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兰等了卿幽很多年。
犹记得初见卿幽时,是在永乐十年的三月。正值开春,春风拂煦,新一轮的科举即将开始,四处都是进京赶考的考生,而她,就在自家开的客栈里,见到了卿幽。
她在平州和潭州的交界处开了一间小客栈,可以打尖也可以住店。平日里从这过路的人少,做不成几单生意,也就是指望着着进京赶考的这几个月好好赚一赚,凑够了银子就回乡过年。
“掌柜的,还有没有客房了?”有书生来问。
“来了来了!”香兰笑脸盈盈,赶紧从后厨走出来,翻着台账,告诉他,“这位小哥可真好运,还有两间!”
“请给我一间,住一日。”
“好嘞!”香兰收下钱,赶紧吩咐小二,“快带这位小哥去六号房!”
“掌柜的,我也要一间。”
“客官来的正是时候,现在进京赶考的人多,小店的客房就只剩最后一间了,你……”
香兰抬起头,蓦然愣住了。眼前这个人书生打扮,个子不高,且眉眼俊秀,是个长得像画里人般的人儿,可是……
是个女人。
这个人就是卿幽。
她问道:“客官也是进京赶考的考生?”
“正是。”卿幽说。
“现在姑娘家也可以去赶考了?”
她的话引起了卿幽极大的不满,可是卿幽并没有过多的反应,只是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拿起钥匙,再也没说其他。
香兰看着她上楼,对这个“考生”充满了好奇。她在这里开客栈好些年了,还是头一次看到女人进京赶考。
夜里,香兰亲自端了饭菜来给卿幽,为的就是能多跟她说会儿话,多看一看她。
“客官,晚饭来了!”
“进来吧!“
得到了准许,香兰这才推门进来。
卿幽住的房间是整个客栈里最差的。她点着烛灯,在桌子旁边看书。香兰走过去把饭菜放下,问:“姑娘看的是什么书?是这次进京要考的书?”
卿幽这才有了些脾气,猛地把书合上,严肃地看着她说:“掌柜的不要再叫我姑娘了。”
香兰惊讶地眨了眨眼:“难道,你是位公子?”
香兰对她反复打量,她在这里开客栈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自认为男女一定分辨得出,绝对不会看错!
卿幽说:“我是潭州的农家女,我叫卿幽,喜欢读书,也想进京赶考,去考个功名回来,所以才穿上了书生的衣服,就是不想让人说我是女子,女子不能考科举之类的话,掌柜的千万不要再这样说我了。”
“可你就是姑娘。”香兰说。
“但掌柜的可以不用这样称呼我,”卿幽说道,“如果不愿意称呼我作公子,可以继续叫客官,反正只住一晚,明天清晨我就走,不会给掌柜的添麻烦。“
第二天清早,卿幽果然走了。香兰每天有早起的习惯,但她发现卿幽比她更早。她才刚起床,在门前伸着懒腰,而卿幽就已经梳妆打扮完毕,带着行囊要上路了。
在客栈门外。
“我会报答你的。”卿幽忽然对她说。
“什么?“香兰这一刻没有明白过来,只看着她慢慢走远,消失在清早还没来得及散开的雾气里,消失了踪迹。
消失在雾里的人?从那天以后,香兰每次想到那个清晨就会想:她真的是人么?莫不是哪位山野精怪幻化成人形来她这间客栈走一遭了?
消失在雾气里匆匆一别的卿幽,让香兰认为,她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这位书生打扮的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