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郢都,萧念如带着年仅七岁的女儿仓皇地赶往竹林,她们几个时辰前收到了前线楚湛的来信,信上他说前线战况紧急,朝廷的粮草却迟迟没有下达,派人传了好几次信都无疾而终,又提到楚政择近日行踪诡异,时常刁难于他,军中人心惶惶,似有不测之兆,命她带着女儿先行到郢都幽林躲避,并通知楚家和萧家做好防备。
而信的末尾,触目惊心地用血写着:
“楚、政、择”
“反”
最后一个反字,那一捺拖得十分之长,却在笔尾部分生生断了一截,似是写时受到了什么阻碍。
当萧念如看见这四个字时,第一时间去了京城楚家,呈给了摄政王楚炎,而楚炎让她们娘俩快速赶到郢都的幽林藏身。
临行前,楚炎只留下了一句话:
“不论京城发生何事,都不要回来!”
萧念如心知形势复杂,“楚政择反”四字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久久挥之不散。楚政择,她虽一直身处将军府内阁,从未见过,但他可是百年来都一直精忠报国的楚家的子弟!怎么会反?
政择……政择!
竟是他?那个八年前被自己所救的男子?
她此时才反应过来,只是那段记忆并不重要,她也记不太清当时男子的面貌。
而如今他竟能反,还被楚湛知晓,他定不会善罢甘休,也不会放过楚湛。
她的郎君,怕是凶多吉少!
昔日的手足兄弟,今日的手足相残,名门贵胄,权力之争,倒是从未间断。她自成婚后,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了幽凰更是全心全意扑在女儿身上。如今一想,权益纠葛,真是复杂无比,令人唏嘘!
她心心念念的郎君,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萧念如紧紧抱着怀中娇小的女儿,她才七岁,她才七岁,就要承受与亲人分离之苦,都说幽凰是天降祥瑞之女,可现在看来,却无半点幸运!出身贵族,永远都要被权力的枷锁给束缚,永远活在利益的牢笼之中,没有任何自由……
楚幽凰瞪着她黑葡萄般晶莹透亮的眼睛,奇怪地打量着面如死灰的娘亲,不由担心地问道:“娘亲,您这是怎么了?我们为什么要突然回到郢都,又到这个地方来啊?爹爹还在战场杀敌呢!”
萧念如的心被女儿稚嫩的童音深深刺痛了,她的泪水实在无法抑制下去,扑簌扑簌地流了下来,她紧紧贴着女儿的脸,呢喃着:“阿凰,阿凰,爹爹在战场上呢,他死,也是死在战场上的!也是为了杀敌报国而死!不会……不会被奸邪小人所害!”
楚幽凰虽没有完全听清母亲的话,但她依稀意识到了什么,语气突然急促了起来,焦急地问:“娘亲,您说什么呢!爹爹不是在战场上打仗吗?爹爹到底怎么了?”
“你爹爹恐怕……再也回不来了……”
京城楚家,楚炎反复推敲着楚湛那封信的含义,打算进朝觐见楚靖王,刚出府门,正好碰上了楚靖王身边的太监,那太监掐着嗓子细声说道:“奴才参见摄政王,王爷,王上有请!”楚炎心中狐疑,怎么这样巧?难道楚湛已经班师回朝了?
刚随太监跨入金碧辉煌的乾龙宫,楚炎就听到里面传来了杯盏落地的声音,他如礼拜见楚靖王凌仲,目光一瞥,竟是看到楚政择也站在一旁,虽脸上沾血,一派严肃姿态,却仍显得镇静自若,神闲气定。楚炎心中一惊,若楚政择没事,那楚湛若已经发现他谋反,则必定会遭遇楚政择的毒手,他心爱的两个儿子,难道真的在手足相残?
凌仲面带怒气,当他看见楚炎时,不由又想起了那个大逆不道的楚湛,他接过太监新换上的杯盏,轻抿一口茶水,语气缓和地说:“楚炎,朕平日里对你的两个儿子非常器重信任,可如今楚湛竟然反叛,你有何看法?”
楚炎面色一凝,心中已如惊涛骇浪,震惊不已,这是怎么回事?湛儿在信上分明写着“楚政择反”,为什么现在王上却说是楚湛反叛?他意识到了什么,震惊地望向一旁镇定的楚政择,莫非……莫非?
“王上息怒!楚湛是臣的长子,他与政择一直以来都是臣的左膀右臂,做事十分严谨认真,对王上,对楚靖,更是忠心耿耿别无二心啊!此事定有蹊跷,恳请王上斟酌一二!”
凌仲一听,火气更盛,“事到如今,你还在包庇你的亲儿子?若不是政择,朕就会被瞒在鼓里,直到楚湛篡夺王位!”
他噼里啪啦扔给楚炎一堆书信和奏章,楚炎赶紧翻看,越看,他的心就越沉,湛儿怎么会伙同敌国,陷害楚靖军队,做出叛国通敌的勾当呢?但是,他不得不承认,那书信上,确实是楚湛的字迹,即便是仿照,但奏章上几位曾和湛儿出生入死的心腹将领的呈词,总是假不了的……
“王上!臣一手将湛儿带大,悉心栽培,苦心孤诣,他的忠心,他的德行,天地可鉴!王上请再三调查,王上三思啊!”
凌仲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同生共死的好兄弟,竟对犯下弥天大罪的儿子这样袒护求情,即便铁证如山,却仍坚信不疑?
楚炎讲得身心俱疲,老泪纵横,却仍哽咽着说:“王上,楚家百年来对朝廷尽职尽责,忠心耿耿,根本做不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您如今不相信楚湛,便是不相信老臣,便是不相信整个忠烈满门的楚家啊!”
“王上明察!王上明察!”
任楚炎再怎么声嘶力竭地挽回,却仍敌不过铁证如山,证据确凿的事实。他越是力争清白,话语便越是苍白。无论怎样,曾经的骠骑大将军,已成了通敌叛国的乱臣贼子。
而同是楚家人的楚政择,此时倍受楚靖王的信任。楚湛的反叛,楚炎的辩护,接二连三的打击已让这个英姿风发的诸侯霸主心力交瘁,他现在唯一能重用的,也只有大义灭亲、忠诚勤恳的楚政择——亦是将来新王的人选。
几个时辰后,京城楚家将军府,现已被团团包围,上下几十个奴仆侍卫,皆被血腥斩杀。一时悲啼声、尖叫声、刀落声不绝于耳。在收缴了府中所有的金银珠宝后,骑着骏马身姿挺拔的楚政择,淡淡地说了两字:“放火。”
曾经门庭若市、其乐融融的将军府,被淹没在一场大火之中,亭台楼阁,雕梁画栋,轰然倒塌湮灭。火映着楚政择那刀削斧刻的俊逸面孔格外分明,此时此刻,那双深不可测的冰眸中,似乎也燃着熊熊的烈火,炙热而狂烈,透着嗜血的疯狂,嘴角轻扬,薄唇轻声地呢喃:“楚湛,我赢了……但我觉得还不够……京城楚家,郢都萧家,美人,还有王位,我都会得到!”
“郢都竹林,念如,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