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岂能堕为同丘貉
春和觉得魏清宴着魔了。
从殿试结束那天开始，魏清宴手里就没有放下过书。
“公主，赵姑姑给您做的山楂糕，您尝尝吧。”
“嗯。”
魏清宴眼睛都没抬。
“公主......”春和欲言又止。
“好了我知道了，我白天看书不会伤眼睛的。”
旁人并不知道魏清宴是怎么想的，只是觉得她着魔了。
可是魏清宴却忘不了殿试那天。
整场殿试，自己就像个摆设一样坐在那里听魏清荣和郑如彬跟士子们侃侃而谈。
除了选探花的时候二人争求了魏清宴的意见。
其他时候魏清宴根本插不上话。
魏清荣有时候故意抛给魏清宴问题，郑如彬见她迟疑了就会帮她解围。
但......是真的尴尬......
春和觉得魏清宴这样不行，又去请了魏清安来折腾她。
魏清安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想办法跟魏清宴搭话。
“姐姐真是好眼力，今年的探花可是俊俏呢......”
魏清宴打了个激灵，她抬眸。
“年年选探花都要才貌双全，今年的探花也就只有容貌能说道说道了。”
“额......”
魏清安看了郑如彬一眼。
“郑大人也是当年的探花呢，姐姐觉得郑大人跟今年的王公子比如何？”
“这哪里能比，”魏清宴终于把书放下了，“那王公子不过就是个绣花枕头罢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如何能......”
“如何能？”
魏清安眨巴眼睛。
“没什么如何的，今年士子无用才让这么一个人当了探花。”
魏清宴重新拿起书，不再跟魏清安说话了。
这个一向没心没肺的七公主，看着魏清宴，第一次露出了愁容。
后天就是及笄礼了，两个人却都没在这事上花什么心思。
魏清宴叹了口气，还是放下了书。
“安儿。”
“啊？”魏清安见她突然严肃起来，心里有些发颤。
“你真的很喜欢范鸿祯吗？”
“嗯，”魏清安点点头，“我是很喜欢他......”
“非他不可吗？”
魏清安垂下头咬着下唇。
“安儿，你在他身上花的功夫太多了。”
魏清宴揉着太阳穴。
“有很多事情并不是努力就能改变的，你已经做得够多了，可是范鸿祯他不喜欢你。”
“我知道这样说很伤人，但是除了我没人会跟你说这些了。”
“强扭的瓜不甜，你就算这样嫁给他了难道就能让他爱上你吗？”
“我说的你自己好好想一下。”
“魏清宛已经倒贴给恒王了，咱们大兴的公主难道个个都要倒贴才嫁的出去吗？”
魏清宴看着魏清安失魂落魄地走了，只觉得自己的心狠狠地抽动了几下。
“公主......这...安公主会受不了的吧......”
“她只比我小一个时辰，有些事情她该明白了。”
魏清安频频邀约让本就不喜吵闹的范鸿祯为难不已。
最后范鸿祯不得已向魏社鸣求助，魏社鸣实在难以开口，话又传到了魏清宴这里。
她本来想着旁敲侧击一下魏清安就能懂了。
可是......安儿实在是......
最后连温柔体贴的魏清宴都不得不说狠话了。
她叹了一口气。
“男人真是没良心。”
郑如彬眉心跳了一下，“干嘛把话说这么绝。”
“本来就是啊，我身边哪里有什么有良心的男人？”
“周灏就不用说了吧，我对他那么好还要去搞魏清宛。”
“魏清荣白眼狼，我大舅舅瞎了眼那么照顾他。”
“还有谁......二哥......还算有良心吧。”
“大哥和三哥......”魏清宴哼了一声，“也不是什么好人。”
“范鸿祯也是，安儿这样喜欢他，他居然还烦上安儿了......”
郑如彬汗颜，“这也不是他的错呀。”
“要我说，”魏清宴突然很生气，“他就是应该亲自把话跟安儿说清楚，越绝越好。”
“一边跟我们说不想让安儿打扰他，一边又不拒绝安儿......不喜欢干嘛要给人希望啊！”
“真是惺惺作态，如果不喜欢就直说嘛，吊着我妹妹算什么意思。”
“呸！”
魏清宴把书甩到桌子上。
“我看是要找时间敲打范家了，不然范鸿祯指不定还想继续吊着安儿玩呢。”
“那我呢？”
“你什么？你有良心？”
“我对你这么好怎么就没良心了。”
“你这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郑如彬无话可说，他也不想让魏清宴这么早就知道......
“你倒是不管他们的后天的婚礼了？”
“我还管什么，让她按照护国公主的规矩出嫁，她想要什么就给什么。哪里有要我操心的地方？”
“父皇那边......”
魏清宴对着郑如彬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
“公主放心，此事绝对与公主无关。”
“不错，”魏清宴点头，“你终于知道帮我就是帮自己了。”
“什么叫终于知道？”
郑如彬仔细想了想，到魏清宴身边之后应该没做什么害她的事吧。
魏清宴也仔细想了想。
“你惹我生气了。”
“就这？”
“还不够吗？我这一辈子都没这么生气过。”
“可明明是你......”
郑如彬看到魏清宴的眼神之后，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了。
这才刚跟魏清宴关系缓和了一点，他可不想又回到跟魏清宴剑拔弩张的那几天了。
虽然不得不承认把魏清宴吓哭真的很有意思。
魏清宴哼了一声。
在郑如彬面前倒是难得的不用装模作样了，果然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
“你说说你自己这么聪明，跟着魏清荣这么久都没有升迁......”
“反正现在大家都觉得你是我的人了，咱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公主要策反我了？”
“这怎么叫策反，我父皇都让你当我的人了......你想抗旨吗？”
“那好，”郑如彬坐到了魏清宴身边，“我如果一心一意跟着公主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魏清宴眼睛转了几圈，然后......
“别想跟我用美人计。”
郑如彬扣住了魏清宴伸过来的手。
“小姑娘一天天不学好，刚认识我的时候就故意勾引我，结果自己栽了跟头。”
“这么多次了还学不乖，是不是哪天真要跟你圆房了才知道厉害？”
魏清宴往后缩了缩，很乖巧的摇了摇头。
“好了，公主的意思我知道，我也不是傻子，跟魏清荣通风报信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郑如彬松开了魏清宴，叹了口气。
“你不要仗着自己好看就想着用美人计一步登天......”
“我哪有......”魏清宴嘟囔了一句。
“你还没有？要是换一个人你看看你还能不能到现在还是清白之身？”
“你！”魏清宴被这话气到了。
“我跟周灏那么久他都没有过......”
“你还要提周灏吗？”
郑如彬下定决心要好好教育一下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姑娘了。
“他不动你要么是因为对你用情极深舍不得动你，要么就是他对别人用情极深，动了你他良心不安。”
“你自己想想他是哪一种？”
魏清宴被哽住了。
她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然后眼泪不自觉的就涌了出来。
“不要觉得我说的太绝了，这就是事实。”
“我也可以不跟你说这些然后借机占你便宜，这样我得到的好处不是更多吗？”
魏清宴的眼泪却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好了好了别哭了......”
郑如彬无奈。
就这个为了两个月的感情泣不成声的小姑娘刚刚还在教育自己的妹妹......
“别哭别哭，你看到哪了我来教你......”
“呜呜呜不用你教......”
魏清宴把眼泪抹掉，自己拿着书跑回内室了。
郑如彬叹了口气准备离开，又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你不用着急看《孙子兵法》和三策六韫，看完《鬼谷子》就去看《素书》......”
郑如彬听到内室里有点动静，又继续说下去......
“你别听魏清荣的话，《鬼谷子》是禁书，你没看过很正常......魏清荣是故意为难你的。”
窝在床上的魏清宴现在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早就知道？”魏清宴探出头。
“对呀。”郑如彬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说？还帮我找书？”
“多看点书对你有好处......你以后如果真想干大事，可不能再靠着你那点小聪明了。”
魏清宴不悦。
“别不高兴，你自己想想你是不是很多事都是投机取巧做成的？”
“你如果只是想给徐家报仇雪恨，那就无所谓了，栽赃陷害魏清荣和崔家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你这样跟他们还有区别吗？”
郑如彬叹气，“我也不知道公主是怎么想的，是微臣多言了。”
魏清宴沉默了片刻，就把郑如彬打发走了。
“春和......”
“我的手段是不是......很卑鄙......”
春和不知道这时候应该说什么，不过魏清宴好像并不需要她回答了......
“罢了，”魏清宴重新拿起书，“我又不是什么君子。”
“不过呢......”魏清宴想了想，“以后要在朝堂立威确实得注意一点了......”
“有些事......不到万不得已就不做了。”
春和笑了，“奴婢明白。”
“但是对付魏清宛......她也不是君子，没必要对她手软了。”
离那两个人成婚没几天了，魏清宴决定去一趟吴府看看吴霜。
热闹的街道很诡异地静了下来......
魏清宴探头往外看去，正好看到一队捕快押着一个西域的金发姑娘。
她猛然想起了什么。
“去问问那边怎么回事，等会去吴府找我。”
春和拿着魏清宴的腰牌下了车。
马车继续往前走，魏清宴却看着那个背影失了神......
那位姑娘穿着白色的薄纱勾勒出了窈窕的身材，金发在风中飘荡......哪怕是带着手铐脚镣也丝毫不减风姿。
魏清宴长长的秀眉皱起。
会是她吗......
如果真的是......
那件事......该不该做呢？
她把头靠在窗棂上，觉得这辈子没有一刻这样为难过。
“可是你这样跟他们还有区别吗？”
魏清宴耳边突然响起了郑如彬的声音。
真是的......他算什么......干嘛要听他的。
魏清宴到了吴府，向吴尚书和吴夫人打过招呼之后就去吴霜房里了。
“你......”魏清宴皱眉，“你在干什么？”
“啊你来了呀。”
脸上糊着一层药膏的吴霜抬头看了一眼魏清宴，又躺了回去。
“这是太真红玉膏。”
“是取新鲜杏仁浸泡去皮再研为细末，之后与轻粉、滑石粉各等份合在一起，蒸过后加入少许冰片、麝香，用鸡蛋清调为膏状，每日早晨清洗后面敷，用后可使颜面红润悦泽......”
魏清宴惊呆了。
“你......你是吴霜吗？你为什么还会干这种事？”
“这有什么的，我马上就要出嫁了。”
“你出嫁盖着盖头呢，颜面红润有什么用？”
“我给魏社鸣看不行呀。”
吴霜拍了拍床边，示意魏清宴坐过来。
“你要不要陪我敷？”
魏清宴迟疑了片刻，想到自己及笄礼上是要见人的。
于是脱了鞋躺到了吴霜身边。
侍女先端来了玫瑰花水给魏清宴擦脸，然后又捧来了一个小陶碗。
魏清宴闭上眼睛，让侍女把传说中的太真红玉膏抹到脸上。
“你怎么就突然转性了，以前不是不施粉黛的清水美人吗？”
“要嫁人了嘛，不折腾折腾自己怎么留得住魏社鸣。”
“这是什么话？”魏清宴不解。
“魏社鸣好歹是皇子，哪个皇亲贵胄不是三妻四妾的呢？”
“更何况......”吴霜顿了一下，“我又不能生了，总不能让魏社鸣断子绝孙吧。”
魏清宴沉默了。
“你说说，但凡我像你一样有本事我哪里还会嫁人。”
“我怎么就有本事了，我没什么本事吧？”
“还说呢，大家都说你有经纬之才，是女中诸葛。”
“就算这样我也干不了什么吧......”
魏清宴看侍女离开了，叹了一口气。
“总不能去考科举吧？”
吴霜也叹了口气。
“一想到以后要当王妃，天天端着架子，还要看魏社鸣纳侧妃庶妃小妾。真是憋屈死了。”
“以后万一魏社鸣登基了......”
魏清宴被这话吓了一下。
“你可别乱说话。”
“我知道我知道，”吴霜摆了摆手，“我可对当皇后没兴趣......我好想直接当太妃呀...像德太妃一样，家底厚就可以回乡自由自在了。”
“德太妃家是......”魏清宴想了片刻，却没有想到。
“德太妃是楚大当家的姨奶。”
“姨奶？”魏清宴惊了，“这......不是姨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