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不敢?”沈图恰如其分地嘲讽。
怨灵周身散发出一股黑雾,霎时空气里充满了腐烂的气息。他赌气似地瞥了一眼沈图,随即在空中留下了一道漂亮的弧线。怨灵站在三角石块的中央,摊开手,脸上的两个黑洞朝向阿依妞妞。
“驱魔人,”怨灵咯咯地笑,“你以为摆下三个石头就能阻挡我了吗?”
沈图猛吸了一口烟,轻轻松开手指,雪茄从他指间坠下。火堆里的火炭微微变红,紧接着阿依妞妞的发丝动了动,三角石块间怨灵身旁的陈可人嗖地一声不见了。
雪茄落在地板上冒出星火,通红的火炭变淡了一些,阿依妞妞的发丝不动了。沈图怀抱着陈可人已站在三角石块外,他愣愣地盯着怨灵,扬了扬上嘴皮子。
怨灵咯咯地笑,伸起右手,小心翼翼地往前伸,像一只苍蝇想从透明的玻璃窗里透出去。突然,嘶地一声他的左手食指上冒出一股黑烟,与此同时那三块石头上已经枯干了血迹燃起了火焰,三秒后缓缓熄灭。
他捂着那只冒烟的手,咯咯地笑,似乎遇到了很有趣的事情。
沈图放下陈可人,从她的头顶拔出一根银针,她睁开眼睛,蹙了蹙眉,似乎忘记了自己是谁,似乎做了一场一千年的梦,似乎眼前的一切都跟她没关系。不过,很快她就从一切不真实的虚幻中醒过来了。她没有呱呱大叫,因为一双黑如深渊的眼睛正盯着她。她感到了久违的恐惧感。她想起了一切。
阿依妞妞急速摇晃手中的铃铛,嘟囔的语速变快了。怨灵尖声嘶吼,那嘶吼声犹如一只狼口下挣扎的野猪的呻吟。蓦地那双黑如深渊的双眼渐渐变得赤红,似有一堆火在里头燃起,接着是怨灵的鼻孔和嘴巴也变得清晰起来,冒出赤红的火光。
坐在火塘边只顾抽烟斗的吉克毕摩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然后把烟斗连同打火机一并揣进了左兜里,接着从右兜里掏出一个巴掌大乌黑的木匣子。木匣子很黑,看不出材质,应该有些年头了,棱角已被磨平。正面雕刻着一个穿披毡戴斗帽的男人,看样子是个毕摩。其余三面刻满了彝文。
很久以后沈图才知道那木匣子上面刻的是彝人的《指路经》,超度亡灵,为孤魂野鬼指引方向用的经文。
吉克毕摩咬破手指将血涂在木匣子上,口中喃喃自语,霎时火塘里的火光猛地剧烈起来。怨灵身躯卷缩在地上,抽搐着撕扯自己的额头。他变得软弱了,像一只被砍掉了四肢的老虎。他变得绝望了,像一只失去了母亲的虎崽。他变得可怜了,像一个醉心于文学却永远无法靠此过活的潦倒作家。
打开木匣子,上面的文字沾上了血后似乎有了生命,像爬虫一样蠕动起来,但那只是错觉,它们不会爬出匣子。一缕红光从木匣子里发出照在怨灵周身,在空中划过一道唯美的弧线。
不一会儿,一个西装革履的英俊男人浮现在红光的曲线中,有那么几分像电影的画面。那男人的肩膀上有一只雀鹰。似乎他们是一对相依相随的恋人。
“李成文,终于见到你本人了,你可害苦了我,”沈图全身放松,他知道陈可人的命保住了。
“你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只可惜......”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随即他将目光转向了吉克毕摩。
“你是一个好人,你积的德足够你后三代安康喜乐了。”
吉克毕摩笑了,笑得很甜。
接着他看向阿依妞妞说,“小姑娘,你很不错——”
“哦?是吗?我怎么不错了?”
他不再搭理她,将目光移向了蹲在角落噤若寒蝉的陈可人,“别害怕,我的怨气已消了,作为曾经的朋友,我送你一句忠告——爱仁者仁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
“时间差不多了,”吉克毕摩说,“你该走了。”
“别了,”他摆摆手,肩膀上的雀鹰嘶鸣了一声,似要做最后的告别。
红光收回,吉克毕摩关上木匣子。
一切尘埃落地。
除了三角石块间的一堆白骨,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有一天,沈图抽着雪茄,喝着白兰地百无聊赖地坐在办公室。突然,手机响了。沈图打开一看,是一封邮件,内容大致是说,一个叫胡小军的上海人一个月前去丽江旅游,之后便没了消息。
还有对胡小军外貌的具体描写,身高一百七十三公分,体重六十三千克。一头灰色齐耳卷发,两只耳朵各戴一个银色小耳圈,脖颈上戴一条地摊买的金色项链,不是金的。可能穿一套灰色牛仔衣,也可能穿一套天空色运动服。不可能穿西装和皮鞋。
邮件的上部分看得出是从寻人启事上摘抄下来的,下半部分应该是黄警督自己写的。内容大致是说,警方做了严谨的调查,确认那具被怨灵侵占后留下的骨架属于胡小军。
沈图没有证据证明陈可人有罪,他也没找她的麻烦。不过陈可人去了西藏最荒芜的地区做了教师,那里坏境艰苦,几十年间去过几个老师,没有一个能坚持一年。
陈可人在那里做了二十三年教师,直到得了肺癌病死在那里。当地藏族人给你举行了藏族最高的葬礼仪式——天葬。
那天天空聚集了无数只雀鹰!
而刘一阔没把尾款,他许诺过的那余下的十万块结算给沈图。原因是他不相信世间有异灵存在,因此得出了一个漂亮的结论——沈图是一个打着私家侦探名义招摇撞骗的骗子。
他坐在办公室给警察局打了一通电话,就让沈图失业了,直到三年后刘一阔被枪杀在他那隔音效果很好的茶室包间里,沈图才得以重操旧业。真他妈讽刺,一百零八个手下一直隐藏在暗中,居然连杀手的影子也没看见。
这件枪杀案很快就有了结果,说这件事是刘一阔那十八个情人中其中一个叫黑蜘蛛的女人干的,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出点门道,因为黑蜘蛛,那个身材火辣,五官比俄罗斯人还要精致的女人在刘一阔死后便消失了,像一滴水在阳光下蒸发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