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感觉?”羽欣并没有将眼神从手中的文档之中离开,但是却将注意力转向了身边的安格。
“是,某种感觉告诉我,有其他人在通过我的视野在观察事物。”安格将已经被审阅过的文档收集了起来,打包进入了手中的纸袋。他微微鞠了个躬,然后便将手中的文档抱起,拿去了不远处同在进行文档整理的其他贤者会成员处。
羽欣并未停下手中的工作,她需要尽快从这些已经被二次分类的文档之中,了解各个岗位分配的指数要求,以及各个试卷部分的用处。左手侧还有一部分,是被大多数贤者会成员已经首肯过的新任贤者的预备役名单,她需要做的,便只是选择了。
没有想过在王都的科研所工作,居然需要这么高的元素咒术分数要求,因为这个岗位是她亲口应下要好好挑选的,所以羽欣格外的留心了一下。手中的各份档案之中,各位候选人的名字,已经评分后的各个指数,都已经标明。重点考虑的指标,以及合适的岗位备选,也已经被圈出,相对来说还是简单易懂的。
新的文档又被送来,羽欣微微抬了下头。“我在殿考时也遇到了奇怪的事。”她尽量保持着口型不移动,“又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什么样的声音?说了什么?”安格有些警惕了起来,却不能在此处表现得太过明显,此时的要事,还是手中这些魔族的档案。
纸张仍在翻动之中,“那个声音带我看了模拟测试的全景。”羽欣的声音倒是淡淡的,好像这一切并没有什么需要在意的一般,“你说,这会不会是主堡的意识?毕竟主堡唯一能够拥有权限的吧?”
耳边传来了纸张被捏紧的声音,羽欣稍稍抬了下眼。
“像上次那样的事不能再发生了...”安格的话,尚未说完便被打断,手中的文档被眼前的少女飞速地抽走,他有些愣住了。
“我知道,但是现在没有线索,在这个时候纠结这件事没有用,浪费精力和情绪。”羽欣用手揉了揉鼻梁,她已经坐在会议室之中看了整整五个小时的文件,“他们那边还有多少?这次筛选完还要复查吗?”
安格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但是他并没有别的选择,也只能环视一遍眼前的会议室,然后回答道:“大约还有几十份初筛就完成了吧,大约明天再复查一次,就好了。不过你今晚得把新上任的贤者名单定下。”
手中的这份档案,正是一位名为琴·拉卡亚的魔族的档案。她的名字下方被做上了允许进入主堡主建筑中层的标记。
“琴·拉卡亚?和你家名相同,你认识吗?”羽欣将手中的档案递向了安格,好奇地看着他。
接过她手中的档案,安格微微皱了皱眉头,仔细地打量了起来。说实在的,能够被允许进入主堡主建筑的人,本身就是十分优秀的存在了,这位魔族甚至在初次筛选之中,还未定下工作岗位,便被认定为允许进入主建筑的中层,那确实是令人十分的印象深刻。
“不,我虽然和她家名相同,但我自小就和魔界的拉卡亚本家没有任何关系。”安格摇了摇头,将这份档案交回。魔界拥有家名的魔族并不多,大多是先祖拥有功绩,爵位等才能被赐予家名。甚至于有些魔王,都是没有家名的。所以在魔界之中基本上提起某个家名,众人都能知道所指的是哪里的家族,及其的历史。安格因为从未与拉卡亚本家有过任何联系,所以也甚少使用自己的家名,而知道他的家名的人也没有多少。
拉卡亚这个家族,据说是几千年前初任魔王的直属手下,被赐予了家名。曾为了展示自己家族对魔王的忠诚,某一代家主甚至立下了血咒,保证自己的后代世代效忠于王座。也正是因此,几乎是每一代家族中有成年的魔族后,便一定会被送入王都参加殿考。所以,在此见到这个名字也并不奇怪。
说起来,提起关于家名这件事,羽欣不由得想起了在记忆之中听到那位自称冥王的男人所说的“格兰奇”这个名字。在她能够查到的范围之内,只有初代和蕾妮兰多斯的家名是格兰奇。
那么,安格萨拉尔·格兰奇,这个名字,这个诡异的名,和后缀的家名又是从何处而来?自己能够找到的记载是:蕾妮兰多斯是初代王唯一的孩子,而蕾妮兰多斯本人,并没有任何后代。在此之后,便不应当出现格兰奇这个家名了。那么这个名字到底从何而来?又为什么会是那个冥王对安格的称呼?
要说配偶,也不太可能。虽然在魔界之中也会有人在自己的名字之后,加上配偶的家名。但且不说这是极少数的情况,对于魔族而言,存在长期类似人类婚姻关系一般配偶的魔族本就是少数,大多数的魔族自有历史以来,对于情感都是保持着如今被人类称为“开放性关系”的亲密关系;就算是如此情况,若是历史上有人敢狂妄到用初代王的家名,作为自己的家名,不可能不留下半点痕迹。
羽欣并没有将自己知晓那日记忆的事告诉安格,她总觉得,那位自称冥王的男人,所说的话,似乎和自己想知道的事是有所关联的。她想将这件事独自查清楚,甚至,作为底牌。
如果,那个男人是真正的冥王,根据魔界所流传的传说,他对于任何人的名字都不可能判断有误。在这种情况下,便假设这个名字就是安格的真名。那么,再假设安格本人知晓这个名字的存在,自己便不能百分之百信任一个甚至于连名字都不愿意告知自己的人。
假设安格不知道,那么就有意思多了。安格的任何血亲都是未知的,那边有可能是他的血亲拥有这个家名,并在他出生之时取了这个名字。将此名字称之为,将伴随着他直至死亡的名字也无可厚非,那么,是怎样的人,才能拥有初代王的家名而不引人注意?
如果,那个男人只不过是假借冥王的名号,那么他所说的这个名字就很有意思了。随口一编就用上初代王的家名这个行为,确实耐人寻味。而且这个男人不知为何,对于自己身上情绪枷锁之事仿佛了如指掌。如果是这种情况,那么这个男人的来头也不容小觑。
“啪嗒”文件被放置在桌上的声音,将羽欣从思考之中打断。“...噢,我手上的快看好了,你等我一下。”她随意地将手上的文档快速的过了一遍,并没有看到什么太值得留意的东西,便将手中的文件码整齐,放到了前方。
“这些是最后一份了。”安格小声地提醒着,羽欣抬起头,果然,在自己之前负责初筛的魔族已经走了七七八八,而在自己之后负责总结归档的,则伸长着脖子,望向自己的方向,等着看什么时候最后的文档才会送到他们手中。
“我尽快。”羽欣笑了笑,但刚才思考的事情还是残留在自己的脑中,在自己看着这些文档的时候,不停的萦绕着。
终于,最后的文档也被审阅完。羽欣将这些文件放到前方,然后拿起了一直放在桌子左上角的,那些被选做贤者预备役的档案,随意地翻阅着。
手中的这些简历果然是与刚才的那些档案不同。明明方才那些被标记上可以进入主建筑的档案,就已经让羽欣感到了“参差”二字的分量,她很清楚,若是不靠大脑中这知识库的自己,跟这些人才已经是天差地别了。
那么手中这些贤者候选的简历,简直就让自己感觉可以分分钟退位。有些人甚至是自己在几个月前,那个所谓的“王位争夺”之上遇到过的备选者,当时还没有丝毫压迫感,自己不过是照着安格和雷诺兹教的,使用了各种小伎俩,才成功的保住了这条小命。如今看了这些履历,突然觉得,自己活下来真的就是靠命大。
会议室已经接近了需要进行维护清洁的时间,若是要继续看下去,也只能去那个自己只进过一次的书房了。原则上,要事材料是不允许被带入主堡的生活区的。羽欣揉了揉发酸的肩膀,看着空落落的会议室,站了起来。
“不休息一下?”将所有分类好的初筛材料收纳完的安格,注意到了羽欣仍在看着手上的东西。
“不了不了,相比熬夜我还是傍晚工作的好。”羽欣长叹了一口气,晃了晃手中的档案,“这些档案,一个比一个强得离谱...今年贤者会要多少人,有定数下来么?”
“贤者会是没有人员限制的,不过如今的人员确实是太少了,你可以参考下历年贤者会成员平均人数看看吧。”安格思考了一下,说道。
历年...羽欣将档案拍到了自己的脸上。说实在的,这几天的工作量下来,她更宁愿回学校做题考试,天天给魔界打工的日子,再多来个几天,就算是她的身体吃得消,精神也要吃不消了。
“我去书房...你先去休息吧。”羽欣挥了挥手,眼中有些疲惫,“你也辛苦了,本来这些应当是秘书长的工作,但都是你在操持。”
然而上一任秘书长大约在五十年前就去世了,因为没有魔王,也没有人能够给新任的任何员工进入主堡的权限。关于秘书长这个职位,因为是除了贤者以外,唯一能够进入整个主堡工作区的人选,也就是主堡主建筑的中层,所以,羽欣刚才也稍微留心了。确实贤者会圈出了几位合适的人选,但是尚未有定论。
“我不累。从前便是我在负责,没关系的。”安格摇了摇头,难得地露出了微笑,“这样,倒让我有种回到之前的感觉。”
“好,那你跟着我去吧。”羽欣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卡特琳娜的时代...羽欣轻微地叹了口气。她其实很好奇,对于安格,卡特琳娜的期望是怎样的。早在自己获得如今这副躯体之时,她就有过这种念头,她总觉得,卡特琳娜对于安格的培养,无一不是冲着王位继承的标准去的。且不说掌管着主堡的侍卫,还有着贤者的身份在身上。除此之外,分明有秘书长,也将文书辅助工作交予他;不寻常的咒术,鲜有人知的知识,只要是她所知道的,也是完全教与他;甚至于祭祀礼仪,这种寻常的,拥有官职的魔族不需要知道的东西,也悉数传授。除此之外,羽欣在不久前才得知,安格本人是有爵位的,甚至在魔界的西部拥有着一块挂名的封地。
若是他不是直心眼,那么,突然出现,截走了魔王之位的自己,毫无资格,却凌驾于众人之上的自己,对于他而言又是什么呢?想着,眼光不由得稍稍瞥向了安格。
“我的家名,注定了我是不可能成为继承者的。”羽欣忘记了,安格可以轻易看穿自己所想,他微微摇了摇头,嘴角有些上扬,“如果你想的是这个的话。”
“可是你所学习的东西,所有的经验...说实在的,就当我多想了,但是我认为如果是我这么做,我必定是在培养继承者。”羽欣反驳道,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意,但总是觉得,有些...惋惜?
“我不知道她怎么想,但我的意愿,是愿意忠于王座,还有我的魔王的。”安格停下了脚步,他今日似乎心情出奇的好,那微笑竟仍旧在脸上,还未散去,“用你们的话来说,人各有志。我的如今的志愿,不过是报答她,和辅佐你。”
“嗯。”羽欣的眼神微微下垂,纤长的睫毛几乎遮盖了她的瞳孔,仅有些许紫色露出。她并没有多说,仅仅是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去。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从任何人口中所说的是否可信。她知道的仅仅是,自己并没有安格的那种读心的天赋,也没有手中那些魔族的惊人履历。自己甚至还可能随时被他人作为木偶一般随意摆弄,她对于自己,还有自己的判断力,一点自信都没有。
可是眼前的一切总是真实的。尽管在言语之后的一切可能是虚假的,在记忆之中所见识过的总是真实的吧?他在某种意义上,确实是值得自己将背后交付的,虽说有时候有些行为确实比较过激...比如刻印。
但是,但是。
羽欣还是推开了书房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