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展的速度超乎想象,甚至不给吴痕一行人任何时间思考,大门就已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震的浑身发抖。这势不可挡的风暴,终究还是来临了。那警徽上闪动的金光,如今依然让吴痕一阵颤栗。上次的晕倒......也是因为应激反应吧。
他深呼吸,尽量表现的没那么紧张,而一束不知从何方照来的聚光灯却又让他一身鸡皮疙瘩。这惨白色的灯光,溢满了整个窄小的客厅。而那该死的发光设备,却跟隐形了一般根本找不到位置。阴森,恐怖,令人反胃的消毒水的味道,正伴随着三名警察凝视的冰冷视线发出着刺耳的哀嚎。
“请问,您现在,清醒吗?”
一侧的年轻警察手中的笔涂着油墨,在记事本上涂涂画画些什么。
“啊。清醒。清醒的很。被你们这么看着,不浑身激灵也不行啊!”吴痕抖了个机灵,却是惹得自己嘿嘿一阵冷笑,而那三位警察,脸上却没有任何反应。他们的神情,被包裹在一阵错乱的阴影中。
“清醒就好。吴先生。没想到,我们的交流会如此顺利地完成。”中间的中年大叔轻轻咳嗽着,似是而非地这么说着。“您如果清醒,我们的调查,就会方便很多了。那么,开始吧。针对我们提出的所有问题,还都希望您能配合。”
“好!能帮的忙,我一定都会帮!”
“那么第一个问题。四月四日,在银赐大厦发生了一起,纵火谋杀案。死者名为刘熹,推测死亡时间为,下午五点二十分。请问,您对这件事,有印象吗?”
“嗯......有印象。在电视里看过这台新闻的报道,当时还很惊讶。”
“哦?你看过这台节目的报道?有趣。”那中年警察晃了晃眼睛,那深邃的瞳孔映出苍白的倒影。“那敢问,您对这起谋杀案的了解是?”
“嗯。了解的不多。我只知道他的死状很糟糕,被火烧的浑身焦黑。地板因剧烈爆炸而塌陷,他的身上也提取不出任何的指纹印记。应该不是谋杀致死。”
“你了解的这么清楚?这些都是新闻告诉你的?”
“是啊。那天我生病了,躺在床上看新闻,就......”
“哦。这个我知道。当时,是那位李梦小姐送你去的医院。”
“你,你怎么知道......”吴痕有些瞠目结舌。
“因为,因为啊。吴痕。你看——”他把整个面部从深色的阴影中显露出来,嘴角挂着的微笑狰狞而恐怖。“我当时,可就是那个,质问你的人。”
一阵犯恶心。就像想把昨天吃的全给吐出来那样,一种剧烈的,乃至令人眩晕的恶心感撼动着吴痕的心神。那雨中苍白可怖的脸,又再次浮现在了记忆里!
不。不对!不应该这样!冷静下来!
吴痕对自己这样呼喊着,却是把胃中那些翻江倒海的食物,硬生生给吞了回去。
“呃。咳。是啊,原来那么有缘。”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你那天,为什么刚好在凶案发生的地方?”
一旁的年轻警察笔下生风地记录着些什么。
“纯粹是巧合罢了。我跟李梦,去便利店买些东西,赶巧就遇到了爆炸。”
“可是你要怎么解释你背包里的那把长刀呢?你为什么拒绝检查?”
“那把刀我随时可以给你们看!如果你们怀疑是我做的,那上面一定会有血迹!而且地面上也一定会抛洒下刘熹的血印吧!”
“哼。话是这么说而已。事实证明,刘熹确实不是死于刀伤。更高明的手段,还在等待侦破。”
“你们,不是结案了吗?不是定性为......意外了吗?”吴痕战战兢兢地如此说着。
“哦。新闻上是那样讲的对吧?哈哈,那就是结案了,没错了!我们,都记错了!”他一阵冷笑,摩挲手掌的声音在这窄小的空间里格外清脆。
这话谁信啊。吴痕垂下头,心里却是一阵喃喃。要知道......真正的凶手,依然在这个屋子里躲藏着呢。他偷听着他们所有的对话,案子尚未定性这样的消息,无疑对他来说是晴天霹雳吧!这样想着,吴痕心里却也是咯噔一下。
“吴痕先生!吴痕先生!请继续回答我们的问题!”
一阵呼喊声把他从幻想中拉了回来。
“啊。嗯。好,我明白......”
“你好像,脸色有点差。不是聚光灯的原因,是本来就很苍白。”中年警察抿了一口茶,皱纹在他的脸上凝结成印记。
“不。突然想到些什么不好的往事了吧。别放在心上。”
“嗯。好。我们待会再闲聊。现在,需要把另外的两件事情,再跟你说道说道。”
哗啦啦的翻纸声。
“四月六日。同样是爆炸+谋杀案。杉上市人民医院发生恶性谋杀事件,死者,刘熹,天成建筑集团总经理。很奇怪吧?又是一个刘熹。刑侦人员暂时判定,该死者系被绑上双手之后,被贴身置于防爆桶中的烈性炸药中的碎片割伤动脉,大出血死亡。另也在其颅后发现硬物敲打的痕迹,也可能是因为被重物击晕后才送来与炸弹,绑在一起的。”
他念念有词,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吴痕。
“综上所述,可按谋杀案,来对凶手进行追踪跟通缉。吴痕先生,请问,您对这件事,有印象么?”
该死的周承......如果我是你,我会怎么回答?
一口冰凉的空气,却是伴随着屋外凌冽的寒风涌入吴痕的呼吸。对于他现场处理一无所知的吴痕,压根就回答不了这样的问题。他没法自圆其说,而编造的谎言,却也只能满是漏洞。据他的描述,案件的整个流程已经跟吴痕记忆里发生的完全不一样了。他作为参与者,却根本无法以一种“真话”的形式,来揭示发生的真相,因为这样无非只是加添他“作假”的嫌疑而已。
真是得也他,败也他。这样的画蛇添足,还真是惹人发笑。不过......可能原来的剧情更加难让人接受吧。自己是受害者,又为什么不去报案呢?愚蠢的自我保护啊。
吴痕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也只能鼓起勇气。
“有印象。当时我在似衡饭店吃饭,就听见服务员聊起这件事情。”
“你在似衡饭店?还是,你们在似衡饭店?”
“不......这——这与案件无关。我拒绝回答。”那一霎那,吴痕却是有些慌了神。眼前的这家伙,难道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怎么就与案件无关了!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你们一整批人,是不是都在似衡饭店,参与了这起谋杀?”
这高声的质问,惹人反胃。那种痛苦的焦急的疯狂的动荡感,又再次随着不定的心神而冲上吴痕的脑海!就好像血压突然升高一样,吴痕在一股极为悲愤的不安与癫狂中,却是猛地站了起来!惨白的聚光灯......如今只能聚焦于他破了好几个洞的白色衬衫。
“你站起来干什么?请坐下去!”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你在质问谁啊到底!这样无端的揣测,有意思吗?”
“这位先生,麻烦,麻烦您冷静点!”年轻小生起身劝阻,却被吴痕一扭身躲开。
“我不是凶手。你们也没资格站在这胡搅蛮缠。进入我的屋子需要搜查令跟调查证明。而且也因为我不是嫌疑犯,我有资格在我感到不舒服的时候终结这次问讯。还请你们,就在这里结束吧。”
“怎么,感到不舒服了,就开始跟我扯这一套了?”中年警察冷冷一笑,却是也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恍惚之间,吴痕看到了那张,分外,分外苍老的,沟壑纵生的脸,愠怒的有些扭曲。“我告诉你,吴痕。这世界上没人能跑,犯下的所有错,所有罪,都会成为一个又一个烙印在你的身上凝聚。你以为你能忘吗?你以他们为挡箭牌,你算什么男人啊?你真实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你好好想想吧!”
“我真实的自己就是这样!有什么不对!”
“是嘛。呵。他说你忘了很多事,看来这才是最致命的。吴痕。离这一切结束,还早。”
他抬头挺胸,正了正帽檐,衣领跟警徽,转身向门口撤去,将有些心有余悸的吴痕,扔在背后。他略显瘦弱的身子,在灯光下凝成错落有致的影子。
“对了。吴痕。那孩子没事。生物碱中毒,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如果这是你自己做出的真实的决定,或许,我会认为你还有救。”
“我不需要你那么好心。”吴痕如是冷冷地说着,却是站在原地丝毫不动弹,目睹着他们缓缓踏出家门。最后一名踏出那扇门的警察穿着黑色的高跟鞋,分明是名女生,却一直沉默着。
“师傅,这资料还能用吗?”“留着!对我们,绝对会有帮助。”
他们彼此交流的声音,渐渐消失在了楼道中。而身后的小隔间,也终于开始热闹起来。
“可算是轰走了?说真的,你完全没有必要废话那么多。”
周承拍了拍吴痕的肩膀,微笑着。
“我只是想跟警察说明白。我们都是受害者而已。可是,他们往往只根据证据来进行‘公道’意义上的判定。可如果,证据所指向的,不是真相呢?”
“那就得靠我们自己,找出真相。”刘老拍了拍身上的灰。“我相信警察,但我也更相信我们自己。如果他们只是被暂时地蒙蔽了眼睛,我们,就会还他们一片迷雾中的真相。吴痕,一定要有耐心。”
“我明白。还都不算完。李梦呢?我们需要她,来跟刘熹联络。”
“梦姐姐......对哦,梦姐姐去哪了?”刘轩有些纳闷。“刚才还跟我们在一起的。”
“我回来了。”柔和的女声满足了众人的期待。她从门口悠悠出现,手里却抓着一大篮子菜。“给你们买菜去了。刚好结束,真是太棒了。”
“你还真有那个闲情逸致。”吴痕无奈地摊了摊手。“幸好没碰见警察。今天来问询的,领头的就是那天那位。”
“啊......天呐。早知道就让我来和他说了。”她有些惊讶,却是自顾自地叹了口气。“这些无端的怀疑,真的很难办啊。”
“是啊。真的,很难办啊。”
周承凝望着一头汗的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