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笑喜欢吃水果，往嘴里又塞了粒葡萄。心里想着：‘真好吃，这么贵还是有道理的。’
“是么？”
“嗯！哪几幅？”苏笑回过头问。
“所有，哈哈……”
官琰一阵坏笑。
苏笑笑着白了他一眼，“很好看，你是艺术生？”
“不，我自学的。”
“自学？这么厉害？那你大学时选了什么专业？”
官琰低头逗弄着趴在身边的烦哥儿说道：“你帮我到北阳台给烦哥儿填一碗猫粮，小冰箱里有半罐猫罐头，拿出来放在地上就好，猫粮在柜子里。”
官琰仍是选择了跳开话题。
苏笑一向是不愿勉强他人的，有很多人对一些话题并不愿解释和提及，这很正常。
“好！”
拣了个大块的苹果，起身向卧室的方向走去。
房子和姨妈家的格局对称，北阳台在次卧里，很好找。
屋子一侧，嵌着透明玻璃门的展示柜中摆满了泥雕和手办，工作台上的工具摆放得很整齐，并不杂乱。正中间摆放着一张很大的办公台，上面立着一个约半米高的半成品泥塑，看不出来是什么。
苏笑在阳台的柜子里找出猫粮的袋子，舀了一碗倒进角落的食盒里，哗啦啦的声音里夹杂着一声拉着长音的“喵”，烦哥儿晃着肥胖的身子踩着小碎步跑进来，在她脚边发出“呼噜噜”的声音，大口吃着粮食。又在柜子下面的帘子里找到一台迷你小冰箱，取出开了密封的半罐猫罐头，看着里面堆满未开封的罐头盒，心里还有点“人不如猫”的小羡慕。
对面的房间开着门，里面被他做成了书房，靠东的整面墙立着硕大的实木书柜，书已经满到摆不下，地毯上散落着几十本大大小小的书籍、一张矮几、一台笔记本和一些纸笔，房间里并没有写字台，想必他平日都是盘坐在地毯上。
苏笑没有再往里面走，回到客厅见他摆弄着手机。
“我点了些家常菜，先委屈你吃两天，等我脚好一些了，做几样拿手的菜做补偿。”
官琰微笑着，好看的笑脸让苏笑找不出任何理由拒绝。
点点头坐下刚要取一块儿苹果，官琰立即移开盘子柔声道：“刚才没少吃，一会儿吃饭了。”
苏笑咬了下嘴唇盯着官琰小声嘟了句“哦”。
官琰的菜点的有点多，多到比三人量都多。
“怎么点了这么多？咱们两个人呀，多浪费啊？隔夜之后再热就不新鲜了。”
苏笑的家境一般，从小到大，每次饭前妈妈都让她念叨“锄禾日当午”，饭碗里剩了米粒会挨打的，虽然长大了以后不是每顿饭都吃个精光，可是也会精打细算一番，尽量少浪费。
官琰只是看着她笑，反而让她不好意思起来。
“我是觉得咱们一共就两张嘴，还吃了很多水果，你这么客气的，我反而不敢来你这蹭饭了。一会儿吃完饭，我去买一套便当盒，公司里有微波炉，明天的午饭也算是解决了。”
“以前中午都是点外卖么？”
苏笑点点头，“集团旁边就有美食广场，还是很享受的。”
“美食广场也是天行旗下的，发给员工的工资，再倒个手赚回来一部分。”官琰夹了口菜说道。
“啊，那倒是，有商业头脑嘛...诶？我说的是菜点多了，浪费的事情。”
苏笑拿起筷子也跟着吃起来。
官琰咧嘴笑了一下，没接话。
这顿饭撑得苏笑好一会儿不想动，官琰就这样支棱着一只“猪蹄儿”，身子靠在椅背上显然也撑得够呛，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儿的彼此看着，噗呲一下都笑了。
“你别动了，我去买便当盒，等我回来收拾桌子，先扶你过去躺着。”
说罢站起身要去搀他起来。
官琰摆了摆手：“不了不了，你先去买吧，我撑得不想动，等你回来再说吧。”
“好吧，你坐着等我回来。”
长吐了口气。
刚要开门出去，官琰指着门说道：“密码是347981”。
“哦，好，347981，347981，我记下了，前面算加法，后面算减法，可以这么理解么？”
官琰笑着在空中点了点她，“聪明！”
苏笑在超市里挑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可心的，官琰还在家等着，想着拿个差不多的算了。
“嗡…嗡…嗡…”
苏笑以为官琰等着急了，赶忙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看着屏幕上大大的两个字，苏笑犹豫了下，电话的震动不断冲击着心脏和神经，快速地走到柜台拿钱结账，跑出了超市。
“喂……妈……”
“核桃，下班啦？”
“啊…嗯…下班了。”
苏笑小声回应着，找了处安静的无人的地方。
“在那边还好么？”
“嗯，还好。”
“嗯…方茗最近给你钱了么？”
方茗是姨妈的名字。
“…没有…”
苏笑低头咬着嘴唇。
电话那边沉默了会儿，“开工资了么？”
“也没有呢。”
电话里传来长长的鼻息声，明显是不满意她的回答，问道：“什么时候发？”
“妈…我…我想学车，可能要交一…”
“学什么车？你买的起车么？靠你的工资多久能买的上？家里没钱给你买车。”
“我…姨妈说…她的车可以借我开…”
“那让她给你拿学费啊？”
感觉到苏笑的沉默，电话那边问道：“学费多少钱？”
“大约三千。”
“你和方茗借，核桃，跟你姨妈借三千，然后给妈转过来，妈手上这两天看好一支股票，一定赚钱，赚了钱，都给你！”
妈妈的态度瞬间变得柔和了许多。
她一向这样，已经习惯了。
“妈，我…”
“你几号开工资？”
“月底。”
苏笑撒谎，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转着，轻轻地吐着气，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稳。
“月底是几号？”
“3…30号”
“核桃，30号开了工资就给妈妈转过来好么？算妈妈借你的，一定还，30号开多少？”
“…好，能开七千…”
苏笑忍不住还是答应了下来。
“这么少？那还去那个破地方干什么？就开七千，现在哪家上市公司还不最少七八千，一家跨国集团，给这么少么？”
“实习期只有三分之一。”
苏笑相当于“高级管培生”，是按照一年四十几万底薪加少量KPI聘的，只是她不敢说这么多。
“…行吧，你在方茗那也花不了多少钱，吃饭有一千够了，以后你每个月给妈转过来四千，妈给你分红。”
“嗯…好…”
“核桃，你现在就是妈妈的骄傲，妈妈每天都和我那些朋友提你，你点给妈妈长脸，知道么？”
“嗯，知道。”
“那我30号再和你联系，挂了吧，我点算一下明天大盘的走向。”
苏笑放下电话，仰起头，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
苏笑的妈妈五十岁时得了围绝经期综合征，俗称更年期综合征，而她在精神状况方面最为严重，情绪波动非常大，只要是她认为对的事情，你很难再说得动。
苏笑家的境况越来越糟糕是从妈妈炒股开始的。一百，五百，三千，五万…只要她能弄到，有多少都会扔进去，后来又加了一个炒股的群，群主让她买哪只便会深信不疑的跟买，股票跌的时候不舍得抛出去止损，涨的时候不甘心赚一点儿，大部分都被“割韭菜”。跟姨妈要了很多钱只会赔光，四年的大学学费是姨妈出的，勤工俭学赚来的钱都会在打骂中要走。
“我是你妈！我把你养大，这么多年！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你应该回报我的！”，“长大了？翅膀硬了？你的书读到狗肚子里了？你们学校教你忘恩负义了？教你大逆不道了？你就是这么孝顺我的？”，“你这个嫌贫爱富的混账东西！看你姨妈家有钱，瞧不起我！你去认她当妈！我以后死了！别来哭我的坟！”
……
多少刺耳的话在耳边回响着，这么多年，妈妈打电话来只有两件事，跟她吵架，向她要钱。可为了不让妈妈的病情加重，只能尽量顺着她的意，爸爸也只有在妈妈吃药后才同意给她钱。
“妈！那种带着炒股的群都是骗子！不能信的！”
“什么骗子？一个群里两三百人都是骗子？骗我一个只有三五千的人？”
“你不想想为什么你赚钱的股票都是小钱，三五百，一两千的，赔钱的股票都是一两万的？”
“哪有你说的那样？群主自己也买的！我跟着赚过好几次钱。怎么的？我花你的钱炒股了？你还没开始赚钱养我呢！有什么本事管我？你爸还没敢跟我这么说过话呢！你能耐了呀？我养你？不如养头猪！”
家里人试着各种方法让她清醒，或者让她转移兴趣爱好，可都没有用，后来全家听了姨妈的建议，适当的学会对她撒谎，爸爸另外会给她一些够生活开销的费用，每个月两千五的退休金随她取出来玩股票，就当做是给她报了个老年兴趣班儿，她开心了，也不闹家里人了。后来苏笑告诉她把钱分开买股票，一部分买群主推荐的，一部分买自己看好的。这个法子比较有效的是妈妈不再大笔的亏欠，也让她找到一些自信，让她相信这些年的炒股能力比群主强多了，病情也好了很多。
苏笑哭过后心情平复了才敢上楼，只是再也没有什么心情待在官琰家。
“怎么了？”官琰起身想帮她收拾餐桌，被她推回了沙发上
“没怎么啊？”
苏笑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眼睛…怎么有点红？便当盒太丑了？丑哭了？”
“噗…”
苏笑没忍住笑了出来。
被他这么一逗心情好了大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