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波悻悻的摸了摸鼻子也跟着进了办公室,刘医生把《手术同意书》放在了陈琛跟前,再次强调了手术中可能存在的风险。陈琛看完后郑重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古月左手缠着绷带,右手扎着针。左手稍微动一下,手指头连着骨头的筋仿佛要断了似的!疼得她眼泪横流,嘴唇都快咬破了。黎天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他小心翼翼的替古月擦干眼泪,他看着她痛苦的样子,心里很心疼,很难过...可是除了替她擦眼泪,他什么都做不了。
陈琛跟在杨波后面进了病房。黎天星立即收回了手有些不自在的后退了一步。古月疼得坐卧难安,止疼的药水还没有起效,她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感觉是煎熬。黎天星见状又走近一步,扶着她肩膀给她塞了一个枕头,让她靠着能舒服些。古月的眉紧锁着,看见他们进来,她已经顾不上同他们打招呼了。
“古月,一会儿你就要做手术了。你家人不在身边,手术同意书是陈连长签的。等你好了,一定好好谢谢他啊!住院费也是陈连长代缴的,但毕竟这件事也不能怪陈连长,所以可能大部分的费用还是需要你自己承担。”
杨波仿佛没有看到古月痛苦的表情,他脸带着微笑自顾自的说道。
古月的手很疼,她根本不想搭理杨波,但还是忍着痛望着陈琛点了点头。
见没有人回应自己,杨波觉得有些尴尬。在陈琛眼里,他已经是个没有担当推诿责任的市侩小人了。一边是自己的前途和学校的声誉,处理不好他就几处不落好!如今他待在这里每一秒都不太自在,只想赶紧离开。
“杨老师,能不能不要让我爸妈知道我受伤了?他们比较忙,走了谁都不行,再说我妈脾气不好,我也不想她着急。”
古月的呼吸很重,她忍着痛说道。眼泪在这个时候又不争气的流了出来。黎天星见状。立即帮她擦了擦脸。陈琛望着此刻的古月,心里不是滋味,他忽然,有些心疼眼前这个姑娘...明明疼得眼泪横流,却还在替家人考虑。
“这...刚刚来的时候,我已经给你爸打过电话了。他们说明天一早就赶回来。你就安心养伤,早点康复,这样大家才能放心。你这边有黎天星和陈连长在,学校里面还有事儿,我就先走了,你好好养着,一会儿做了手术就好了!”
杨波不敢担这个风险。这是骨折,很容易留下后遗症,要是不告诉她父母,这恢复时间也至少两三个月,迟早会知道的,到时候跑到学校来闹,自己的工作恐怕都保不住!
“我送送您,杨老师!”
黎天星扶古月坐好,便急急的跟着杨波走出了医院。
陈琛立即走到她身边,那个姿势就像在保护她。护士给古月的输液瓶里推入了手术消炎的药,并叮嘱她不能吃任何东西也不能喝水,陈琛给她挂的急诊,应该过不久就能进行手术。
“你一会儿要手术,但是你的手这样不方便穿手术服呀!只能等会脱了衣服盖着被子进去了。”
护士拿着手术服望了望古月现在的样子,她看到陈琛在旁边就对他说道:
“你是病人的家属吗?”
“哦...我是...”
陈琛还没说完,护士听到前两个字就打断了他的话。她在心里已经认定陈琛是古月的家属了,如果不是家属刚才怎么会那么紧张的陪在患者身边?
“那你一会儿把她身上穿的这个衣服剪下来,等下她不能穿着没有消毒的衣服进手术室。”
“好!”
等护士走后,陈琛才端正的坐在了她床边,欲言又止。
“手还很痛吗?”
他看到古月靠在床头,疼得不停喘气的样子,有些担忧和自责。
“对不起,当时是我大意了...”
陈琛注视着她肿胀的手腕,眼底闪过一抹疼惜,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古月见状,下意识的摇了摇手,瞬间牵扯了针头,疼的龇牙咧嘴,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
“别动!”
陈琛低沉的话音刚落,古月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他握着她手腕,仔细查看针头有没有刺破血管...和他厚实的大手比起来,古月的手腕只有他两根手指宽!她,实在太瘦弱了!
针头里倒流出了一些血丝,陈琛把输液瓶调高了些,不一会儿,血丝又随着液体流进了血管里。确定针头没事,严肃的表情才舒缓了些。
“现在手还那么痛吗?”
他又问了一遍,这样声音轻柔的对她说话还是第一次,古月听得有些呆了。这...真的是那个白天里,冷酷得几乎不近人情的陈教官吗?
“没...没那么痛了,陈教官。”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费了很大的力气说出口。疼了那么久,不知道是麻木了还是药物起了作用,疼痛感似乎没有刚才那样强烈。
“出来了就别叫我陈教官了,你叫我陈琛吧。”
陈琛重新坐回了凳子上。古月想了半天,惴惴不安的回了一句:
“不...不...直呼你的名字,不太礼貌,我还是叫你陈...琛哥哥吧...”
她想起了自己就是这样称呼何一的,便自然而然的说出口了。
“咳咳...”
陈琛没想到她会这样叫他。
“那你就这样叫吧。”
他的话听不出来什么情绪,但已经没有了那种让人害怕的冷意。陈琛把凳子朝床头挪了一下,他直直的望着她,用一种家长式的口吻对她说:
“刚才护士叫我给你把这个外套剪掉,你做了手术出来就没衣服穿了,我现在去给你买套睡衣来,你一个人在这里可以吗?”
听了他的话,古月乖乖的点了点头。
“我可以的。麻烦你了,陈琛哥哥...等我出院了,你垫付的费用我会尽快还你。”
这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他,陈琛的眼神犀利,剑眉星目下显得鼻梁异常高挺。她隐约看到了陈琛嘴角的胡茬印子,他的喉结随着说话的节奏上下滚动...训练的时候古月根本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她怕他。此刻她的眼神依然有些怯怯的...身体僵硬,有点拘谨。
忽闪忽闪的睫毛下一双凤眼噙泪,像一汪清泉,点缀在苍白的小脸儿上,透亮而纯洁...那双眼睛仿佛有一种魔力,看久了能把人的魂儿吸进去。挺拔清秀的鼻尖带着一丝稚气,玲珑小巧的嘴唇失了血色不如往日那样红润...
“费用你不用放在心上,安心养伤就好。”
陈琛的话语不多,语气也总是淡淡的,透着一股疏离。如果她没有受伤,她甚至有种错觉,军训结束以后,他可能会立即忘了她是谁吧?
眼前的女孩儿,虽然身子很瘦弱,澄澈的眼神中却透着一股清冷的气质。仿佛一个美丽易碎的瓷娃娃。
之前听杨波说起她,和自己小时候的经历多么类似。他原本以为只有自己才有这么孤独的童年,没想到她也是。
陈琛说完站起来望向了窗外,他的背影伟岸,笔直...原来真正的军人,即便只是穿着没有棱角的作训服,也依然那样挺拔...只有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她才能肆无忌惮的望着他。
骨科病房里,包括她,只有三个病人。另两个在玩手机,他们都不说话,整个病房显得空旷而寂静。
过了一会儿,她有些怯懦的开口说:
“琛...哥,能麻烦你帮我拿一下输液瓶吗?我...我想去..一下厕所。”
陈琛立即照做,他的手扶着古月的肩,隔着衣服古月都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
古月用背把门关上,她开始用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一点一点的解作训服的腰带,那是军用插孔式腰带,如果不用力,腰带根本解不开。她试着用力解,输液管里马上渗出了血丝,好不容易上完了厕所,可是那个腰带用一只手怎么也系不上,她很想不系了就这样出去,可是又不想让陈琛看到她衣着不整的样子。
她又急又无可奈何...她尝试着用左手,可是每动一下就感觉手臂传来一阵阵刺痛直击大脑,疼得她额头直冒冷汗。她紧咬着唇不让自己痛哭出声,而眼泪早已爬满脸颊。这是她有生以来,最痛苦的一次入厕经历。
陈琛在门外隐约听到她压抑的嘤嘤哭声,他的眉不自觉的揪紧,估计是那丫头手不方便....
他站在门口柔声喊道:
“古月...”
半天,门里才传来古月带着哭腔的回应。
“什么?”
“我叫护士来帮你吧!”
厕所里沉寂了一会儿,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
“好...”
陈琛去护士站叫了护士然后又回到门口等着,古月在里面等了半天护士也没来。又尝试着自己去系,边系边哭。
“古月,开门。”
听到她的哭腔,他脱口而出。
厕所里沉寂了一会儿...
“你进来吧,没有反锁。”
陈琛立即推开门走了进去。她颓丧地坐在马桶上,一双眼睛已经哭红得像两个核桃,眼泪还一直吧嗒吧嗒往下掉...陈琛看到她此刻的样子,突然有些心疼。
医院的厕所有点逼仄,陈琛的个子又高又壮,他俩的腿几乎挨在了一起。陈琛贴着门蹲下来,他抬起她的脸,用双手擦干了眼泪。
“对不起...”
耳边突然响起陈琛低沉清冷的嗓音,直击心间。古月的眼泪却流得更凶了,她哇的一下哭出声来,声音凄厉,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又好像坚强了太久,任眼泪决堤...
太久没有一个人如此安慰自己,所以她哭;
手上的伤疼痛难忍,所以她哭;
连个腰带都系不上,所以她哭...
受了伤身边却连一个体己的亲人都没有,所以她哭...
越想越难过,越难过哭得越伤心。
陈琛望着眼前这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女孩,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扶她起来,把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他的怀抱强壮而温暖,他的心跳有节奏的跳动着。
让她觉得心安,觉得踏实,就像在海上漂泊了太久的孤舟终于找到了港湾。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他一遍遍用手擦着她的眼泪,古月能感受到他手掌里的坚硬,是茧子还是伤疤?手掌划过古月的脸庞,滑嫩的触感从手上传来,陈琛的心里竟然有了一丝涟漪...
过了两三分钟,古月还是止不住的抽噎,他也只好一直这样搂着她,两个人的身体都变得有些燥热。等古月情绪终于平静下来,他扶正了她的肩膀,略微弓着身子,让她能与自己平视,他一脸平静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问道:
“哭够了吗?”
他们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以至于他说话时喷出的气息,她都能感觉到。厕所的灯光有些昏暗,彼此的脸都有点模糊,但古月还是从他暗沉的眸子里看到了一丝温情...
听了他的话,她的小脸一红,迅速埋下了头,心跳突然加快了。她感觉自己缺氧的厉害,厕所里没有冷气,额头已经开始隐隐冒出了汗珠。她的呼吸变得有些沉重。
陈琛看到她脸上的变化,有些不自在的开口问道:
“腰带系不上?”
“嗯...”
他低头替她系好腰带,这丫头,这时候了还这么注意形象。
陈琛提着输液瓶跟在古月后面走了出来,此刻护士才姗姗来迟,陈琛一脸冷漠的对她说不需要了。
病房里的病友只听见那丫头在厕所里哭得声嘶力竭,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好奇的盯着这两人儿看了几眼。
古月感激的看着他,心里有些感动。陈琛给她把床头调整了一下角度,让她靠起来更舒服一点。他们偶尔的眼神触碰,古月像触电一般立即收回了视线。
“现在手还疼的厉害吗?”
陈琛柔声问道,他的眼神坦然而关切。古月的心里平静了些。她摇摇头。
“它只是一阵一阵的痛,就跟抽筋似的。疼起来的时候简直要人命。”
“做了手术后就不那么疼了。”
陈琛以前训练的时候脚踝骨折了,那种痛他经历过,所以能体会古月承受的痛楚。
“哦...”
“你休息会儿,我去去就来。”
陈琛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便站起来准备出去。
“谢谢你,琛哥...”
古月鼓起勇气直直的望着他,希望他能看见她眼里的感激。
“没事。”
然而陈琛头也没回,便大步走出了病房。
古月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刚刚发生的一切,仿佛一颗石子丢进了幽深的心湖里,荡起了一丝丝涟漪。
她如释重负般靠在了枕头上,深吸了几口气。
从第一眼看到陈琛,就觉得他和电视上那些军人简直一模一样。他是她心目中的偶像可望而不可即。可是不管她多独立冷静,她也只是个小姑娘。面对崇拜佩服的人,突然间成了照顾自己的人,还是觉得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