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瞌睡遇到了枕头
“别忘了我是文化旅游公司的，没有比咱们这业务联系更近的了。合唱团的事我可是门清。要说以前都是我求您，那现在说不定就是您需要我帮您了。”
1、北京这些年新开办的各种儿童教育机构就像夏天一场连阴雨后，草地上冒出来的形形色色的蘑菇。小神仙教育只是其中之一。
照一般情形，这种刚成立的小公司要想活下去，首先要想尽一切办法把学生一个个招来，这就需要经营者有足够的前期投入，要时时小心防止资金链断裂导致公司突然猝死。然后还要靠做广告和精心地做业务，慢慢积攒人气，这样才能一步步发展壮大。总之，它要想站稳脚跟，在这个市场上且熬呢。没想到小神仙居然神仙附体，打出“我们的起跑线只有一岁”的宣传口号。开办了专收一岁小朋友的所谓“全生命智力启迪”班。像其他专用奇招做孩子生意的买卖一样，把他们的卖点一打出来，小神仙教育立马声名大噪，门庭若市。
丫丫的绘画辅导班开在SHOPPING ＭAO的最高一层。这里汇集了各式各样的早教班，兴趣班。以前梁丽华一直反对女儿给丫丫又是报美术班又是报舞蹈班，还要丫丫学英语、钢琴。但自从小神仙教育的一岁智力启迪班在这里开张以后，梁丽华亲眼看见家长们把一个个坐都坐不稳的小宝宝送进了早教班，自己那一双日渐昏花的老眼不但看傻了，而且还被完完全全亮瞎了。
女儿佳欣数落着她说：“看见了没有？人家的孩子一岁就站在起跑线上了，您孙女已经落后啦，再不奋起直追怎么得了？”
“什么站在起跑线，这么大的孩子会站吗？还起跑线呢，能爬就不错了。”梁丽华对所谓的小神仙教育是一百个看不上。
“爬怎么啦？”女儿反驳她说：“乌龟不休息就能战胜兔子，赢得比赛。”
眼瞅着一大片乌泱呜泱爬过来的小乌龟，梁丽华没话可说了。但为了坚持自己的信念，她也不肯束手就擒，她的抵抗方法就是：你非要孩子上这么多兴趣班，那你就自己接送。但就是这么一点可怜的信念也往往坚持不了，就像今天这样。
梁丽华虽然打了一个出租，还是来晚了将近半小时。她匆匆跑进教室，只见丫丫没哭没闹，正独自一人安静地坐在小桌前玩积木。
梁丽华三步并作两步赶到丫丫跟前，说了声：“姥姥来接你喽，丫丫。”
丫丫没理她，还在摆弄手里的积木。
“对不起啊，姥姥来晚啦了。姥姥有事耽误了，对不起啊！”梁丽华见丫丫生气了，只好连连赔不是。
丫丫头也不回地训斥姥姥说：“你来这么晚就光说声对不起啊？”
梁丽华问：“那你说怎么办？”
丫丫见自己占了上风，骄矜而又得意地说：“今天中午吃什么得听我的！”
梁丽华刚说了半句：“那咱们也不能去吃垃圾食品！”见小姑娘的眼睛瞪起来了，急忙改口：“好，听丫丫的。你说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
一直玩到下午，吃了一肚子垃圾的丫丫又敲了姥姥一个玩具猴，这才心满意足地跟着姥姥往家走。
2、梁丽华打开家门，只见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位半秃的中年男人。佳欣迎了上来说：“妈，你们怎么才回来了？这位先生是找您的。他说跟您很熟。”
“找我的？还很熟。”梁丽华皱了皱眉。以前在公司时候，一面之交的“熟人”不少，但事先不联系就跑到家里来的并不多见。她疑惑地往客厅又仔细的看了看。
那位秃头中年男人急忙站起身来，迎着梁丽华走过来说：“梁总，您不记得我啦，咱们可是见过好几次的。前年咱们还在广州一起参加过梅州古镇的开发研讨会，咱们还一起出去吃过饭。您都不记得了？”
“哦，想起来了，你是——”梁丽华假装一副正在回想的模样。实际上她早就记不得对方的名字了，甚至她都不确定自己当初是否问起过他的名字。
“我就是那个大道文旅公司经理吴鹏。”
这个大道文旅公司是家民营公司，比起梁丽华她们公司小太多了，吴鹏并不期望梁丽华能记住自己的名字，所以急忙自报家门。
梁丽华说：“对，想起来了，吴经理！不过你怎么找到我这儿来了？”梁丽华这话暗中包含了责怪吴鹏不该到家里来找自己意思。
吴鹏解释说：“本来应该约您出去坐坐的，可您那么忙，怕您没空，所以我就，就只好登门拜访了。”
梁丽华说：“没关系。不过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我现在可是已经退休了。完全退了，什么事儿也办不了啦！”
吴鹏听了毫不在意，仍旧是一脸笑意：“我不但知道您退了，还知道您现在当上团长了。咱们梁老总，可真是女中豪杰啊！到哪儿都是大领导。”
梁丽华说：“行了，就别瞎吹嘘了。我这么一个老年业余合唱团的团长也算领导？除了一些让人头疼的事儿，我什么也领导不了。”
吴鹏问：“您有啥头疼的事儿？能不能跟我说说？”
梁丽华摇摇头：“算了，跟你说也没有用。”
吴鹏说：“怎么会没有用呢？梁总，你忘了我们是文旅公司吗？您现在是合唱团，我是文化旅游公司，咱们这业务联系应该是更近了。合唱团的事我别提有多门清了。要说以前都是我求您，那现在说不定我就能帮上您了。”
梁丽华不知道吴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只是笑了笑没答话。吴鹏说：“您不相信我？我现在就跟您说一件事，您看能不能帮上您的忙？”
梁丽华说：“你要是这么有自信就说吧，到底是什么事儿？
吴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们现在正在筹备一个大项目，是依托昊海集团干的一个大项目。”
梁丽华问：“就是老刘他们那个昊海集团？”
昊海集团以前也是一家与梁丽华她们公司平起平坐的一家国企，但后来涉足了房地产开发，很快就变身为一家财大气粗的集团公司。老刘叫刘军，昊海集团的现任总经理。刘军跟梁丽华非常熟，记得那次在广州开会刘军也去了。梁丽华猜测，吴鹏找自己是不是想让自己帮忙联络刘军？
吴鹏说：“没错，就是刘总的公司。刘总他们有的是钱，又是国企，到银行去只要说是昊海集团的，那银行都抢着给他们贷款。”
吴鹏一边说一边在嘴里发出“啧啧”之声，羡慕之情恨不能都从他那张瘦瘦的小脸上淌下来了：“我们就不成，求爷爷告奶奶人家也不给。不过——”说到这儿，吴鹏话锋一转，又显露出几分骄傲：“但我们能干活，要求也不高，所以昊海集团愿意同我们合作。”
梁丽华心想，这些事还用你说？再说你们合作跟我有什么关系？
3、就像许许多多靠摸着市场缝隙，摸爬滚打艰难求生的小民企老板一样，吴鹏表面上一副木讷的模样，其实却具备一眼看透人心的锐利目光。
果然，吴鹏对梁丽华说：“您一定会想，我们合作搞项目跟您有什么关系。不瞒您说，还真会有关系，就看您愿不愿意了。我们这个项目是在昆阳大堡山搞一个旅游开发，如今还在前期筹备阶段。目前的工作重点是造势，对外要让全国人民初步了解大堡山，对内要让昆阳政府了解我们的实力。因此我准备请一个合唱团，再加上几个明星，去当地巡回演出一次。”
“你们还要请明星哪？这得花多少钱哪？”梁丽华问。
吴鹏笑了笑：“不是什么大明星，花不了多少钱。这些小演员虽然年轻，但水平还是不错的。”
梁丽华说：“我还是不清楚你说的这些，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吴鹏反问一句：“您不是合唱团的团长吗？”
梁丽华说：“是啊，可我们是一个老年业余合唱团。大老远的你找一个业余合唱团？”
吴鹏说：“业余怎么了？能唱不就行了吗。再说了，旅游最重要的客源之一就是老年人，尤其是那些热爱生活的，就比如积极参加合唱团的老年人。所以说，请老年合唱团在这些老年人中的影响更大。”
听吴鹏的话说的非常艺术，表面上是批驳梁丽华说自己合唱团是业余的，水平不登大雅之堂，但其中包含的全是恭维，梁丽华不吭声了。
吴鹏淡淡一笑：“不过，梁总是不是真的认为你们的合唱团水平比较差？也是，毕竟是要到社会上演出，对合唱团的要求还是要高一些，梁总如果没信心那就算了。”
梁丽华不高兴地回答：“谁说我们团水平差，我们团水平高着呢。不信你去打听打听。”
“那是梁团长不乐意自己的团员们出去露脸？”
吴鹏这句话一下子就问到了梁丽华的心底里去了。都说自恋的人爱唱歌。哪个合唱团的团员们不想登台露脸呢？更何况目前团里闹出了团员和指挥的矛盾，梁丽华巴不得能有这么一次机会。果真能到外地演出一次，哪怕只是出去演一场，她相信合唱团的矛盾也就基本可以化解了。
想到这儿，梁丽华对吴鹏说：“不是我不乐意，是我觉得你可别忽悠我们。我们这里可都是些老人。”后面半句她没说出来：“你可不能骗他们。”
吴鹏就像能听见梁丽华心里话似的，说：“您放心好了，我怎么能忽悠老同志呢。我之所以选择业余合唱团，除了刚才说的那个理由外，其实我也有我自己的考虑，业余团花销不多。——梁团长，您不会狮子大张口跟我要演出费吧？”
吴鹏说到这他停住了，似乎是在试探又似乎是开玩笑：“当然只要梁团长肯帮我向刘总说句好话，要多少我都愿意。”
梁丽华连忙说：“刘总那儿我帮不上忙，演出费也不需要，不过你总不会让我们自己花钱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演出吧？”
吴鹏说：“往返机票，到当地的吃、住、行，包括顺带的两天旅游我都管，这条件可以吗？”
梁丽华点点头：“行。不过我还是要确认一下，我们团的水平你认可。”
吴鹏说：“我既然来找您就肯定认可，这点您放心。”
“你不需要我给你和老刘之间牵线搭桥？事先说明白，别到时候你非让我干这些事，我可干不了。”梁丽华心想，如果吴鹏想借此打进昊海集团的项目自己坚决不帮忙。要真那样还不如自己腆着脸去求老刘呢。
吴鹏脸上闪过一丝别人不易察觉的失望，微笑着说：“您放心，绝对不会。再说，刘总现在是大人物，我哪能就这样就让咱们梁总去求他去啊。不过这件事还有一个附带的任务，也算我的一个小小请求，你们能不能完成？”
梁丽华问：“什么任务？”
吴鹏说：“您得找人帮忙写一首歌唱当地的歌。”
“这个嘛—”梁丽华从来没接触过写词作曲的事，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吴鹏将了她一军：“梁总，敢不敢请你们这样一个业余合唱团是对我的挑战，能不能完成这个任务是对你们的挑战。现在就看您愿不愿干了？”
梁丽华想了想说：“你给我两天时间，两天之内我一定会答复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