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蝉鸣能够被烈日所唤起的时期到来的时刻,第一个属于人之音的时间阵法被催动了。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直到了八月底,尽管羽欣因为不得不出席王都学院的课堂而错过时间咒术的教导课程,但是令她欣慰的是,在乔纳森的帮助下,尽管是最为危险的,能够短暂倒退区域之中时间的阵法,也能够安全地被颜宸然所催动,并不影响他所选中的人的时间流了。
至此,十个时间阵法的催动全部成功。根据尤里所说的,卡罗尔终于能够苏醒了。
只有血族所居住的房屋之中,并不似故事描述的那样没有生活的痕迹。或许是因为常年隐于人群之中,生活的气息,在门被打开的一瞬间便扑面而来。
换句话说,叫做“凌乱”。
在安格将回到人间的通道接到他的屋子后,羽欣便鲜少涉足刘易斯父子所在的这栋屋子。几个月未曾踏足,看到这与上次进入时相差甚远的环境,她还是懵了。
“那什么...乔纳森,你家这是被人偷了吗?”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乱象,羽欣茫然地看向了身侧的乔纳森。收拾屋子对于他们这些会咒术的人而言,往往就是一句话的事情,能够将这原本空荡荡的屋子变成如今的德行,不得不承认,乔纳森确实是有点本事的。
“哈哈哈哈哈...我这几天忙了点外界的事,没什么空,我现在就收拾...”乔纳森的脸上倒是写满了尴尬,他眼中的疲态似乎昭示着他几乎忘了他们今日会造访这间屋子。对于他在外界事情,羽欣也有所耳闻。在卡罗尔昏迷后不久,乔纳森便用了些小伎俩,暂时替着卡罗尔的身份在外界生活着,自然也就不得不帮着卡罗尔打点他那个公司的琐事。虽说乔纳森并非没有这些行政理财手段,但是对于常年当个赋闲领主的他来说,这些事还是过于令他头大了。
几分钟后,屋中终于有了些可以居住的样子。看着三人进了屋,乔纳森瘫坐在了沙发上。
“所以...我该做什么?”颜宸然率先打破了沉默。尽管已经和乔纳森熟络了起来,但是对于身处陌生的地界,他还是有些手足无措。看着颜宸然的不安,羽欣站起了身。
“卡罗尔...也就是那个需要你帮忙唤醒的人,他就躺在楼上。尤里之前说你催动阵法的时候不让我们在身侧,我一会带你上去,在外面等着你。”羽欣微微笑了笑,对着颜宸然点了点头,随后又看向了身边的安格,“梅洛蒂今天或许会过来...你帮我看这些吧。”
“好。”安格应着,脸上并无其他的神色。
“我便在楼下等着,你们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喊我。卡罗尔他...唉...若是他醒了,一定要告诉我。”乔纳森低垂着双目,只是叹了口气。
羽欣知道,乔纳森期盼着这一日不知多少次,每一次见到一个阵法被成功催动,他眼中的欣喜之情都是难以掩盖的。但是,按着尤里的说法,分明只要有一个被成功催动便能够唤醒卡罗尔,为着颜宸然的人身安全着想,乔纳森还是主动提出了要让他熟悉所有的阵法催动,以防万一。
只是,乔纳森他大约也是担忧着这尚且稚嫩的人类少年,并不能够成功唤醒沉睡已久的卡罗尔,比起满怀希望地在边上等待,或许还是暂且催眠他自己一切如常会更好吧。
不同于楼下的混乱,卧房所在的楼上,就像羽欣记忆中那般冰冷,安静。卡罗尔所沉睡着的卧室,就在最靠内测的地方。乔纳森用了减缓时间流速的结界将其笼罩着,羽欣示意戴着人之音的颜宸然走过,结界很快便归于虚无。
“乔纳森,”羽欣稍微将头伸出栏杆外,喊道,“我能进去看看卡罗尔的状况么?”
“去吧去吧。”不耐烦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一如往常,卡罗尔仍旧如同沉睡一般,静静地平躺在那冰冷的床上。他身边的床头柜没有一丝灰尘,他的身躯也十分洁净。羽欣缓缓走向那仍躺在床上长眠的男子,就如同自己出获这具身体那日一般,轻轻地将自己的手指置于卡罗尔的眉心,感受着这副空荡荡的躯壳。
但是还是如同那日自己所感知到的一般,他的躯壳之中,半分灵魂存在痕迹也没有。被动唤醒的知识库再度要求自己让人之音来处理这件事情,羽欣只是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若是这方法是错误的怎么办?若是,这一切只是操纵自己的人的安排,该怎么办?自己是不是过于依赖这些东西了?
但是到了此时再去思考这些,也为时已晚。至少就自己自身而言,是绝对无法操纵已经不知前往何处的灵魂。羽欣对此十分的清楚,而颜宸然与人之音的相性似乎也不错,试一试似乎也无妨。
若是失败了,那便再寻其他方法就是。
“这里交给你了,我在外面等着。”羽欣站起了身,向着仍在门口的颜宸然点了点头。说实在的,她对于让颜宸然自己去催动阵法是不放心的。尽管尤里再三保证了他会一步一步教导,绝不会出现任何失误,她仍旧放心不下。尽管是她自己,都还不能够成功催动自己所拥有的魔族之魂之上那些尘封的阵法,颜宸然也不曾在一个人的情况下单独使用过人之音,若是出了事...
不,不能再想了。自己除了在外界等候,又有什么可做的呢?羽欣想着,走向了门口。
剧烈的魔力波动在门合上后不久,从房内传来,紧接着,便是剧烈的蜂鸣声。
然后一阵光出现在我的眼前,那我一直观测着的孩子,带着满意的笑容,在我的面前单膝下跪。
“母亲们,我回来了。是时候该放那孩子回去了。”尤里冰蓝色的眼睛透露着骄傲与笑意,愉悦地看着我,还有三位观测者。
掌管着所谓命运之过往的,是狄安娜。
观测着世间之现状的,是卢娜。
展望着未来之可能性的,是特里维亚。
“是啊,他的魂魄在我们的手中也已经呆了很长时间了。但愿他享受与逝者相聚的时刻,只是必须让他回到世界之中了。”卢娜的声音宛如手风琴一般,悠长,而又动人。她们姐妹已有几千年不曾亲口说出话语,我已有些忘却她们的声音。
常年生活在此界域,与我相依为命的唯有她们姐妹三人。寂寞之时,唯有观测者离我远去的孩子的生活轨迹,才能够打发漫漫余生。那被暂且寄存于此处的魂魄,名字似乎是,卡罗尔?他是难得的,能够进入此界域却不化为灰烬的魂魄之一,只可惜,他却只能在我的身上,沉睡在长久的幻境之中。他的存在,仍旧无法改变这无趣的现实。
“可是如此,是不是太过残忍了?若是他醒来...”有些犹豫的是狄安娜,尽管过了万年,她的心智相较其他二位仍旧过于稚嫩。最早提出将这孩子的魂魄接来,不忍心的也是她,如今要将他放回去,不安心的也是她。
“我亲爱的狄安娜,那孩子所陪伴的不过是我们用回忆制造的幻影而已。让他回到现世,与现有的家人相处,对他而言才是最好的结果。”特里维亚用着往常的口吻,一如既往地稳重地劝说着最为年幼的狄安娜。与此同时,她抬起了头,看向了眼前脸上无比骄傲的尤里,点了点头。
那孩子的魂魄,伴随着他对家人的回忆,一直寄存在我的身上。为着让他不孤单,我用着身上的枝叶,编造了一个迷你的空间,他在其中拥有着年幼时的玩伴,早逝的亲人。他是快乐的,是幸福的。
只可惜,他们或许早已在冥王的手下得以往生。只希望,那孩子醒来不会因为失去幻梦而感到孤独吧。要知道,他仍活着的家人,虽与他无血缘关系,但对他的爱却不比逝者少。
我的枝叶被卢娜所压低,那闪闪发光的,一直寄养于我身上的魂魄,已经不同来时那样被阴霾覆盖。我看着尤里接过那暂时沉眠的魂魄,便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只是,重新开启观测的蜂鸣,确实令人烦扰。
“他...他他他动了!廖羽欣你快过来!”门内,颜宸然激动的声音,让羽欣匆忙从椅子上站起。她还未走到门口,乔纳森便已经飞速冲入了卧房,紧紧地抓住了躺在床上的卡罗尔的手。
敏锐的视觉,让羽欣看见了长久沉眠的男子,正在努力移动那僵硬的眼皮。“好渴...”沙哑的声音,从那已经接近一年不曾震动过的声带中发出,有些腥甜的气息,在一瞬间又从自己的身侧掠过。只是几秒,乔纳森便又跑向楼下,拿出了一袋暗红色的液体,放在了卡罗尔的嘴边。
还是不要知道袋中是什么的好,毕竟闻到了味道,羽欣已经感觉到了不适。血石终归和血液不同,针对精气神良好的血族,作为食粮自然是毫无问题。但是,对于这已经沉睡许久的,用着药水才勉强维持着肉体的血族,或许,返璞归真才是最好的。
“太好了。”羽欣走进了卧房,脸上露出了笑容。
“...不,等一下,你...”外面好像传来了什么嘈杂声,羽欣回过头去,但是在她的意识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做出了动作,手向后伸去,剧烈的冲击力撞向了她的尺骨和桡骨。看来乔纳森时不时的训练还是有用的,在吃痛的瞬间,这是羽欣唯一的想法。
清脆的声音从自己的前臂传来,在一切发生之前,羽欣所能够看见的仅有愤怒的红色兽瞳。
“那么,是时候该还回你对妾身欠下的债了。”还有那如同旋律一般动听的声音,在羽欣的颅腔之中回响着。
冰冷的利刃刺穿了少年的身躯,那一刻,正在羽欣的眼中,被定格于时间的,则是美得仿佛不应存于世间的容貌,和那反手刺入人类少年身躯的长剑。血红的双眼之中留存的仅有恨意,在面容被鲜血所沾染的一刻,她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些许疯狂的笑意。
“不...”我能够感受到的,是借由我施加于羽欣精神上的那副枷锁,在这继续进行着的现实的冲击之下,开始出现了裂痕。
“去死...”长剑被那被怨恨所包围的少女所拔出,又再一次狠狠地刺入尚未明白事情因果的人类体中。
“不...不行...”紫色的双眸陷入呆滞,枷锁开始破碎。
“死!”最后一次,朱红洒满了世界。
温热开始变得冰冷,疯狂开始变得冷静,无情却被冲动所占据。
梅洛蒂的脖颈,被无法接受现实的羽欣所死死掐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