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
若是把仰令瑕关于七年前的记忆形容成一幅水墨画的话，现在刻画她记忆的笔触变得清晰浓重了起来。
那天晚上也下雨，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往下砸。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事态严重，也没人看管她，她便跑去找弟弟要跟他一块儿睡觉。直到半夜被雨吵醒，仰令瑕跑出去坐在廊下看雨，被不知道谁给拦腰抗走了。
她终于记起来，那是个凝固沉重的夜晚。
仰令瑕最后还是找到了齐衡，不过不是为咬人草这事儿，而是为别的。
两个人在偏僻处商量了许久，最后达成协议：他们去逛坊市，齐衡负责出钱，仰令瑕则要做他一年的打手，就当还债。
据他所说，他的战力并不低，仰令瑕细细一想觉得也是，毕竟这位可是万年难得一见的雷灵根修士，还是剑修，输出肯定属于同修为顶尖的那批人。但他有一个问题，就是——除非他碰到了什么不公平不平等欺负人侮辱人的事，否则他不喜欢动手更不喜欢打架。
当然这番话仰令瑕听听就算，并没当真，但这并不阻碍她打工抵债。打架这回事，她虽然也不喜欢，但用来活动活动筋骨还是不错的。
“师姐，我怎么感觉你就等于签了个卖身契啊？”程莘莘摸摸下巴，“就逛一次坊市的钱就把你卖了啊？”
仰令瑕弹她额头：“你这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晓不晓得灵石很难赚的。这就是一次交易而已，他们笑道宗和咱们山海宗不同，亲传弟子就是亲传弟子，不用先去外门待到筑基，所以年份例能拿很多灵石。”
“可是齐大哥他虽然人很好，不过应该是属于那种惹事也比较多的人噢？不然当年也不会被魔修抓去……”程莘莘小声嘀咕。
“你知道他当年为什么会被魔修抓去？”仰令瑕挑眉。
“我打听了一下，听他的同门说，当初被抓都是因为他——想家了。”
仰令瑕露出一个白痴的表情。
“因为想家，所以还没到筑基期呢就偷偷溜出了山门，但是又很倒霉地碰上了潜伏在道门区域的魔修，然后就被抓走了。”
仰令瑕嘴角抽了抽：“没想到他被抓的经历还挺戏剧化，竟然没有留下心理阴影吗？”
“应该没有吧，因为后来他还逃了两次，虽然每次刚出苍门坊市就被得意真君给抓回去了。”程莘莘犹豫道，“我从前以为齐大哥这个人只是仗义，没想到他其实还是个……”
“没想到还是个愣的。”仰令瑕自然而然地接过话来。
“是吧是吧，我也纳闷呢。师姐，既然齐大哥这么愣，那你还找他麻烦吗？”
仰令瑕奇怪地问：“我为什么要找他麻烦？”
程莘莘眨眨眼，试探道：“因为在咬人草这事儿上他坑了我们一把……？”
“那我们收到报酬了吗。”
“收到了。”
“所以我为什么要找他麻烦？”
程莘莘懂了，不知道是先松一口气呢还是先遗憾没好戏看，不过她没多想，决定两件事放在一起做。
“四个人住一间房吗……”邹如许不是很高兴地咕哝道，“房间又不大，人又多，我看他们自己的弟子都是一人一间房的，这不是苛刻我们嘛。”
“好啦好啦，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嘛！就别计较了。”沈阿星很好脾气地安抚她说。
“忍一时越忍越气，退一步越退越亏。”程莘莘掀开帘子，笑嘻嘻地探过头去，说，“若是要找他们麻烦就得尽快的，否则笑道宗的人就不把咱们当一回事了。”
仰令瑕从储物袋里摸出一颗灵石，往程莘莘脑袋上砸去，把她砸得哎呦一声，发现这是一块灵石后，又匆忙地收了起来。
“你怎么天天想着找人麻烦啊，安分一点好吗？”仰令瑕瞪她。
“怎么打人呢，师姐你又不是那种怕事的人。”程莘莘委屈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假装没听见邹如许发出一声没憋住的笑音。
轰——
又响起一声雷，沈阿星打开窗，看见乌云压得很低：“今晚似乎要起暴雨了。”
“暴雨长什么样？”仰令瑕问，“和暴风雪差不多吗？”
“应该差很多吧，不然怎么一个叫雨一个叫雪呢。”邹如许也学沈阿星，探头出去看，“中原的风柔柔弱弱的，和极北——嗷！”她刚说完极北二字，就猛地起了狂风，伴随着又急又快的雨打在脸上，把她要说的话都打没了。
“关窗关窗关窗！”沈阿星忙把她揪回来，啪地关实了窗。
“这雨怎么说下就下？？都不跟人商量的。”邹如许摸摸自己的脸，全被打湿了，就连头发都湿了一半。
“雪崩的时候也不跟你商量啊。”程莘莘理所当然地说。
“中原的雨水都这么多吗？他们平时都怎么修炼的？”邹如许把刚关上的窗拉开了，伸手出去接雨水，“还是说像我们一样不管风雪照样修炼的呢？”
“虽然，但是，中原人很少会锻体。”程莘莘说，“我还没来山海之前没怎么听说过中原有哪些宗门要锻体，反而是极北，每天一个时辰的绕山长跑，雷打不动，我一开始都撑不住……”
“那是。”邹如许显得有些骄傲，“极北那根本就不是人住的地儿，除了雪域修士，我就没见过有什么人能撑得住。”
“我一开始也不是极北修士。”程莘莘说。
“可是你从小就来极北了啊，所以你肯定是极北修士。”邹如许说得斩钉截铁。
“我不是。”
“你怎么会不是？”
“我说我不是我就不是，你吵什么啊你？”程莘莘盯着她，忽的一拍窗，力道大得窗户吱呀两声，没撑住掉了下来，沈阿星连忙接住它，被风雨吹了满脸。
邹如许畏缩地一后退：“那你说不是你就不是吧，你个中原人，这样总成了吧。”
程莘莘更生气了，她也否定自己是个中原人，简直是在无理取闹：“我什么时候说我是个中原人了？我只是说我不是极北修士而已，你凭什么给我乱扣帽子？”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的大小姐，你到底想怎么样？？！
邹如许心里白眼都要翻上天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