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进窗户轻轻跳到台球桌上后,沈图掀开盖住了头的窗帘。就在这一瞬间他定顿住了。一张台球桌在对面窗户底下靠墙摆着,台球桌上铺着柔软的弹簧垫子,垫子上铺着灰色的床单。
一个女人跪坐在灰色床单上,双手紧握着一柄左轮枪,一双眼睛惊恐地盯着爬进窗户的男人。她很严肃,要是表现得稍微不友好一点,她会扣下扳机的。
“是我,私家侦探沈图,”沈图咧咧嘴,跳下台桌。陈可人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动作,远远地看过去像一尊不会动的蜡像人。
很显然她一夜未眠,嘴唇上乏起了皮渣子,脸上缺少血色,一双眼睛萎靡毫无生气。她缓缓垂下手,眼角乏出一点微末的光来。对于沈图的造访,她似乎还很高兴。
“能给我倒杯水吗?”她差点没把这句话说出来,喉咙太干燥了,声音也跟着变了调。
沈图看了了四周,在远处一扇门边有一张残破的木桌子,上面有一个粉红色的温水壶,还有几个不太干净的杯子。沈图倒了一杯,感觉水不温了。
陈可人放下手中的枪,接过杯子猛地喝光杯中水,擦了擦嘴边的水渍,将杯子放在床单上,似乎不好意思再麻烦别人了。
沈图拿起床单上的杯子,“要不要再喝点?”
她摇摇头,像一只饿了三天的猫,只知道摇尾巴了。
“你应该还没吃饭吧,”沈图从墙角拉来一把木椅在床边坐下,点燃一支烟吞云吐雾起来,“放心,现在是白天,不干净的东西都怕太阳。”
“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昨晚你知道了厉害,我想你不会再对我有所隐瞒了,”沈图看了看表,上面显示十点整,“时间还多的是,出去找家安静点的餐馆,边吃边聊。”
陈可人吞了一口唾沫,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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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家装修很现代化的餐厅。门口一块塑料做的牌子上写着“藏族人正宗高原牦牛”,背景是一片没有花的草原,草原上的牦牛都看着天空,天空上有几朵洁白的云。很美。“藏族人”三个字加粗了,用的是正楷,其余的字没有加黑,是形体。
朱红色的地板,很干净。前台也是朱红色的,台后坐着三个穿红色藏族服装的姑娘。在前台左边三米外有一双铁门,里头是厨房。
“几个人?”一个姑娘问,她眉宇间凝聚着一股高傲,似乎在说,不喜欢这里赶紧滚蛋。
“有没有安静点的地方,”沈图故意搂住陈可人的肩膀,“我们不喜欢被打扰。”
陈可人轻笑,笑得很苦涩,不言语。
“有,不过价钱要贵一点。”
“没关系,”沈图说。
说话的那位姑娘带着沈图和陈可人上了二楼,过道上铺着红地毯,左右两边是大小不一的包间。大的足以容纳一百人,小的只能坐两个人。她带着沈图和陈可人进了一间小的包间里。
这间包间装饰很奇特,门口左右两边摆着一个陶制花盆,盆里栽了两棵假紫藤萝,绕在门柱上成为一个花圈。屋子的正中央摆着一张盖着紫色桌布的小方桌。房间四周都点着白色的蜡烛,虽然房间的正中央垂吊着一个金光灿灿的水晶灯,但并没有打开。
来到了这里,如果手没牵着,似乎是一种罪过!
沈图点了炖牛肉,陈可人点了七分熟牛排,服务员告诉她,这里不是西餐厅,没有七分熟牛排,她不知道点什么好,服务员建议她先看看菜单,最后她决定点一个火烧牛舌头。沈图没看菜单不知道有这样一道菜,现在他有些动心了,不过他没点。钱包可没有鼓起来呢,他不想出去的时候在那三位美丽的藏族姑娘面前丢脸。
服务员先上了一瓶红酒,两个高脚杯擦拭得干干净净的,沈图倒了两杯,一杯推到陈可人跟前。他摇了摇,接着嗅了嗅,随即抿了一口。他很想一口闷掉,但是他害怕吓着端菜进来的十八岁服务员。
“你选的地方很不错,”沈图抽出一支烟,在紫色的桌布上敲了敲,用打火机点燃,“像文明苍蝇的家园。”
“什么意思?”陈可人用叉子叉了一小块牛舌头放进嘴里,轻轻咀嚼。
“没什么意思,”沈图吐出浓烟,看着跟前的炖牛肉,只觉一阵翻江倒海,“或许你是追求一种仪式感吧,但我......”
他故意不说出后面的话。
她把叉子随意仍到桌上,紫色桌布染上了污点,“够了,你要是觉得我蠢尽量拿我消遣好了,”她瞪着沈图,没有怒色,脸颊上滚动着一颗不算太大的水滴,像一只拉着网线的小蜘蛛在爬行。
“这就生气了,”沈图用嘴皮子夹着香烟,没吸,“那你对别人不好,甚至深深伤害过他们,他们死了会不会来找你?”
陈可人没擦掉眼泪,眼眶里的泪慢慢缩了回去,她从手提包里掏出烟盒,点燃一支烟,下巴微微颤抖,“昨晚我看到他了,我不认识他,我发誓我真的不认识他。”
“把你看到的每一个细节都说出来,不要遗漏。”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卫衣,卫衣的帽子很大,他的脸藏在里头,很黑......那双眼睛更黑,像两个没有尽头的深渊,”陈可人想吸一口烟,但是手抖得厉害,没能将烟蒂塞进嘴里。
“他的左手很正常,拿着一只死鸟。他的右手揣在黑色的运动服裤兜里,没有抽出来。”
“死鸟,”沈图插话道,“是雀鹰吗?”
“是。”
“他是怎么进来的?”
“敲门,我以为是人,”她的脖颈上已是汗珠,奇怪的是别的地方不冒汗,“我看到他的眼睛时吓坏了,脑袋一片空白,双腿早已挪不动分毫。他说话了,他的声音很像我的一个朋友。”
“李成文?”
陈可人点点头。
“他说了什么?”
“他说,‘老朋友,好久不见了——’然后警察就出现了。”
“之后呢?”
“我只觉眼前闪过一道火光便什么都不记得了,等我醒来,好多警察已经在我家了,没过多久你也来了。”
“你没说实话,”沈图凝视她的眼睛,“别满我了,我能看穿人的心底,你没有撒谎,但是你故意隐瞒了一些,我猜跟李成文生前有关,一定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是现在你不得不说了,因为那个拿着一只死鹰,眼睛黑如深渊不知是什么的东西还会再来找你,到时候你还会不会像昨晚那么好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