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产的日子一天天来临,她却日渐消瘦。婆婆和妈妈沉浸在家里将添新丁的欢喜中,并未过分顾及为何她不胖反瘦。
秋日,落叶归根。某个下午,正当夕阳西下,她倚靠在家里的栏杆旁眺望日渐西沉的山头,突觉腹痛,被紧急送往待产室。被推进产室的那一刻,她最后看了一眼门外的世界———婆婆和妈妈,老公和亲友,焦灼却兴奋得搓手远望,他们的脸像是铜像一般,伴着余晖,被镀上金色,成为了她视角里这个世界最后的片段。
她的意识开始模糊,依稀记得护士似乎说道———“孕妇血糖怎么这么低,大出血,止不住了,保大还是保小?”
她想起几天前,自己的奶奶还在嫌弃自己小气吝啬。逢中秋节,送长辈礼物过节是自己家庭一直以来保持的习惯。哪怕自己已经待产,这点礼节依旧是免不了的。她并非小气之人,只是自己手上没有余钱可支配了————老公的工资老公自己支配,自己的工资用来维持基本的家用,哪里还有什么余钱孝敬长辈。
她永远也忘不了奶奶鄙夷又嫌弃的目光。
就是那么一瞬,她觉得,够了,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也同样是几日前,她的博士录取通知书到了,是她待产这段日子每天不放弃学习得来的成果。
她在垂危而又虚弱的尽头,盘问着自己,诘问这个世界,到底是哪里错了呢?怪自己不能够坚守自己所求,嫁给不爱之人,却没想到自己不爱之人更是不爱自己之人,是贪心吗?怪自己促和了父母的贪欲,没有和人性黑暗面抗争?怪自己不乖巧不讨喜,除了物质和金钱没有其他的特质让长辈喜欢自己,是吗?
她感觉到自己下体汩汩流动娟娟液体,她不甘心,她恨,可她越来越失去力气。
在她即将颌眼的那一瞬,她看到眼前迷雾茫茫,一个神仙一般的女孩从天而降,小仙女问她,此生,可后悔?
她咬咬牙,带着切齿的恨。“我不后悔,只是不甘心。”
小仙女一笑,“不甘心在哪里呢?”
“我已经拿到博士录取书了,即使万般不顺心不随我意,我还有这一个希望,为什么不能继续?”
小仙女轻轻拍她的头———“那你随我来。”
“你要带我去哪里?”女孩问道。
“去你的前世。”
“为什么?”女孩不解。
“让你看到,今生所见的人,在上一生,和你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那么这一辈子就要到此而至,到此而终了吗?”女孩急切地问。
“不急,待你看过,再做定夺。”小仙女莞尔一笑。
虽早听过,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可是自己要去看自己的前世,怕是一时半会儿的功夫也看不完,等自己看过再回来,自己的肉身怕不是早就腐了吧?她担忧着,不敢和小仙女前往。
小仙女笑笑,颇有耐心,“你怎么了呢?”
“我怕我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等我回来,人间早已经过了八百年,时过境迁。”
“噢?如是八百年,你不喜的人早已烟消云散,不正达成你所愿么?”
她想到自己所爱的学霸博士,察觉到这一世自己依旧有所留恋,不想真的时过境迁,他成坟冢。她定着,不敢向前。
“女孩,你莫担忧。我带你去的,是虚境,人间一天,虚境五千年,现在正是他们在定夺要你还是要孩子的时候,你觉得,他们会保你吗?你再犹豫一会儿,他们就要把你送到停尸间去了。怕是你想回来都没得选了。”
她再次想到门外那些铜像一般的脸。
咬咬牙,她紧握小仙女的手,被她带着风驰电掣般向远处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