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文第圃又询问他是否婚配，家里还有哪些亲人？接下来有何打算？
陶严就笑道：文大叔，你问这么多，真像一个大内密探。
文第圃怔了一下，不是吃惊陶严怎么猜出自己的身份，而是惊奇于陶严用大内密探这个词。不过马上想到陶严从小就在四海漂流，行为举止和言谈交流与常人有异也不足为奇。
不过陶严还是答道：尚未婚配，家里父母双亡，由于少小离家，恐怕亲戚也不一定还识得他。至于接下来的打算也没有想好，先打打临工挣点铜钱再说。
文第圃已经相信陶严不是一个敌国派来的间谍，即不是倭奴那边的，也不是被赶到漠北的北方游牧民族那边的。
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就是陶严在人群中太显眼了。一般人跟他说上几句话或者多待上一阵，就能发现他的与众不同。而文第圃训练出来这么多间谍，第一就是要求能随时隐藏在人群中，丝毫不显眼。二是要面貌普通，不要让人一眼就能留下深刻印象。但是很显然陶严不属于这种情况。说他气宇轩昂也好，说他长身玉立也可以。总之在人群中你很容易就能发现他。
至于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文第圃的内心感受了。他甚至能从看一眼陶严就知道，刚才他若有所思的时候心里在想谁在恨谁，而陶严甚至自己都不知道。可以说几乎没有人能在文第圃面前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对于一个大文朝地下世界的间谍头子来说，虽然反谍不是他的职责，但是他发现敌方间谍确实太容易了，除非这些间谍不出现在自己面前。
文第圃也自嘲地暗笑了一声，到底还是职业病发作了。看见陶严似乎有一点问题，还是忍不住要去询问了解，哪怕自己都已经决定离开这俗世投身佛门之中。
想到这里，文第圃又皱起了眉头。昨天晚课的时候，普济寺的主持弘良大师已经给他剃度了，正准备填上度牒，没想到据说已经面壁十数载的弘良大师的师父却赶来，力劝文第圃不要皈依佛门。
那看不出年龄的老僧说到：盼大人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不使得大文朝南北分裂，以致兵祸连连。佛门修行，在心不在行，并非在深山古刹才能得证正果。尘世间只要一心向佛，亦得心灵平静。
文第圃明白老僧是在点醒他，公门之中好修行。这老僧果然是有大智慧大法力之人，不然面壁时何以知他今日要出家，又何以知道他是公门中人，甚至手握权柄。
文第圃本已是万念俱灰，得老僧点化，虽暂时息了出家执念，但不知何处可去，信步到了大港这里，发现为了出家没带多少钱财，眼下已是身无分文，故也到邓老爷到货栈打打零工，方结识了陶严。
月亮又从云中钻出来，映照着海面，此时风平浪静，连远处棚子里的笑闹声也没有了，四下一片寂静。
2.
两人都沉默下来，没有说话，看着天边的月亮又悄悄地躲进了云里。
陶严忽然想到自己过往一切如轻烟飘散，想来永难回头，嘴里不有自主就唱出来一首歌：
谜一样的沉默着的
故事你真的在听吗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
也穿过人山人海
我曾经拥有着的一切
转眼都飘散如烟
我曾经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
直到看见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对我而言是另一天
我曾经毁了我的一切
只想永远地离开
我曾经堕入无边黑暗
想挣扎无法自拔
我曾经像你像他像那野草野花
绝望着也渴望着
也哭也笑平凡着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
也穿过人山人海
我曾经问遍整个世界
从来没得到答案
我不过像你像他像那野草野花
冥冥中这是我唯一要走的路啊
时间无言如此这般
明天已在 Hia Hia
风吹过的路依然远
你的故事讲到了哪
他没有把全部歌词唱完，因为有一些内容和节奏肯定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能接受的，比如什么“向前走，一起走”，不过即使唱出这些内容也没什么奇怪的，考虑到陶严自小离家出海，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海龟”，想来也可以理解他话语歌词中的不合时宜。
陶严有一把极其好听的嗓子。如果文第圃知道2020年歌坛流行趋势的话。那他就应该知道陶严这种就叫烟熏嗓。关键是陶严这种烟熏嗓，并非真正是因为抽烟过度的那种嗓音，他的嗓音丝毫不干涩，而是充满了磁性。而且陶严唱歌的时候很会换气（想想一个战斗蛙人会不会换气），加之他的肺活量也大，再配合好听的鼻音。连文第圃这个对吹拉弹唱不甚在意的间谍头子，也觉得陶严唱得非常好听。
文第圃不明白的是，因为陶严作为潜水员，习惯了用胸腔呼气吸气，唱歌的时候像欧美人那样用胸腔共鸣发声，这与黄种人发声是截然不同的，所以更有磁性。当然也不是潜水员都是天生的歌唱家，陶严的声线好听是上天赋予他的礼物。
陶严明明可以靠一把好嗓音吃饭的，可他偏偏选择做做股票打打麻将。
同样陶严可以靠身材当当模特或者演员，靠颜值吃饭，可他还是选择做做股票打打麻将。
嗯，或者说只打打麻将更合他心意，这一下明白陶严对生活有多么的不求上进和漫不经心吧。
陶严的声音低沉却有力，拍打着礁石的海浪声也没有压住。
里面的歌词不知为何触动了文第圃的心弦，他沉默半响后喃喃低语：我曾经拥有着的一切，转眼都飘散如烟。我曾经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直到看见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几乎一瞬间，陶严就觉得文第圃好似老了三十岁一般，一边起身穿上布鞋，嘴里念叨着：我曾经拥有着的一切，转眼都飘散如烟......
从礁石上爬下去，走在海边沙滩上，似乎背也弯了下来，步履蹒跚如身负重物一般走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