姹嫣阁花园内。
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孩正装着小大人的模样来回踱步背着诗,一张小脸上满是正经的严肃,倒和他的年纪不符。
旁边跟着一个看上去已经四五十岁的嬷嬷,面容瘦削,神情紧绷——她每时每刻都好像处于极度的谨慎之中。
崔婴禾从房中款款地走出来,望见花园里认真背诗的男孩,顿时笑容满面,“天启,咱们歇歇吧!”
楚天启看到他的母妃时,神情并没有放松下来,反而越发紧张,他摇了摇脑袋,发出稚嫩的童音:“母妃,我再背背!再背背!”
崔婴禾没有坚持让他休息,就又走进了房里,面上是无比的欣慰和满足。
楚天启悄悄地叹了口气,瞄到崔婴禾已经进了房,便赶紧蹲了下来,拉着身边的嬷嬷小声说道:“季嬷嬷,我可真要憋死了!母妃每次对我笑时,我总觉得有些阴森森的,她对我也全然没有亲儿子的样子,从来都没有真正关心过我……”
季嬷嬷听到这话,不由大惊,连忙捂住了天启的嘴,她的嘴张得很大,不断地在动,可是却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她是个哑巴。
天启一脸怜惜地看着不能说话的季嬷嬷,叹气道:“唉!这偌大的燕王府,只有嬷嬷你是真心待我好,只可惜,你却不会说话……‘’
季嬷嬷不禁流下了泪水,她似是想要说什么,又不能说出口。天启见状,便灵机一动说:“嬷嬷,你不会说话,你可以写啊!我去把纸笔拿来……”
他还没走,就被季嬷嬷紧紧攥住了手,她的嘴巴一直做着“不能”的口型,眼里蓄满了泪水,头不停地摇动,她的心里想着:不可以,现在,还不可以告诉殿下……
夜里,季嬷嬷悄悄地拿了毛笔和宣纸,在纸上写下一个个娟秀的字,一字一句,却是无比触目惊心:“殿下,现在您才六岁,知道的太多容易招来祸端,待时机成熟之时,老奴便会将我写的所有字都呈给您!您是楚靖公主凌婉和楚云侯的亲生儿子,楚云侯是云凉国的侯爷,跟公主两情相悦,便做了楚靖国的驸马爷。可那狠毒的燕王对公主居心不良,给驸马强加了罪名,导致驸马全家都被抄斩,公主是千金之躯,可……”她写到此处,泪水再次糊了满脸,不由追忆起那段令人唏嘘的回忆……
美轮美奂的驸马府中,楚靖尊贵的公主凌婉怀胎八月,今日临盆,府中上上下下都在忙碌着。
一番折腾之后,凌婉成功诞下了一个男婴。她满头大汗,虚弱地倚在床头,看着季嬷嬷怀中的男婴,嘴角挂着幸福的微笑,楚云侯匆匆赶来,第一时间跑过来紧握住凌婉的手,紧张地说:“婉儿,你没事吧?是不是很疼?快躺着休息!”
凌婉噗嗤一笑,温柔地说:“你怎么不先关心关心你的儿子啊?赶紧给他取个名吧!”
楚云侯这才看到季嬷嬷怀中的男婴,小脸皱巴巴的,粉嫩嫩的,不禁露出了和蔼的笑容,他思忖了一会儿,说道:“此子是上天赐福,亦是上天之启示,便取名天启吧!”
“天启,天启,真是好名字!”一家人其乐融融,脸上溢满了幸福与甜蜜。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阵阵喧哗声,非常嘈杂,楚云侯连忙出去查探。凌婉在床上等了好一会儿,外面却越来越乱,甚至传来了争吵和仆从的痛哭声。“季嬷嬷,你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季嬷嬷正想出去,却不想迎头就撞上了气势汹汹赶来的燕王妃一行。
燕王妃崔婴禾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却吩咐手下将这里团团包围,丫鬟婆子都被压制得死死的,个个面露惊恐,凌婉大惊,怒斥道:“燕王妃,你这是做什么?这里是驸马府!容不得你放肆!”
崔婴禾却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清丽的脸庞上满是讥讽的笑容:“公主殿下,你的驸马可犯下了大罪,整个驸马府,都被包围了,你还是想想怎么保全自己吧!”
凌婉听后,脸上是不可置信的表情,辩驳道:“驸马一直勤勤恳恳,忠于职守,哪里招惹了什么罪名?你们这样栽赃污蔑,是会杀头的!”崔婴禾却浑然不顾,她的手慢慢附上凌婉那张绝美的脸庞,柔声说道:“杀头?现在要杀头的,是驸马的全家哦!公主殿下若想活命,就要乖乖听我的话,掌握你们驸马府命运的,是燕王,和我!”
她转头望向被束缚的季嬷嬷怀中的男婴,目光柔和地摸了摸他的头,问道:“真可爱的男孩!他叫什么名字?”“天……天启。”季嬷嬷全身不住地颤抖着,语气僵硬地回答道。
崔婴禾对这个男婴甚是喜欢,她不禁想起了她今夜刚刚夭折的那可怜的孩子,心中恨意滔天,勾唇笑道:“公主,我看这男婴甚是可爱,不如,就给了我吧?”说罢,不听凌婉痛苦的哭喊和季嬷嬷的死命挣扎,就让手下强硬地给夺了回来。“从今往后,他便是我崔婴禾的儿子,燕王府的小世子——楚天启。”
说着还嗤笑了一声,得意地看着绝望的凌婉,“呀!还真巧呢,他也姓楚诶!”
她从手下那里抱过小小的男婴,不成想那男婴拼命地啼哭,拼命地挣扎,好像很抗拒她的怀抱。崔婴禾怒气更甚,这时,季嬷嬷趁着压制她的人一时走神,大力挣开了束缚,从她的手中夺过啼哭不止的天启,只是一瞬,天启就止住了哭声,变得格外乖巧起来。
崔婴禾冷笑一声,打量着神情紧张的季嬷嬷,突然大笑了起来,“既然世子这么喜欢你,那我便把你留下,只是……你的舌头,怕是要不得了!”
那一夜,驸马府上下的人都被擒拿,在第二日便斩首示众。楚靖王本想留住凌婉公主,可凌婉当夜绝望过度,又加上临盆,身子骨甚是虚弱,就这么薨了。而诞下的婴儿,也不明不白地夭折了。
到最后,剩下来的,仅季嬷嬷一人,还被拔了舌头,彻底成了哑巴。
季嬷嬷回忆到此,实在无法再写下去,就把写好的书信折叠好,偷偷放在她自己上锁的匣子里,那里面,赫然已经堆了许许多多的信。
楚靖公主,楚云侯爷,此仇此恨,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