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马车回到如意楼后面的小院子，孙掌柜候在那里：大人，杭州卫所千夫长林岱已经到了。
文第圃从袖子里摸出水晶眼镜戴上，嘴里“唔”了一声：把他带到后面楼上，准备几个菜，温两壶酒。
孙掌柜答应一声，让人去安排酒菜，自己就去带林岱。这后楼并不对外营业，算是谍讯司总部的内部食堂，平日里在总部上班的有两百多人呢，只是晚上这些谍讯司的大小官员们都回家去了，此时楼上并没有人。当然南京城外还有一处地方有六七百人，但那里算是训练基地。
林岱带着两个随从坐在前楼的厅里喝茶，他已经在这里候了大半个时辰，听孙掌柜说文大人进宫见驾去了，临行前吩咐让林大人安心等候。
他这次从杭州赶到南京，就是为了杭州镇抚使这个职位来的，他收到京里的消息，锦衣卫浙江镇抚使魏大人转赴福建的事情已经定了，南京城里锦衣卫里想外放的，其他地方想调到浙江的都在活动，更多是跟他一样是千夫长想升上一级的，现在有好几个颇有竞争力千夫长盯着这个位置，后面都站着有力人士在使劲，他后台已经告老还乡，现下但愿能投靠到文大人门下，凭着文大人受皇上宠爱，他说出来的话，马原马大人肯定要卖面子。
林岱脑子里想着事情，见孙掌柜进来，赶紧站了起来：文大人回来了？
孙掌柜点点头：今天文大人在宫里是待得久了些。你且随我来，文大人请林大人喝酒。
林岱就道：文大人深受皇上器重，面圣自然久些。
就吩咐随从守在这里，自己随孙掌柜从前楼进去，穿过院子进到后面到一栋小楼里。见楼外隐隐绰绰站着不少人，就知道文大人在楼上。
上了二楼，进了一大厅，文大人正做在椅子上喝茶，林岱赶紧抢前两步，跪拜于地：卑职见过大人。
文第圃脸带微笑：快快请起，青山，正有一事要贺你。今天我已经跟马大人议定，就由你升任杭州镇抚使。本来马大人心中另有人选，但青山多年在杭州在浙江打拼，这浙江沿海也是倭寇进犯重灾区，青山熟悉情况，所以老夫力荐之下，马大人还是同意了，明天上午经历司就会下文。
原本林岱已经站起身来，一听文第圃这番话，心里一阵狂喜，没想到自己尚未开口求文大人，文大人已经把事办在前面了，赶紧再次跪下磕头：卑职万分感激，唯有粉身碎骨替大人尽心办事。
文大人道：咱们都是为皇上为朝廷办事。只不过我平素不大过问谍讯司之外的事，这次替你把浙江镇抚使的位置拿下，这锦衣卫里上上下下自然视你为我门下之人，切记要尽心为皇上办事，不要让人背后说老夫识人不明。
林岱重重磕头：卑职一定谨遵大人教诲，一心替大人办事。
文大人这才从椅子上起身，上前两步虚扶林岱起身，林岱赶紧自己爬起来。孙掌柜就在旁边招呼入席，文第圃自然坐了上首，孙掌柜和林岱在下首左右两侧。
喝了几杯酒后，文第圃淡淡的问了一句：青山，听说你与那东南首富郭扬杰有些来往？
林岱一听此言，背上瞬时就出了一身白毛汗，没想到文大人早就知道自己与郭扬杰有私交，就赶紧答道：是有一些来往。
文大人就说：你也知道，我以前那徒儿陶严被我收为义子。据说他与郭扬杰府里的一个小丫环从小定了亲。你明天就回杭州。如果遇上我那义子请人到郭府提亲，就想办法让郭扬杰不要答应此事。不过切记不可说是我的意思。
林岱从孙掌柜口中已经知道陶严被文大人收做义子，由于文大人发妻和子女都在瘟疫中过世，所以这陶严可算文大人唯一的亲人了，自然被文大人看得重些。
林岱连声应承，心中暗暗想到：那陶严成了大人的义子，难怪大人不肯让他与一个丫环成亲，哪怕他郭扬杰是东南首富甚至大文朝首富，但文大人何等身份，这门不当户不对的，传出去成何体统？文大人的义子要娶亲，就是那王侯家的郡主小姐也娶得。
文第圃严词下令：你与那郭扬杰见面时，不许在说出我们爷俩的关系。
想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倒是可以说他银子的来历是在舟山打捞沉船来的，免得他找人四处打听。听闻他手段阔绰，朝中不少人肯替他说话办事。
林岱答道：卑职明白。
又说到：咱陶兄弟武功高强，大人不如就把他安排进浙江镇抚司，我在旁自然好照料。
他提出让陶严进锦衣卫，就是想与陶严交好，虽然自己拜到文大人门下，但他这个镇抚使品级是从四品，比文大人的从三品只相差两级，权力却天差地远，在皇上心目中，文大人比那一品大员更重要，再说了，文大人身在南京，平时也孝敬不到，肯定要下功夫到陶严身上。
文第圃摆摆手：此事不急，我自有分数。
世人看锦衣卫如洪水猛兽，畏之如虎，但在锦衣卫人自己眼里，这实在是一份不可多得的好工作：既是国家公务员，又是军人身份，六部五寺管不了可谓权势无边。虽说现在多了个东厂，但东厂爬到最高就只能当公公了，所以还是锦衣卫好。
做父亲的嘛，除非自己从事的行业没有前途，或者自己做得不如意，也做厌烦了，又或者也看不到前景。否则的话，绝大多数好单位做父亲的还是希望子承父业。而对文第圃来说，锦衣卫这份工作有权有势，自己又有上达天子的人脉关系，本身锦衣卫也允许世袭顶替，他怎么可能让陶严就当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富家子弟？他可是一门心思把陶严当亲儿子在给他未来铺路，只是这臭小子在西洋呆太久，脑子里面一大堆不合时宜，而且他也看得出陶严外圆内方，是个有主见的，要给他安排一条路走，却又不至于父子闹僵，颇要费些功夫，毕竟小陶子这辈子穷不了，有钱选择就多，不一定非要走他安排的路。
2.
等文第圃一放下筷子，孙掌柜和林岱马上同时放下了筷子。孙掌柜赶紧起身换了杯热茶端过去，文第圃喝了一口茶后，才对林岱交代：明天上午你到总部去一趟，先去拜见马大人。记住该感谢的要拿得出手。另外经历司下面办事的该如何感谢，孙掌柜自会告诉你。如果带的银子不够，先在孙掌柜这里支就是了。
林岱赶紧答道：大人对卑职真是如再生父母，卑职银子是带了的。
从刚才这些话里，林岱确信孙掌柜是文大人心信之人，也就不避开他，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张五千两的会票，恭恭敬敬地双手递了过去：大人，这是卑职一点小小心意。
文第圃却没有接着张会票：林岱，你已是我门下之人，以后我用你的时候还多，就不需如此。你刚当上镇抚使，上上下下要使钱的地方多。我跟你讲，你把给我准备的，和给马大人准备的，凑在一块儿全部送给马大人。这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又想了一下：青山，这样吧。给马大人准备的就送给马大人，给老夫准备的，你亲自去送给东厂的厂公常公公。你现在已经升为镇抚使，要对他刻意交好。
林岱为难的说：大人，卑职从未入过皇宫，恐怕没办法进宫。
文大人说：东辑事厂总部没在宫里，只是厂公晚上住在宫里。明天你拜了马大人后，孙掌柜陪你去找常公公。你是新任的浙江镇抚使，常公公肯定会见的。
说完站起身来。林岱赶紧起身离座，与孙掌柜二人将林第圃送到楼下后。文第圃又交待道：你这次升职，在京城肯定免不了很多应酬。可是我听说小陶子请好了媒人，过两天就准备上郭府提亲。你明天在总部和东厂把事情办了后，就说东南沿海有事，必须马上赶回去处理。到时候我跟马大人说一声，就辛苦你一趟，赶回杭州帮我把这个事情拦下来。等着事情过来以后，我再让经历司给浙江镇抚司发文，调你到京城问话，给你几天的时间，好好的在京城应酬一番。
林岱知道这等事情，肯定要在京里请几天酒才对。可是文大人发了话，自己这个做门生的岂敢不听，马上答道：我明天办完事立马就往杭州赶。
这时候文第圃脸上露出笑容：青山，那就辛苦你一趟了。
林岱赶紧跪下磕头，文第圃让他起身后就转身离去，园子里面十几个黑影就跟着文第圃往吉祥客栈后面的私宅走去。
孙掌柜送林岱出去，一路上就给他暗授机宜，明日在锦衣卫经历司何人多送，何人少送，何人可不送，交代得清清楚楚。
两人现在都是在文第圃门下，出了如意楼在门口告别时，林岱早从袖子里面抽出一张500两的会票强塞到孙掌柜手上，约定明天在锦衣卫总部碰头的时间。
第二天，林岱在经历司把该办的事情办完，又把送给马大人和常公公的各五千两汇票送了出去，就赶紧出城马不停蹄的往杭州赶。
还没进杭州城门，早有得到消息的自己亲信手下，以及浙江镇抚司的人候在了城门外，都要替林大人庆贺。等诸人行礼完毕，林岱却把自己的一个心腹叫到身边问了一下郭府的事情。这是从南京回来前，林岱就通过总部的信鸽安排了的事情。
那心腹百夫长就报告：今日下午那媒人王大娘已经进了郭府。
林岱一听，顾不上回府里洗漱，直接上马带着众人往郭府而去。众人不明所以，就纷纷上马随林大人而去，一下子街上30多骑奔驰起来，路人纷纷躲避两旁。
此时郭府内，郭扬杰郭老爷正在二进院子的正厅亲自接待媒人王大娘。早听说这王大娘在杭州城专为大户人家说媒牵线的，王大娘今日到府上来，他还以为是哪户官宦之家请她上门，求娶自家独生爱女郭小蛮。
不料到这媒婆说居然是为了郭洁儿。说起来这郭洁儿也已年满16该当婚配了，王大娘舌灿莲花，说得这男方很是不错，在杭州城里有一所四进四出的大宅子。郭老爷倒有些心动了，虽然他知道自己女儿郭小蛮与郭洁儿情同姐妹，自己也没有把郭洁儿当成丫环看待，但是在外人眼里，郭洁儿毕竟是丫环出身，郭府就算不把她许给府里下人，真要放她出去嫁人，也不过嫁一个平常人家。如果郭洁儿真能嫁到这大户人家，自己也对死去的郭知县有交代了。
此时得到小丫环报信的郭小蛮，府里的头号混世女魔王也匆匆赶到了二进院子的正厅里，她要亲耳听听是何等人想娶自己的小姐姐。郭洁儿倒是害羞得紧，不肯跟她过来。
沉吟之中，郭老爷还没有开口答应，府里管家却又匆匆跑过来，说是林岱林大人带了30多个锦衣卫到了门口，不知道是为何事。
郭老爷也有自己的信息渠道，不比官府的驿站消息稍慢，甚至还更快些，尤其是南京到杭州和扬州到杭州这两条线，有何大事，他立即就能知道。林岱升任锦衣卫浙江镇抚使，他已有所耳闻，正寻思着等林大人回到杭州要大大的替他庆贺一番。没想到林岱回到杭州就到他这里来了。
他就先跟王大娘告罪一声，丢下这里的事情匆匆赶往大门迎接，这时候林岱已经等不及通传，带了两个亲随已经进了一进院子。郭老爷一看林岱满脸风尘，摆明是尚未回府洗漱就直接到了自己这边，心想不知是何等事情匆忙至此。不过平日里自己对这林岱倒是出手大方，看他面色如常，应该没有什么事。不过赶紧弯腰一个长揖：恭贺林大人高升。
却见林岱几步抢过来扶起他：郭老爷客气了。
郭老爷见林岱态度很好，心下安定了不少。早获吩咐的管家递过来一张一万两会票。郭老爷接过来赶紧双手送上：听到林大人高升，郭某不胜欢喜。
林岱顺手接过来塞进袖子里面：你我之间情同兄弟，何必客气。我是听说有人上郭府提亲，就来瞧瞧。郭老爷你可是杭州首富，这娶嫁之事非得谨慎不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