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现实是事情并不会永远都像规划那一般美好。
贤者会所发来的消息是,关于夜晚的神树祭礼仍旧可能需要取消。
似乎自第一任魔王起始,魔界就有这样一条规定,那便是仅有成年的魔族才能够接近种植于各个城镇中心的神树进行祷告。
神树不知自何时起就存在于魔界,同样也被称作生命之源——魔族可以向神树祈求孕育,所以有这样的称呼。虽说神树也从来不会回应未成年的任何祷告,但是,仅仅是接近神树的护佑范围,对于未成年的魔族来说都是不允许的。
更何况是魔王,正是因为作为魔王才不能够打破这规定。
看着安格有些无奈的神色,羽欣沉默了。说起来自己今年才十五啊,就算上虚岁也不过才十六罢了,确实某种意义上是有点...
离谱。
但是神树祭礼却又是十分重要的祭礼。在卡特琳娜去世之前,几乎每一年,每一任魔王都会按时地在五月举行神树祭礼,而也只有魔王,在祭礼时召唤出的结界能够产生所谓“净化城镇的能量”。羽欣不曾见过,所以无从评论。但是对于向安格这种,曾在有魔王和没有魔王的时代生活过的魔族来说,确实五月祭祀的停止,让他们感觉到某种“污浊”的存在。
只是对于众人来说,这种感觉都是难以描述的。并非在此环境中不能施展咒术或是不能存活,但就是感觉,世界似乎在某种层面之上,变得扭曲。
所以在知晓今年的这位新上任的魔王愿意恢复五月祭祀的时候,魔界的网络上确实是出现了不少期待的声音。
然而,若是让这一百余年的期盼落空,似乎又有些残忍了。对于魔族的一些人而言,如今魔界的空气就仿佛是有着慢性的毒药一般,并非痛苦,只是实在是过于令人沮丧。
“我记得,有一任魔王是因为母亲难产去世,刚出生便被封了王。”羽欣咬着指甲,坐在沙发上绞尽脑汁回忆着,“我查询不到她在位前几年的五月祭祀的记载...但是那几年的五月祭祀确实并没有中断。”
五月祭祀原本仅仅是在日间对神树举行的祭礼,而在卡特琳娜在位的期间,将日间的祭礼改为了对先代王及主堡王座的祭礼,将对神树的祭礼改为了夜间。所以,在卡特琳娜之前的五月祭祀仅仅只包含对神树的祭祀礼。
而五月祭祀中断的时间也寥寥无几,除去过去百余年,在此之前仅有在六千年前的战争状态下有过长时间的中断,但是在此之后的中断,也仅有在魔王出自民间之时的情况,瓦尔普吉斯夜的时间恰好无人在位。
安格听懂了羽欣的意思,他迅速将消息发给了贤者会,要求他们去找那一位魔王在位时期的五月祭祀的资料。正因回魔界的门仍旧至少需要冷却三天才能再次打开,羽欣和安格并不能真正接触到纸质的材料,只能在人间干等。
好在,对于这些真正影响重大的事情,贤者会并没有人会因为对这位人类出身的恶感而怠慢,很快,就有人从尘封许久的禁书室找到了相关的记载,尽管只是寥寥几句。
上面写着,当时代为祭祀的主祭者是出自贤者会,但因为只有拥有王座认可的魔族,也就是魔王才有资格做主祭者,当时的主祭者在祭祀时是与当时的魔王刻下了特殊的刻印,才能暂时共享来自王座的认可,完成祭祀。
羽欣注意到,安格的耳根红了。
这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她记得很清楚,在自己失忆的那段期间,安格就是用这种刻印来找到自己的意识和梅洛蒂的领域。而这种刻印的作用便是,让双方都可以双向共享对方灵魂的各种状态。正是因为两个灵魂长期共享状态在各种意义层面上,都是对于隐私权甚至对于对方人身的一种侵犯,这种刻印在各种记载中,要么带过不提,要么都是负面评论,且一向被当成禁术来看待,就算是拥有亲密关系的二人,也几乎不会选择去实施这种术法。
那个刻印并没有名字,众人提到它时,总是避讳地称其为“那个刻印”。或许刚刚出现于世上时,它仍有名字,但是如今也不可知了。而要对某人下此种刻印,在漫长的准备过后,仅仅需要简单的身体接触,便能在他人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共享灵魂。
漫长的准备所需求的是强大的魔力和术法控制力,走错一步据说都会前功尽弃,而尽管成功刻下了刻印,对方若是察觉也能顺着这灵魂之间的通路反过来攻击刻印者,所以一般都是只有在双方都同意的情况下,才会施展这样的术法。
大概也是因此,这记载只在禁书区才能被找到。不过为何自己大脑的知识库却没有记载呢?羽欣有些奇怪。
所以,羽欣在恢复记忆之后一直对安格这种滥用禁术的做法有些不满,虽说结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好的。而且她在自己的身体被重塑后,刻印的痕迹自然而然也随着先前的肉体消失。只是,如今看来自己若是真的要在今年恢复五月的神树祭礼的话,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庆幸的是,解除刻印倒是简单。
但不幸的是,准备的工作至少需要一个月。
羽欣再度陷入了沉默,且不说这刻印能不能完整刻下来,让替自己做主祭者的人身体不会被神树的结界所反噬,贤者会又从哪里去找来一个会祭礼礼仪的人呢?
“咳...”沉默之中,安格的手机发出了发信的提示音。羽欣抬头看去,看见他将脸别去了一边,满脸写着他有话要说。
“不要告诉我你没把那些东西丢了。”羽欣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血压飙升了一般。她在之前可是明令说了,让安格把这些研究禁术的玩意全都丢干净的!她可不想哪天走在路上,莫名其妙又被下个禁术。
这次沉默的换成了安格,顶着羽欣审讯的目光,他也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头。
“你...”羽欣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尴尬的少年,差点没把刚随手放在地上的木棍丢过去。
安格的脸上带着僵硬且尴尬的神情,“只是...预防措施...”然后又默默地将头低了下去。
羽欣默默地叹了口气,这算是什么?算是歪打正着吗?而眼前的人好死不死,又真的是熟知祭祀礼仪的不二人选,自己还真的没有选择。甚至,或许在接下来五年,神树祭礼只能靠他了。生气也不是,开心也不是。
“...算了算了,你和贤者会说了吧?”羽欣无奈地瘫倒在了沙发靠背上,“有人选总比没有好。但是你祭礼结束后,立刻把我身上的刻印解除了。”
贤者会接到消息自然是高兴的,尽管距离祭礼还有七天,但是会场的准备,媒体的宣传,自然早早就应当准备起来。如今似乎各项提前的确认工作都已经正常无误,停止了百年的五月祭祀,才终于可以回到正轨。
羽欣默默地站起了身,向着厨房走去。冰箱中还放着她喜欢的花茶。她随手打开了冰箱门,将放在其中的玻璃水壶拿了出来,倒了两杯,再将水壶放了回去。
她默默地先抿了一口,记得当时身体被重塑后不久,自己便问了乔纳森这刻印的事是谁的主意。虽说早有猜测,但是当乔纳森本人自己亲口说出安格的名字的时候,她还是有一些不敢相信的。毕竟,在她知道这所谓的刻印在魔界是有多么令人避讳之后,实在是不敢相信这居然是那个平日面上看起来时常“波澜不惊”的安格能做出来的事。
她并没有告诉安格自己知道是他的主意,羽欣知道,自己失忆那段时间安格和乔纳森对于自己的情况,都是十分在意的。换做自己,尽管是会被责怪,或许也会为对方做出相似的事情。所以在她的立场上,她并不愿意去过多苛责。只是终归在心中还是个疙瘩,尽管自己不提,还是会存在于那里。
羽欣拿起了自己适才倒的两杯花茶,走向了客厅。安格并不在客厅,或许是去卧房寻找他藏起来的那些器具了吧,羽欣想着。她将水杯放在了茶几上,拿起了自己的,一边抿着杯中的花茶,一边叹着气。
不久,安格便从卧房中出来了。手中倒是拿着不少零零碎碎的杂物,羽欣看到,他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然后向着自己走了过来。
杂物散落在了茶几上,羽欣稍稍瞟了一两眼,竟都是些稀有的东西!若是雷诺兹看见了这些,怕不是又要开始算起自己要不吃不喝多少年才能攒下这些东西,但安格拿着它们的样子就仿佛是什么常见的,可批发的器物一般,竟数量还不少。
什么独眼巨人的眼珠子,独角兽的角,甚至于被风干的元素式神,还有些七七八八的药水,羽欣并不能从那些瓶子的颜色中看出些什么来。看着桌面上的那些物品,羽欣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了看满脸歉意的那张面容。
“这是...我所有能用来施展禁术的材料了...”安格面带难色,好像是十分心痛一般,闭上了眼,“王要是不喜欢,我马上...烧了它们。”
看着安格的神情,羽欣抬了抬眉,或许这也是他某种保下自己这些珍藏的策略呢...也不可知。只是,确实看着他现在这副忍痛割爱的神情,实在是有些新鲜。
“算了。”羽欣挥了挥手,“看你这些倒还值不少,少了可惜,你留着吧。下回要是我给雷诺兹的工资发不够了,我要从你这些东西里拿来补空缺的。”
实属难得,竟能在一天之内同时在这位被称为“冰山”的魔族脸上,看到忍痛割爱,和如释重负。羽欣从未想过在他的脸上竟也会出现这类,感觉上不属于他的情绪。
“坐吧。”羽欣指了指茶几上的杯子,“我给你倒了花茶,今天你也辛苦了,休息好明天才能继续练习。”
夜幕,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