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辗转两天,夏鸿进回到家乡。吃过老妈精心准备的晚饭,看了会儿电视,拆掉家里的电话线接到笔记本上,研究电话上网。多次尝试终于连接成功,可只有几十K的网速,只能登QQ。
刚上线,就收到张玲发来的消息:“哥,你到家了吗?”
之前只是删掉张玲QQ,而不是将她拉黑,自那之后就一直隐身。今天是能在家里上网,有些兴奋,才破例上线。不料张玲刚好就在电脑另一边,还在第一时间给他发了消息。
夏鸿进回复道:“今天刚到。”
“哥你现在都挺好的吧。”
“so far so good.”
“呵呵,四级考的怎么样?”
“还好吧,差不多。”
“有件事情我想问你,但又不敢。”
“你直接问吧,没有关系。”
“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没有。”
“喔。”
“你家里冷么?”张玲接着问道。
“有点冷,打字都觉得吃力。”
……
跟张玲随便聊了几句,夏鸿进又转到客厅。老妈坐在身边,不停东问西问。妹妹占了老爸的摇椅,控制遥控器。老爸抽着烟,在茶几摆弄围棋。心不在焉的看了会儿电视,回房间休息。家里不像大连有热烘烘的暖气,晚上有些寒冷。夏鸿进从书柜抽了本《基督山伯爵》,靠在床头开着台灯,看到夜深睡觉。手机放在床头的书桌上,没有像往常一样关机。
半夜里手机嗡嗡连续响了好几下,果然是张玲发来短信,“为什么每次这样的和你聊完,我都辗转反侧睡不着呢?记得上次也是这样。我半夜爬起来写日记,写着写着就哭了,我才发觉那时是因为我太想你了。”
夏鸿进回复道:“过了这么久,你的心早该平静了。”
“过去一年里,我常想起我们一起去海边的那天。在校园里,我总盼望可以在哪个地方见到你。”
“既已选择了人,就该一心一意的对待对方。如果不爱了就趁早分开,去找真正甜蜜踏实的爱情。”
“我现在非常后悔当初答应的那么早了。哥,很晚了,你休息吧。希望以后有比我更好的女孩来照顾你。”
放下手机,夏鸿进靠在床头,回想刚才的对话心里起伏摇摆,几分激动几分犹豫。过去已整整一年,他已将张玲从心里删除,对她冷淡彻底绝交。不想张玲依然深爱着他,关心他,想念他。张玲将错就错与他人相恋一年,当时她没有改正的勇气,一年后她是否有勇气,而夏鸿进能否谅解她,并给彼此夭折的爱情一个机会呢?
之后几天里,张玲每晚睡觉前都会发来短信,跟夏鸿进聊一阵。据她讲,这学期基本天天跟陈旺吵架,中间还多次闹过分手。跟他在一起,完全没有了爱情的甜蜜,反倒成了巨大的心理负担。更不必说,女主角在孤寂的夜晚,深切思念的不是现男友,而是另有其人。在夏鸿进看来,这样的爱情多么荒唐无知,完全没有继续的必要。
几天短信往来,夏鸿进对张玲深埋在心底的爱恋,终于在这个寒假释放出来。当感动想念战胜责怨,他决定再给他和张玲夭折的爱情一次机会。
晚上躺在床上,与张玲再次聊到她不愉快的恋爱时,夏鸿进回道:“如果你分手,我愿意和你重新开始。”
“我也想分手,但我不知道能不能分开。”
夏鸿进很不喜欢这样的优柔寡断,回复道:“这是非常简单明了的事情,相爱就在一起,不爱就分开。为了一个人的感受,而牺牲另一个人的幸福,这很愚蠢,更不是爱情。”
“等到学校了我会跟他讲的。”
夏鸿进不想一下子给张玲太大压力,与她聊些轻松的话题,两人说到刚上大学时的情景。那时大家还不怎么熟悉,某次在电教101上课,夏鸿进一走进来就被张玲寝室的女生发现,那女生惊讶于他的相貌和气质,惊呼,“好帅啊,以前怎么没发现。”
夏鸿进感到好笑,原来女生也有花痴的一面,便问张玲:“那你呢,也觉得我帅?”
“我更喜欢你的声音。”
“很多人都觉得我的声音好听,我从小到大喜欢唱歌,慢慢练出来的。”
“你的嗓音的确迷人,非常有磁性。”然后张玲又发来一条:“居然有一年那么久,没有听过你的声音了。”
“要不我现在给你打电话吧。”
夏鸿进拨通了手机。
“喂。”电话那头响起张玲的声音。
“你在被窝里?”
“是啊,家里很冷。”张玲奶声奶气的答道。
“假期家里好玩吗?”
“不好玩,很无聊。”
“呵呵,我刚回来那几天还有新鲜感,吃了家里的饭菜,见了亲戚朋友,和家族的兄弟姐妹在家乡的路上逛几圈,然后就无聊了。很想早点回学校,那里有好多朋友。”
“我知道你有很多朋友。你怎么和班上的同学关系那么好?”
“可能是我比较注重修养吧,他们都愿意和我来往。以前别人问我的理想是什么,我说做一个绅士。”
“你现在就很绅士了,甚至王爽寝室那几个清高的女生,都能和你走那么近。”
“她们对我很好,过去我失去你的时候,经常跟她们在一起玩,心情才不至于那么坏。
“喔。”
夏鸿进知道,不该跟敏感的张玲提及伤心话题,与她聊了些彼此家乡的过年习俗。
新年无非是延续几千年的传统,贴对联,放鞭炮,走亲戚。
正月初一阳光充沛,大家族的亲戚从镇上陆陆续续回到乡村老家,聚到长辈家吃午饭。在旧宅的院子里,夏鸿进和小孩子一起玩鞭炮,蹲在猪圈的围墙下,逗刚抱养回来的小狗崽。玩得无聊了,就搬把椅子,坐在院子里仰起头晒太阳,闻着厨房飘出的菜香等着开饭。午饭过后照例是晚饭,在这期间,照例男人是斗地主女人打麻将。夏鸿进和表弟堂弟在村子里逛了一圈,看看曾经成长的地方。熟悉的是记忆,陌生的是现在。在一年最热闹的节日里,村子显得冷清,基本只剩老人和孩子延续着村子的生命,完全没有小时候的热闹和欢快了。自己曾经的家门也不再亲切,早卖给陌生人家,低矮而疏远。在房屋和小道间,依稀记得儿时和小伙伴玩打仗,拍画片,弹珠,在绿树上搭棚子,在荷塘边钓虾。
回到亲戚家,再次在院子里无聊,无聊中夏鸿进收到张玲的信息,“现在能给我打电话吗?”
夏鸿进走出院门,立即打给张玲。一接通张玲就在电话里哭。家人知道她找了陈旺那样形象邋遢头脑简单的男友,加上贫穷的家庭,非常恼火。午饭饭桌上,一家人都劝说张玲跟那男的分开,她妈甚至发话,“如果不分开,以后就不要她!”张玲终于受不了压力,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
夏鸿进举着手机,慢慢走在村口的土路上,听着张玲哭哭啼啼的讲述。宁静温暖的冬阳下没有一丝的风。他一个人走在路上,路两边覆满枯草的田埂,隔开一块块绿油油的麦田,片片绿色一直延伸到模糊的远方。
待张玲情绪稍微平息,夏鸿进讲道:“你本来就想分手,现在家里也反对,劝你分手,那么分手就是了,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逻辑。还有什么理由伤心落泪呢?”
“过去每次分手,他都来找我,我心一软,就又在一起了。”
“那这次你就坚强一点!青春就是用来摧残的,然后才有一颗强大的心。”
张玲语气黯然,“我真的不想,因为我而毁了别人。”
“这个事情绝对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眼光开阔一点。再说你只是他的女友,而不是他的奴隶。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双方在任何时候,都有绝对的权利和自由,选择爱或者不爱。”
“我妈妈说,如果我不分手,她以后就不要我了。”张玲说完又哭起来。
“这是吓你的,怎么会不要你呢。只是你家里想逼着你分手,耍的手段而已。这么讲的确让人伤心,但这都是为了你好。”
吹过一阵微风,带来些许凉意。夏鸿进举着手机走到一处坡顶,站在高处眺望着远方高岗往来车辆的影子。田野间的小村庄被一丛枯萎的树林包裹。几棵大树落尽了叶子,光秃秃的,灰色的枝干坚硬挺拔。下面的小树、竹林间露出几户屋舍。远远看去像喜鹊的巢,安静的躺在阳光温暖的大地里。夏鸿进此时,多希望张玲能多一些坚强和果敢,亦或者陈旺能有一点责任和自尊,这件事件就不那么稀里糊涂,难解难分了。
晚饭桌上夏鸿进很安静,亲戚间闹酒的喧哗全然没有打扰他平静的脸。吃过饭跟着亲戚们早早回到家里。晚上在房间来回走动,不时站在窗前望着漆黑的夜。想着张玲目前就像陷进可笑的泥沼里,无力挣扎。真想抓紧她的胳膊,一把把她拽出来。
夏鸿进决定给张玲写封信,既然她自己看不清方向,就帮她看清楚。
夏鸿进打开电脑,双手放在冰冷的键盘上,敲出一行行字:
我想给你写封信吧,帮你分析下你目前遇到的问题,可以帮你找到正确的方向。
一年前我们在海边的时候,你就告诉我,陈旺经常打电话骚扰你,而你坚定的表示,对他没有好感。那时我还未能确定对你的感情,知道你也反感陈旺,让我认为在一段时间内,你是不会被别人抢走的,是安全的。我可以有一段时间来确定对你的感情。对待感情我一向严肃认真,不会轻易的跟别人开始恋爱,总需要确定我是真心喜欢对方才行。
然而后来的发展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你居然在一夜之间就答应了陈旺的追求。这完全是你在头脑迷茫时的冲动决定,就连你自己在第二天就后悔了。那时你并没有改正的勇气,你认为不可能第一天答应做别人的女朋友,第二天就反悔分手。这是你自己认为的,做人的责任心。无奈之下我只好退出,从你的生活消失。既不属于我,我守在原地,又有什么意义呢?
起初,你在糊涂懵懂中,也有过短暂的恋爱激情吧。可是之后你们之间只剩不断的矛盾,让你痛苦,抑郁;更不用说,你跟陈旺在一起的时候,还经常的惦记着我。过去一年里,你和陈旺吵吵闹闹,你身边的人完全成为你的累赘,拖累了你的生活,压制了你的心情,阻碍了你更美好的追求。换成别人,这样的恋情早就结束了。这是非常简单明了的事情,根本不会有什么犹豫不定。身边的恋人能让自己忽略全世界所有的其他异性,这样的恋人才是幸福正确的选择。
再说陈旺,无可否认他的确非常的喜欢你。他愿意为了你做一切事情,愿意忍受你们之间的种种不快,愿意忍受你跟他在一起,心里还想着另一个人。他并不是不在意这些,他不能在意,在意就失去了你了。这一切无非是为了能把你留在他身边。你是他所有的快乐所在,他愿意每天从早到晚,时时刻刻,守在你身边。陈旺形象邋遢头脑简单,甚至不懂最基本的世俗常识。但是他一心一意的对你好,让你错误的以为,你们就是《巴黎圣母院》里的卡西莫多和爱丝梅拉达。
然而真实的情况是怎样呢?卡西莫多一心的爱护爱丝梅拉达,但是从没有强迫爱丝梅拉达跟他谈恋爱。爱丝梅拉达感激卡西莫多,但并没有牺牲自己的爱情跟他绑在一起。他们最后在一起,是因为真正的认可彼此,爱上彼此。他们之间是幸福甜蜜的,而你们不是。
爱情是让我们的生活变得幸福甜蜜的,而不是带来痛苦和折磨。你们之间绝对不是卡西莫多和爱丝梅拉达的爱情。陈旺一心的对你好,只是为了占有你,而不考虑你的幸福。他明知道你真正喜欢的人是我,却不放你走,把你留在他身边,又不能给你快乐。这难道是在爱你吗?为了自己的占有欲,而牺牲掉对方的快乐。这怎么能叫爱情呢?表面上,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其实是为他自己。这是卑鄙虚伪的感情绑架。
陈旺可以爱慕你的美丽,你也可以感激他的心意。但并不能因此就选择做他的女朋友。这就像一个男生非常用心的去追一个女生,但这个女生无法爱上他,而拒绝他一样。没有人会说这个女生道德败坏吧。她有绝对的权利,选择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刘德华有那么多深爱他的女粉丝,难道他就要把自己大卸八块,每个粉丝分一块吗?
你选择对谁好是你的事情,我选择爱谁是我的事情,不能因为你有多爱我,我就得多爱你。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现在,就算你是陈旺名义上的女朋友又怎样呢?结了婚的人都可以选择离婚,何况只是恋爱。你当然有权利和自由选择跟他分手,你不是他的感情奴隶。他痛苦伤心是他自己的事情,这与你无关,更无关乎你的道德责任。
现在的情况再简单不过了。陈旺爱着你,而你不爱他,那么分手就是了。离开他,你就解脱了,你可以有真正美好的生活。而陈旺也会在阵痛之后开始他的生活,等待真正属于他的人。分手的过程也许很痛苦。正如生病了要打针,唯有勇敢的面对那阵刺痛,才能摆脱眼前的煎熬,才能有更美好的未来。
我们这个年龄是人生中最美好的阶段,应该好好珍惜青春年华。努力提高能力,以备将来在社会立足,用心追求爱情,为以后的婚姻打好基础。在风华正茂的年纪里,我们有激情有时间,去寻找我们认为最美好的爱情。而我一直在期待这个人出现。我期待着,可以跟心爱的人,在人生最宝贵的时光里,一起在春日的五彩缤纷里游玩,在夏日的青葱清凉里奔跑,在秋日的落叶安宁里散步,在冬日的白雪纷飞里拥抱。因为她的存在,我的生活不再单调,世界不再无聊。恋爱时一起分享,结婚后一起分担。有她的存在,我每天都过得充实而安定。
我所期待的,也许也是你所期待的。这是每个年轻人最真诚美丽的梦想。年轻时代的缘分非常难得,我们应该珍惜把握。一旦错过,在日后的世俗生活中,很难有这样的机会,再遇到这样的人。我喜欢的你就在我眼前,你喜欢的我就在你眼前。一年前,因为你无知软弱,我们错过彼此,一年后,就该更懂得这份缘分的可贵。我期待你回到我身边,期待我们一起度过人生中最美好的大学时光。但我不会强迫你,强迫的感情没有价值,也不会长久。我愿做一位绅士,等待我的淑女。而你的生活就在眼前,向左还是向右,希望你好好把握。
夏鸿进写完信,发到张玲QQ邮箱。写信期间,张玲照例发来短信,夏鸿进故意没回,直到发完信,才拿起手机回复:“我给你写了封信,发你QQ邮箱了,有空看一下。”
“喔,我有空看看。”
“别再伤心了,这些事情都会过去的。年轻时总有些经历推动成长。”
“恩。有你的安慰我心里好多了。”
“去看看我给你的信吧,想跟你说的话都在里面。”
“恩,我会看的。时间很晚了,你睡觉吧,晚安。”
第二天照例是走亲戚,照例是勤劳能干的家庭主妇在烟雾弥漫的厨房忙碌,客人照例是在院子里打麻将斗地主,孩子们聚在一堆,在墙角尝试各种方式燃放鞭炮。夏鸿进逗逗院子里晒太阳的大狗,跟孩子们玩闹一阵,站在房顶看看风景。
午饭后,夏鸿进信步踏上旁边宁静的铁路散步。阳光下的田地间,蜿蜒着小时上学的小路。想着自己读了十几年的书,从少年到成年,从乡村到都市,到22岁的现在。将来一定要在繁华的都市中开拓属于自己的天地,一定要站在比别人更高的位置,才不枉费这许多年的期待和奋斗。一节一节踏着轨枕,想着如果张玲现在在身边,可以跟她讲讲小时上学时那条小路上发生的种种趣事,谈谈自己的人生目标,也不必在散步时孤独的沉默了。
在亲戚家吃过两顿饭,就算过完一天。晚上张玲发来短信,“信我看过了,我会跟他讲的。”夏鸿进很高兴,张玲终于下了决心,要摆脱错误的过去,开始新生活了。
又走了两天的亲戚,度过无聊的两天,夏鸿进再也呆不下去了。不想这么无意义的浪费时光,决定提前回学校。他将想法告诉张玲,张玲也表示假期太无聊,会提前回校。想着不久就能见到心爱的人,夏鸿进心中升起欣喜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