
这时,那只拴在墙角的灰色土狗大叫起来,脖颈上的那条细细的铁链似乎就要断了,但是过了很久,那条细细的铁链居然奇迹般的没断。
沈图又敲了敲门,这下力道重了很多,屋里的人毫无反应,那条狗却越发的生猛了。这下,他有些恼怒了,用巴掌重拍了几下,那铁门似乎都凹了进去。
“谁呀,”一个略带怒色的女声,还有一串凌乱的脚步声。
沈图故意不说话等着她开门。门开了,一点声音都没有出来,一个三十上下的女人瞪着一双还算有神的眼睛看着他的脸。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在瞪了沈图三秒后,极不自然地笑了笑,那张擦过厚粉的脸乏起一丝红晕。
她是那种把月收入三千中的两千拿来买衣服,把剩余的一千买口红的女人,她宁愿少吃一顿,或者一整个月都吃泡面,出门前总会花一个小时来打扮,大部分人看到她的样子都像公主。
“你找谁?”
沈图掏出钱包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动作之快不亚于一只有翅膀的蚊子,“我是警察,”说完,定定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回应。
所有的神情倏地从她的脸上消失,只剩下一脸茫然,不过她没挪动位置,依旧挡着门,“有什么事吗?”
“你应该就是曹梅了,”沈图盯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可真美,像星星。
“你认识我?”曹梅的眼睛里浮现一抹若有若无的光,如果沈图没假装警察她早已迎着他在客厅的沙发上舒服地坐着,并倒了一杯曹秋鹏私藏的好酒给他了。
但是沈图不能不假装警察。
“当然,”沈图点点头,“你是成都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出过一部诗集,我看过,精彩绝伦啊!”
他没看过,但这并不影响他拍马屁!
曹梅脸红到了耳根,“自费的......”
“不管怎么说,你很有才华,”沈图咧咧嘴,“我还知道更多呢,可以进去聊吗?”
她犹豫了片刻,终于挪到了门的一侧。沈图一步跨进去,她关上了门,那条土狗也不叫了。厨房和客厅门前吊着一个白炽灯,不太亮。她走在前头打开客厅的门,然后在墙壁上按下开关,镶嵌在客厅天花板里的圆球亮了,整间屋子似乎再也没有了一点阴影。
客厅打扫得很干净,玻璃制茶几擦得闪闪发光,烟灰叠里没有烟蒂。灰色的沙发看来有些年头了,隐隐褪了皮。
“要喝点什么吗?”
“要是有茶叶的话来一杯茶吧,”沈图卸下背上的吉他盒轻轻放在沙发上。
曹梅出去了,沈图听见隔壁厨房的门开了,不一会儿又关上了,她进了客厅手里拿着一个茶杯,里面有茶叶还有水,冒出灰色的淡淡的雾气。
“你爸妈不在家吗?”沈图接过茶杯。
“他们一家三口出去旅游了,”曹梅在沈图的对面倚靠着沙发坐下,然后微微抬了抬屁股从牛仔裤后兜里掏出一包烟,被她压得皱巴巴的了。她抽出一支烟,将全身摸了个遍也没找出打火机。沈图掏出打火机点燃向前凑过去,她也向前凑过来,将香烟凑到火焰上点燃。
沈图抿了一口茶,将茶杯放在茶几边上,“你的表妹阿减死了,你知道吧?”
她嘴边轻巧的裂出一条针孔般的缝隙,吐出一丝如针线般的青烟,“阿减比我大两个月,所以她是我表姐。”
“这不是重点,”沈图摸出一根雪茄,打火机打了五下才打燃,“阿减是一个比较特殊的人,因此我受命前来探访她的亲友,对她的身前做一份详尽的真实的笔录,你是她的表妹,又是她的同学,应该知道不少关于有关她的事吧?”
曹梅冷哼一声,“我跟她不是一路人,没什么交际,对她不了解。”
“别这样,曹梅小姐,”沈图任由手中的雪茄冒烟,“你也很想早点休息,不是吗?”
“闲着也是无聊,我不介意一个陌生男人陪我度过这漫长的一夜,”她皱皱鼻子,耸耸肩。
真是一个不好对付的女人!
沈图倚靠在沙发上,将雪茄塞进了嘴里,没吸。过了很久,曹梅缓缓坐直了身子说,“陪我喝一杯,喝高兴了,或许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好啊,喝酒可是我的强项,”沈图没看她。
曹梅出去了,粉红色的拖鞋啪嗒啪嗒地响,沈图透过窗户看着她的背影上了对面平顶房二楼,不一会儿边上的那间房亮了。等她出来的时候已换了一身衣服。
天空色的衬衣轻薄如蝉翼,宽敞的黑色长裤在灯光下闪烁着金丝般的光芒,一双黑色的长靴,鞋跟微高。脖颈上戴了一条金竹叶片吊坠,除此之外再无别的装饰了。
曹梅进来的时候手里抬着一箱“雪花”牌啤酒,放在茶几上,撕开封条拿出两瓶,用牙齿咬开瓶盖,没拿酒杯。
“把这瓶吹了,”她瞪着沈图,沈图也瞪着她。
曹梅接着说,“我们彝族人的规矩,万事先喝了一杯之后再谈,杯子都脏了我懒得洗,你吹了这瓶,我们就可以进入正题了。”
沈图轻笑,昂头,微张嘴,瓶嘴对着咽喉轻轻一抬,一瓶酒没了。很快,像倒掉了似的。他脸不红、心不跳地看着曹梅,“你大概不了解真正的酒徒,啤酒对他们来说只是味道酸溜溜的水罢了,难喝至极,但永远不会醉。”
曹梅猛地站起来,像一根钢丝弹簧弹起来了一样,沈图摆摆手示意她坐下,“别再搞花样了,小姑娘,你玩不过我的,我只想跟你打听点阿减过去的事,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原因如此刁难我,但是请你别再玩了,我可是这方面的高手,真正的高手,不是像你这样的三脚猫——”
“小姑娘”三个字他故意说得极重。这时,曹梅涨红了脸,她瞪着沈图,尽量让自己保持愤怒的状态,但是并不尽如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