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1.创业之门
成真在学完“我是谁?”的课程之后,发现了一个真相,那就是她和吴原的性格还真像黄芹说的那样,是天生的一对冤家。
那又是一个“七一”的假期,吴原告诉成真,他要和一班朋友一起去打高尔夫球,带上成真不方便,就不管成真情绪如何,一去几天杳无音讯。成真独自呆在家里,思考着她和吴原关系的何去何从,越想越迷惘。她百无聊赖地在家里转着圈,忽然看到了书柜里面有张被她遗忘了的请柬。她想起这张请柬是谢华寄来的,经过一段时间的筹备,他的“创业者联谊会”终于成立了,今晚就是成立大典的日子。
谢华早前也曾致电成真,邀请她参加这个成立大典,被她婉言谢绝了,她只是订了一个花篮送去以表示祝贺。成真之所以婉拒谢华的邀请,原因之一是在婚后,她就一直尽量避免与谢华、郑强的交往,怕引起她和吴原之间的不必要误会,同时也是对伴侣的起码尊重;二来她和吴原几乎每逢大的假期都会计划出外旅行,成真认为这个假期也不例外。可是现在,成真再也不能忍受房间里可怕的安静,她觉得再这样思考下去她就会发疯,此时去哪里都行,就是别呆在家里。
成真拿起了桌上的请柬,稍稍装扮了一下就出了门,到了举办会庆的酒店二楼,一眼便看见正站在门前迎接嘉宾的谢华。谢华也看到了成真,他对成真的出现感到非常意外,也非常高兴,他上前几步握住成真的手说:“江小姐,非常荣幸,谢谢你来,真是太好了!”
成真端着一杯酒在会场里转来转去,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应酬聊天,而成真认识的人很少,她感到百无聊赖,有些后悔选择来参加会庆。这个地方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但成真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她觉得自己根本就不属于这个圈子。
但既然来了也不好马上就走,成真选了一张较不引人注意的台子坐了下来,她一眼看见了郑强,他正跟一群人聊得起劲,成真不方便上前打搅。
但郑强巡视会场时还是发现了成真,他大步走了过来,说道:“江小姐,你怎么坐在这里呢?”
成真赶紧礼貌地站了起来,郑强用力握住了成真的手,久久也不松开。成真觉得郑强是一个能在最短时间里让人感到熟络和亲近的人,这或许也是他能够创业成功的原因之一吧。
成真笑着说:“我又不认识什么人,不坐着还能怎样?”
郑强说:“走,我带你去认识一些人。”
成真摇头:“认识有什么用呢,我又不像你们要做生意,你不用管我的,我在这里坐一下就好了。”
郑强陪着成真坐了下来,他问道:“你不想学习做生意吗?”
成真说:“我觉得做生意好难噢,我真是佩服你们怎么能把生意做得那么好。”
郑强说:“你也可以的,如果你愿意做,我可以帮助你。”
成真以为他在开玩笑:“你看我这个样子能够做什么生意呢?”
郑强想了一想认真地说:“上次你们举办的‘青年创业者交流会’不是很成功吗?你参与了整个活动的筹划,又有在媒体工作的经验,你做个公关公司应该是蛮合适的。瞧,今晚的这个活动就是委托一个公关公司做的。”
成真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心里觉得做生意仍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郑强仿佛又读懂了她的心事,他问成真:“你想要什么?你的理想是什么?”
成真回答:“名成利就,爱情美满。”
郑强对这个答案很意外,就说:“单靠打一份工很难名成利就,爱情美满也是很难的,你看看周围,有多少人离婚?”
成真无力反驳,她自己不也是在婚姻破裂的边缘吗?这确实不是你主观意愿所能决定的。
郑强接着说:“我有一个生意伙伴正在物色合适的人选,为他们的项目作推广,我可以介绍他给你认识,而且我们公司每年都会有一些对外宣传推广的活动,如果你有兴趣,我也可以介绍给你做,你觉得怎么样?”
成真有些意外,但她心里隐隐感觉到这是一个机会,但口里还是说:“让我考虑考虑吧。”
郑强又说:“考虑一下也好,你要知道许多商业机构、团体都会举办活动以加强对外沟通交流,你将来若是做好了,一传十,十传百,就都会来找你,这是个很大的市场,不知你敢不敢尝试。”
成真的头脑有些乱,她还是说:“让我考虑考虑吧。”
正说着,谢华走了过来,他说:“招呼不到,请别见怪。”
成真和郑强都站起身说道:“你忙吧,不用招呼我们的。”
郑强接着说:“你的‘创业者联谊会’马上要多一名新成员,江小姐准备成立一家公关公司,我已经把我们公司的活动介绍给她了,你也要帮她一把,找些客户给她。”
成真没想到郑强这么快就把这个舆论造出去了,谢华也颇感意外,就问道:“是真的吗?江小姐,那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成真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这时有人在叫谢华,谢华走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这时,郑强拉着成真的胳膊说:“走,我介绍多一些人给你认识。”
接下来几天,成真慎而重之地考虑起郑强的提议来。她来香港已经四年了,她的薪酬也一路节节攀升,尤其在从记者到编辑的职位转变中有了一个较大的飞跃。可是香港是高薪酬,高消费,加上成真从来没有担心自己没有钱花,因此,平日里从不刻薄自己,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穿什么穿什么,想旅游就旅游,该学习的课程多贵的学费也在所不惜,连每月健身费也花去700元,现在回头一看,虽然辛辛苦苦工作了四年,手头的积蓄却是寥寥无几。
难怪人们都说打工永无出头之日,此时成真才开始体会到这句话的真正含义。走上创业之路是成真从未想过的,可是眼前忽然有了这么一个机会,她想,反正现在她跟四年前来香港时差不多,几乎依然是一无所有,一无所有的人就算失败了,就像一无所有的赌徒赌输了一样,可是,万一赢了呢?
她将她准备辞职开办公司的想法告诉吴原,结果,吴原对此十分支持,他帮她一起给公司起名,购买电脑、传真机、录像机等必备的生财工具。成真草拟了几份合约,吴原给出了许多建议,就这样,成真的公司正式开张了。
郑强、谢华等人见成真做得成功,又帮成真介绍了一些新客户,还有些客户自己找上门来。一时间,成真的生意红红火火,她也干劲冲天,从早工作到晚,不知疲倦,有时甚至通宵达旦。
随着生意的发展,成真的社会交往多了起来,引起了吴原的怀疑和不满,加上成真压力巨大,工作中常有太多不顺心的事情,因此情绪大坏,他们时常一言不合,便闹得不可收拾,而且矛盾越来越升级。
这时,成真邻居家的一个突发事件,令成真看到了感情不合、勉强维持的婚姻会带来多么可怕的后果,让她不得不真正地面对现实,觉得她和吴原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必须要尽快做一个了结。
事件的经过是这样的:成真的隔壁住着一个上海女子,名叫徐明,本来在香港,人情淡漠,邻居间是不相往来的,但是,可能都是内地新移民的关系吧,成真与徐明有过几次驻足交谈,虽谈不上有交情,但也知道她的一些基本情况。
徐明嫁了一个香港的建筑工人,来港后生了一个女儿,相夫教子,因此,来港虽已三年时间,广东话还是讲不好,也没有出外工作过。他们夫妻间的感情一直不好,经常打闹,成真深夜里经常会被女人凄厉的叫声惊醒,接下来几天见到徐明,便可清晰看见她的脸上或手臂上的伤痕。成真有时感到很气愤,她甚至有一次已出了自己的房门,准备拍开徐明家的房门,问一问她老公这样打妻子还算个人吗?可是被吴原拉回去了,吴原说用不着她打抱不平,别人过不下去自然会分手,再加上成真自己也是一头烟,就往往将自己麻木了,只当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一天早上,成真在电梯间撞见了徐明,她问徐明:“你还好吧?”
徐明说:“好什么,想想觉得活着真没意思。”
成真一时间不知该安慰她还是劝解她,加上牵挂公司的事,就急急忙忙上班去了。
那天晚上成真加班,回来得很晚,到家时差不多快1点钟了,刚到自己家那幢大楼的门前,就看见大厦门前停着警车,有许多警察忙出忙进。一副蒙着白布的担架停放在旁边,周边围着许多人,成真上前询问究竟,才知道躺在白布下的正是徐明,她从19楼自己家的窗户跳下来,了结了生命。成真看见,随着躺着徐明的担架被抬走,她的老公抱着两岁大的女儿也跟着上了警车走了。
一个早上还活生生呈现在成真面前的生命现在转瞬消失了,徐明曾经向她发出过求救的讯息,可是在这个高节奏、高压力、让人冷漠、让人无动于衷的社会里,让成真错失了救她一命的机会。何止是今天早上,多少个晚上和白天,成真都可以有机会帮她的,但是她却什么也没有做,就这样眼巴巴看着一个年轻美好的生命走向了毁灭。
警车走了,大厦里的人们却不愿散去,围着大厦管理员在那里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那个大厦管理员说:“这个女人快12点钟刚从外面回来,12点半就从楼上跳下来了。”
人群中间有个女人说:“你们看见了没有,我看见她穿的是睡衣,衣衫不整。”
有人说:“这就奇怪了,那女人想死为什么不死在外面,还要回来,而且还要换上睡衣,选择从19楼跳下来这么恐怖的死法呢?”
有人神秘地小声说:“莫不是她老公把她推下来的?”
人群沉默了片刻,大厦管理员说:“这话不能乱说,要有证据。她老公说是她自己跳下去的,他没有拉住。”
有个女人说:“我才不信呢,这夫妻经常晚上打闹,今天晚上也打闹过,只不过时间很短,就听到那女人跳下去的声音。”
有人讲:“早就听到过,有人还报过警,警察也上来过呢,可是清官难断家务事,警察劝解一下就算了,有什么法子呢。听说那女人一直没有工作,靠这个男人养活,而这个女人好打扮,也不做家务,经常出去一个人玩到很晚回来,而且好像最近还有了婚外情,这男人可能也是忍无可忍,无法自控才做出这种行为的吧。”
中间有人叹息道:“哎,合不来就分开算了,何必要搞到最后出人命呢。”成真一直没有出声,只在一旁默默地听着。
一连几天,成真进出大厦都问管理员这件人命案的发展状况。
终于有一天,大厦管理员告诉成真说:“警察已把徐明的老公给释放了,因为没有证据表明是她老公把她从楼上推下来的,这件案子已经用自杀案的方式做了了结。”
成真不敢相信,有些瞠目结舌。她回到家中,气愤地问吴原:“你相信徐明是自杀吗?”
“法律是要讲证据的,在法庭上要先假设对方是无罪的,不能凭臆想和猜测,不能感情用事。”吴原客观、冷静的分析激怒了成真。
“别说这么冷冰冰的法庭辩护词好不好,这是一条活鲜鲜的生命啊!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绝对知道是她老公将她推下去的。你想她快12点才从外面回来,可能还冲了凉,换了睡衣,她凭什么12点半钟要从楼上跳下去?而且她是那么爱美的一个女子,怎么会选择这样残酷的方式,以这样难看的模样死去呢?”成真激愤地说。
“也不能这么绝对,也许真的是她一时情绪激动,一时想不开呢,反正没有人看见是她老公把她推下去的,没有证据就是没有证据。”吴原就是跟成真过不去。
“为什么要将如此简单的问题复杂化,再将复杂的问题打个死结呢?”成真把对这件案子的不满转移到了吴原身上。
吴原接着说:“生活中的事本来就不像1+1=2那么简单,很多事情要多方面考虑的,你想,就算你千方百计地证明了是她老公将他妻子推下楼的话,结果是什么呢,她老公被判无期徒刑,他们两岁的女儿就一下子失去了父母双亲,这样一场家庭悲剧就转化成了一个社会问题,你愿意看到他们两岁的女儿好像孤儿般地长大吗?”
成真慷慨激昂地说:“就是在保良局长大,也好过在这样禽兽不如的父亲身边长大。”
吴原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你呀,还是太简单,太天真了。”
成真若有所思地说:“我真想帮徐明讨回一个公道,不能让她就这样白白丢了性命。”
吴原急忙拦阻说:“我听管理员说,连徐明家人都表示不追究了,你逞什么英雄,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成真沉默了,她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随着时间的推移,成真和吴原的关系也越来越糟,每次争吵后总伴随着长时间的冷战,谁也不愿意先打破僵局,似乎僵局一打破,一场更大的争吵就即将来临。
终于有一天,吴原打破沉默对成真说:“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成真见吴原欲言又止,就问道:“什么事?”
吴原想了一下说道:“我们公司今天宣布裁减人手了,老板今天找我谈过话,说公司经营状况不佳,要缩减开支,要留下来可以,但薪水要减半。”
成真瞪大眼睛,充满担忧地说:“你打算怎么办呢?”
金融风暴后,香港社会一片风声鹤唳,几乎每天都有公司裁员倒闭的消息,但成真还没有把这场灾难跟自己联系在一起。
吴原说:“现在香港不景气,我不想留在香港发展,我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回内地去寻找机遇,另一个就是出国继续读书,而出国留学一直就是我的一个未实现的梦想。”
成真木然地问:“你走了,我怎么办?”
吴原干脆地回答:“换一个便宜一点的房子,你怎么能承受得了这么昂贵的租金。”
成真说:“我不是指的这个。”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
之后的一个月,两人终于在挣扎中作出了长痛不如短痛的抉择。
出租车在驶往机场的路上疾驰,坐在车内的吴原和成真都沉默不语。吴原最终选择了去英国继续修读管理,而成真是去机场给他送行。
成真的心中波涛翻滚,思绪万千。她和吴原的聚合分离既像一段未了的前缘,又像一场美丽的误会,上帝安排他们不期而遇,又安排他们不期而别,他们都曾经爱过对方,帮助过对方,又深深伤害过对方,而到此时,前缘已尽,他们即将各奔前程。
他们的结合没有惊动任何人,离别同样也是悄无声息,就像吴原所说的不就是一张纸吗?只不过现在,一张纸变成了两张纸。
“为了生活,人们四处奔波”是吴原常挂在口边的一句话,他为自己的生活最终选择了继续漂泊;而成真的创业之路也不知该延向何方,两个人都面临着一个不可知的未来,此时此刻,他们心中没有怨恨,没有遗憾,没有后悔,有的只是为对方的深深祝福。
登机口,一向拙于表达感情的吴原眼圈也红了,他对成真说:“回去吧。”
成真泪流满面,这是她第二次面临“生别离”的场面,只不过这一次,她非常坦然地接受了这个命运的安排,她真正知道,他们在此一转身,彼此将成陌路,只有各自保平安了。
2.濒临绝境
吴原走了,成真将所有的精力和心血都倾注在公司上。
成真的公司从开张到现在,已经有9个月的时间,虽然其间的经营过程十分艰辛劳累,但总体而言一切还是顺风顺水的。可是就在转眼间,却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一天下午,成真正在公司里忙碌着一些琐碎事,电话铃响了。她拿起电话,听筒里传来的是郑强的声音:“江小姐,你现在能出来一下吗?我有要紧事跟你谈。”
成真问:“你在哪里?有什么要紧事?”
郑强说:“我的车就在你办公室的楼下,你下来后我们再详谈吧,电话里一两句话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