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川
面容清秀的男孩从船上醒来。他感觉有点冷,摸索着在身边寻找被子。他的手毫无章法的在身边摸索,他只感觉这凹凸不平的,并不是自己闭眼前所在之处。
他摸到了船沿,流动的水随着船桨而溅起,他感觉手背有些冰凉。身子不知为何万分的沉重,床也不知为何冷冰冰,还在摇晃。少年将被水溅到的手收回,迷糊的揉了揉尚未睁开的眼睛。
好冷,这是什么地方?少年感觉周围的景色不对劲。他看到自己身处在一艘木船上,船头是一个他不曾见过的少女正在划着船桨,看着前方。少女的脸就像是玉做的雕塑一样精致,只是他并不知道,这个少女为什么会在这里划着船,他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少年注意到了,自己的手正在飞速的干瘪下去,他想要揉一揉眼睛,来看看自己是否清醒,却不知为何感觉自己的眼皮好像非常的松弛。少年的手不经意间,碰到了自己的脸。
不对劲,这是怎么回事?少年的脸色突然变得僵硬了起来,他慌忙地扒到了船沿的边上,试图从水中看到自己的容貌;尽管他知道此时他根本不应当身处水面之上。
水面上的他,和往常一样。许是错觉吧...少年用手擦掉了额头渗出的薄汗,他平日本就爱惜自己的容貌,尽管这里是梦境,他也不能够忍受自己的容貌如同老年人一般。少年这样想着,他思考着这些他一下就能发现不平常的事,坚信自己就是在梦境之中。他看着眼前正在专注于划船的女孩精致的面庞,嘴角微微上扬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呀?”少年露出了他最常露出的笑容,看着这洋娃娃般的女子,她只是静静地接着划船,也不接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前方。少年见眼前的人并不回应自己,他有些不悦,但还是维持着自己的笑容,站起身,尝试将少女手中的船桨接过,“我来帮你吧,哪有男生看女生做体力活不帮忙的道理,要往哪划去?”少女也不应,随着少年将船桨夺去,少女理所应当的坐在了船沿上,把玩着自己被染成红色的指甲。
“小姐姐,你总该告诉我往哪个方向吧?”少年露出了谄媚的笑容,少女抬头看着他,露出了疑惑的神情,然后将手向一个皆是水的方向指去,“那里。”少女的朱唇微启,“我们要往那里去。”少女用手撑在船沿边,安安稳稳的坐在上面,随后不言。
少年划了一段距离便累了,于是再次露出了微笑,看着不言的瓷器女孩,“小姐姐,你叫什么名字?这是哪里?我们要往哪里去?”他知道,对这种不愿意搭理自己的女生,或许这种有点耐心的死缠烂打会更有用些。
虽是累,他确也不恼,少年还是轻悠悠地向少女先前指的方向划着船桨。少女的眼睛乌黑清澈,看着这个问着自己问题的男孩,她也并未露出任何表情,只是轻轻地动了动嘴唇,“我们在三途川,可悲的孤魂啊,我是你的引路人。”少女站了起来,少年看着眼前的少女在自己的眼前飘起,他不明白,什么孤魂?他又怎会是孤魂,他可是...
等等,我是谁?少年的面色变得可怖了起来。
少年感觉自己的头十分地疼痛,他丢下船桨,捂住了仿佛要爆开来的脑袋,挣扎着,看着眼前正在高处居高临下看着他的雕像般的女子,她的面色惨白,却也是只有涂上胭脂处有些许颜色,却也不是自然的血色,少年害怕了,难道他真的成了这个少女口中的孤魂?
自己莫非,已经死了?少年的全身都在颤抖着,而他所乘坐的木舟,此时,在水面上独自漂浮着,他恐惧地向四周看去,没有岸,也没有其他人,有的只是在这漆黑的夜里点灯泛着木舟的二人,他看着那深不见底的眸子,感觉到了来自生物本能的恐惧。
少年失去了知觉,他醒来后世界仍是一片黑暗,自己已不在木舟之上,而是在一片空旷的陆地,周围生长着许多比他还高的草,有些草上甚至还有花苞,隐隐的,从这花苞之中露出了些许红色。少年不敢去触碰周围的一切,他不知该往哪走。
接着两个面容可怖的人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他被紧紧地钳制着,他被强迫跟着这二人前行,他不知自己走了多久,而当他们停下来的时候,他看到的是一个空落落的大殿,这个大殿之中,不知为何有种肃杀的感觉。少年感觉自己背上的汗毛直立,他颤抖着,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了大殿中间,不知为何仰望着大殿之上空空的座位,他想逃跑,自己的腿却不听使唤。
他在大殿之中战战兢兢地站了些许时候,刚才的面目可怖的二人又再次出现,钳制着他,将他又带到了另一个空落落的大殿,这一次,他感觉自己就仿佛是被绑住了一般,这个大殿虽空,他也并没有被什么固定住,可他总感觉下一秒,就会有可怖的事发生在他身上。
熊熊烈焰出现在了大殿的地面,他想叫喊,没有声音,任凭自己的肌肤被火焰吞噬着,他想逃脱,却感觉自己的身体分明就是被奇怪的力量束缚着,这烈焰也烧不断。一次又一次,这火焰将他完全吞噬,他又完整无缺地醒来,又再一次被吞噬。少年几近疯狂。
闹钟响后,少年满身冷汗,从床上直直的坐起来,他无意识地将闹钟拍打到了地上,闹钟和地面相接,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小然!没事吧?”少年听见门外传来了自己熟悉的声音,长出了口气,又确认了自己所在的位置,确实是家中,而不是冰冷的木舟或冷清的大殿,他瘫倒回了床上。
“小然?”门被打开,一个中年女人出现在门口,担心地看着他,“妈,我没事,关闹钟的时候不小心闹钟掉地上了。”少年半睁着眼看着门口的担忧的母亲。而少年的母亲见他无事,就又关上了门,隔着门对着他喊着,“那你赶紧换衣服,早餐做好了,该上课了。”
少年在门打开的一瞬已经闻到了食物的气息,原本被梦有些魇住的他也有半分清醒了,拍了拍自己的脸,从床上缓缓地坐了起来。“知道了!”少年向着门外的方向喊着,门外的母亲听到了回应后,便继续准备着家事,而少年也拿起睡前丢在床尾的校服,飞快地换着衣服。换好衣服后,他将床头柜上已充满电的手机拔了下来,放在了裤子口袋里,之后打开了卧室门,准备洗漱吃早饭。
他记得很清楚,他的名字叫颜宸然,他努力地在自己半清醒的脑子中重复着这句话,他不太记得自己梦中看见了什么,却记得很清楚自己把自己的名字给忘了。醒来时,他还有些迷糊的思考,自己右边的第四只眼睛跑到哪去了。
拿起手机,手机上并没有任何消息提示。他有些郁闷,点开了聊天列表。上面只有一个聊天窗口,联系人显示着,廖羽欣。
想起自己昨天的请求被她拒绝的事情,颜宸然内心总有些不满。他默默地打开了窗口,对方似乎并没有回应自己的消息。最后一条气泡仍旧是自己为了缓解尴尬所发的表情包。
他有些恼怒,向左一滑,将这原本便不存有几条记录的聊天框删除,聊天列表再度恢复了原本干净的样子。他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喜欢没事将这些删除干净。这样看起来倒是更令人舒服一些,他想。
他将自己的手机放回了兜里,拖着仍旧半醒的身躯,向着盥洗室走去。水流顺着水龙头向下流动着,他直愣愣地看着这流动的液体。
自己似乎刚刚做了十分奇怪的梦。他仍旧记得,刚刚醒来的时候自己仍旧十分的惊慌,但是现在却又想不起来梦里自己经历了什么。他将双手撑在洗手台上,眼睛无神地跟随着流动的水柱。他不喜欢这种令他无法掌控的感觉,这种瞬间的遗忘感令他觉得很不舒服。大脑又仿佛和自己对着干一般,他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十分的胀痛,但是却无法缓解。
“小然?要迟到了!”门外传来了他的妈妈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他慌忙地将头抬起,准备洗漱,突然,镜子中的自己将他吓得摔坐在了地上。
“怎么了?”妈妈大概是听见了撞击的声音,急忙将门打开,却看见颜宸然狼狈地坐在地上,就像见到了鬼一般。
“没...没事。”颜宸然有些不知所措,慌忙摆摆手,从地上站了起来,“我不小心摔了一跤。”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撒谎,但是妈妈只是打量了他一下,便离开了。离开前,吩咐他动作快点,并没有多说什么。
刚刚他在镜子中,一瞬间有种错觉,仿佛看到镜中的自己变成了一个老头。平日他对于自己的外貌十分的在意,或是有些许自恋,他也乐得承认自己对自己外貌的喜爱。所以,这种错觉对于他来说,是世界上最为可怕的事情之一。
时间并不会因为恐惧而停止流动。所以,今天的颜宸然,仍旧是踩着点,跨入的学校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