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赵察一把抓住拓跋祜的胳膊,纤细的胳膊,通体冰凉,赵察感觉到不同于自己的触感,赶忙松手作揖,道:“失礼失礼。”
拓跋祜停步,回头打量他,道:“没事,没事。这衣服先借我吧,真的有些冷了。”
“不是,不是衣服的事。”赵察没想到拓跋祜竟然以为自己拉她是舍不得一副,赵察难得地露出几分笑意,这小丫头若是不犯浑的时候确实有几分憨憨的可爱,道:“我是想说,公主的意思是让我就这么回朝?”
赵察说完才忽然想到,自己怎么会和拓跋祜商量,这小丫头又懂什么?赵察叹了口气,挥手。
“不然怎样?”拓跋祜道,“赵大人,您不会真一直等着皇兄来请您吧?赵大人难道不知,这么多年来,朝廷上的大臣是如何对皇兄的?若是他这一次服软了,以后谁还会听他的?”
赵察一愣,没想到这么一句话竟然从拓跋祜的口中说出。赵察从来没想过,细细一想,脸上不禁有几分燥热。自己不怎么能瞧得上的小丫头都能发现的事情,自己竟然至今如梦方醒一般。
拓跋祜狐疑地看着赵察道:“赵大人,你这是什么表情。不要告诉我现在才发现吧?!”拓跋祜有些吃惊,“真的?!哇!”想了想又点头道,“不过也不奇怪,赵大人一直都注意着自己的事,对皇兄一直只是关注他的错处,从没想过他如何想的。”拓跋祜笑着拍了拍赵察的肩膀道:“赵大人总说明大人更能体察圣心,赵大人虽然瞧不上明大人这一点,不过当真还是要学学才行啊。”
赵察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会被自己最看不上的小丫头给教育了一番。但是不得不说,听了拓跋祜这么一说,赵察真的升出了何必当初的悔恨,以及豁然开朗的畅快感。
拓跋祜见他眸色清新,便知他大概已经想通,便道:“赵大人明日就直接进宫,跟陛下赔个不是,只说是赌气来着。陛下可能会降罪什么的,但是肯定不会伤及性命的。不行明日我问问,看能不能帮赵大人求个情。”拓跋祜眨巴眨眼睛,道:“赵大人不是说了,我在皇兄面前说话管用吗?放心吧。”
赵察心中升起一丝暖意,又重新打量了一遍拓跋祜。他其实也是从小看着拓跋祜长大的,因为这个孩子,自己没少生气受苦。是以一直觉得这孩子就是天降的灾星,如今重新审视,似乎有些明白为何拓跋仁美会对她特别宠爱了。
除了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之外,这孩子虽然狡猾有时候又有些毒辣,但其中带着的一丝真诚和忠心,确实让与她站在同一阵营的人会觉得亲近。
拓跋祜见赵察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想他大概是在想明日的应对之法,于是也不打扰。“赵大人,那我就走了,皇兄不让我出门的,若是被他抓住我出宫,我就死定了!”拓跋祜噘着嘴,夸张地在自己的脖子上砍了一下,推窗便走。
赵察头一次真心地,恭敬地行礼。躬身、作揖,道:“恭送殿下。”
然拓跋祜这个溜墙跳窗之辈,没有半分公主样子的,已经滚在了地上。
赵察推窗去看,只见拓跋祜扯着自己那一件外衫,缩得跟个球一样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当真是宵小之辈的模样。赵察忽然扑哧一笑,摇摇头,复又把窗子支好,有些无奈地笑道:“真是可惜了我的衣服了。”
拓跋祜在夜色之中急行,擦着宵禁的边,跳进了皇城,又回到自己的院子中。宫人们在院中洗漱,传来点点水声,平静而安宁。拓跋祜又跳了窗子进屋,剑兰的鼾声越发重了,拓跋祜这才松心地吐出一口气来。
脱了外衫随手一卷,藏在枕头之下。翻身上了床,径自睡去,一夜好眠。
第二日,拓跋仁美照常上朝去了,甚是疲累无奈。想着早朝上定然又是糟心地没有什么人,安平乐和明正大抵又要劝上几句。退朝之后还要去一趟慈宁宫,太皇太妃竟然被昨日的刺激弄病了。害,身子这般不好,还掺和什么朝廷的事啊。拓跋仁美在昏昏沉沉和胡思乱想中被人抬到了乾清门。
拓跋仁美定睛一瞧,大吃一惊。呵,这谁啊?这不是赵察,赵大人嘛?他怎么来了?
拓跋仁美有些摸不着头脑,又想起这一切的根源,便是眼前之人,眉头不禁皱了起来。但是心里不知怎的,竟然久违地透进一口气来。
众人听到通传,忙从赵察身边散开,各占各位,跪地行礼。“平身吧。”拓跋仁美的声音便如清晨的微风一般,心旷神怡。
“赵大人今日怎么进宫来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听了拓跋祜的话,赵察竟然觉得拓跋仁美的声音之中确实带着些许的和善。
赵察向前一步,撩衣跪地,抬手道:“罪臣在家反省几日,实感罪臣对皇室确有不敬之处,赌气不来上朝更是不该,还请陛下恕罪。“赵察心里有些忐忑,他这样说就是把刀柄送到拓跋仁美的手里,若是他借题发挥,自己可就得不偿失了。
拓跋仁美看着赵察半响,才道:“赵大人也不必自责了,朕当时见祜儿受了伤,心里没了方寸,也有过分的地方。”
赵察微一思量,道:“不知公主的伤势如何,微臣这几日在府中日日惦念,夜夜惶恐。”
果见拓跋仁美面目一松,笑道:“祜儿到底是学武出身,没什么大碍的,整日想着偷跑出去,倒是让朕头疼不已呢。”拓跋仁美说着轻笑一声。
赵察也唇角一勾,陛下还不知道这位小公主昨日已跑出来一回了呢。
一场君臣大斗,百官罢朝的大戏,不知怎的就在一方服软,另一方从善如流的回应下黯然落幕。躺在床上的太皇太妃,飞在京城上空的鸽子,皆是不懂这事情是如何发展的。事实上就连拓跋仁美都有些疑惑。
这一日,拓跋仁美正在暖阁之中看着秋闱的题目,忽然有宫人跑进来道:“陛下,您去看看吧。说是公主又在闹了,说什么都要出去玩儿,再也待不住了。”
拓跋仁美放下笔,站起身看着一脸惶色的宫人,笑道:“慌什么?她闹这才正常,若是不闹,朕倒是要担心她憋着什么坏呢。”拓跋仁美看了看天色,道:“不错,这丫头的点儿掐得挺准,正好休息一下。”
拓跋仁美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出门往毓庆宫而去。
跟在后面的宫人面面相觑,指了指各自的脑袋,蹙眉噘嘴,似乎在回忆他们的皇帝是不是在他们看不见的时候,脑袋受到了什么外力伤害。
“让我出去吧!我真的已经好了呀!”拓跋祜瘫坐在地上,仰着脖子,一副要死不拉活的样子。
另一边,毓庆宫中,真正受到外力伤害的拓跋祜,正在撒泼打滚。宫人们倒不怀疑,自己这位主子是被打坏了,毕竟胡闹才是常态。
剑兰皱着眉头,拉着拓跋祜要站起道:“公主,您跟我们说没用。陛下说了,不让您出去,我们有什么办法。您起来吧,地上凉。”
“我不管!”拓跋祜蹬了蹬腿,扯着剑兰的胳膊往下拉,道:“我要出去!我要出去!你去跟皇兄说去!我分明没事,为什么要关着我!对!他这是软禁我!啊!他竟然软禁我!”
拓跋祜似乎试图用厚底鞋,在地上挖个洞逃出去,可惜最终变薄的只有鞋底。
“朕就算真的是软禁你,又能如何?”拓跋仁美一撩衣袍,迈步走进房中。
和拓跋祜拉扯的剑兰,忙整了整衣裙,福身行礼。拓跋祜则一点儿自觉都没有,仍躺在地上,翻着白眼道:“我又没犯什么错,干嘛软禁我,我要出宫!我要出宫!”挖不出洞来的拓跋祜狠命地锤了锤地,看样子像是要赤手空拳活生生凿出一个洞来。
“啧!”拓跋仁美没想到拓跋祜今日竟然和自己也犯起混来,沉声道:“怎么?朕不让你出宫,你这还是要造反不成?!”
“哼!我不造反!”
拓跋仁美嘴角若有似无地往上翘一翘。到底是他妹妹,拓跋仁美心道。
却听拓跋祜又道:“我要烦死你!”
拓跋祜在地上匍匐前行两下,一把扯住拓跋仁美的裤子,浑身像条水蛇一般扭着,嘴里仍是:“放我出宫!我要出宫!”
“你这丫头!”拓跋仁美赶忙抓住腰带,脸上不禁带了几分红色。
拓跋仁美被拓跋祜拽着,只能选择颜面尽失地被拽下裤子,不然就是失去仪态地也在地上撒泼。这不是一个很难的选择——拓跋仁美顺着拓跋祜的力道,也趴在了地上。双手扯着裤子,艰难地往前蹭着,企图匍匐着离开这个泥坑。拓跋仁美抿着嘴,脸又胀又红,像是鼓着气的粉红气球,难得的有几分儿童之态。
拓跋祜本以为自己的哥哥不会和自己一样犯浑,但是她忘了,那是她的哥哥。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她那永远带着帝王皇冠的皇兄,今日竟然倔强地偏不松口,连自己的皇冠都不要了。
拓跋祜也不是个会示弱的人,脚蹬着地,双手扒上了拓跋仁美的腰带,喝道:“你到底放不放我出去!”
“你这个丫头!反了你了!”拓跋仁美的声音也和拓跋祜有几分相似了,扯着腰带死命往上提,上身一下一下地扑棱着,像是一只被从水里扔出来的鱼。他今日就不应该来这里,果然,乾清宫才是他的鱼缸。
两人在地上厮打,拓跋仁美哪里是终日练武的拓跋祜的对手,逐渐体力不支,咬着牙,侧过头,整个人扒在地上,试图守住最后的防线。
他余光一瞥,一抹青灰色映入眼中,他心里一惊,手上竟然松了力道。
“啊!”拓跋祜没想到拓跋仁美突然松劲儿,手上的力道未松,直接向后飞去。
“......”
幸好把那些宫人都轰走了,剑兰屏住呼吸,成高抬腿式,掂着脚向后退去,企图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
“剑兰!”拓跋仁美仍盯着床榻之下,冷声喊道。
剑兰一下子冻在了原地,既不应声,也不敢再往后退。
“剑兰?!”
“是!”剑兰不敢迟疑赶忙迎上前,应道。
“把床榻下面的那衣服拿出来。”
拓跋祜顺着拓跋仁美的目光,往旁一瞥,呼吸一滞,嗫嚅道:“哥......”
拓跋仁美转头看向拓跋祜,脸上的红色退去,惨白得有些瘆人,道:“把腰带还我。”
“哥,我错了!”拓跋祜见拓跋仁美一脸严肃,又想起床下的衣服,心里一颤,眼眶便红了起来。
“给朕!”
拓跋祜瘪着嘴,双手托着腰带送了过去,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拓跋仁美一把抓过腰带,已经断成两截,冷哼一声,道:“拓跋祜,你最近是不是有些恃宠而骄了?”
“皇兄,我,我真错了。”拓跋祜从来没听过拓跋仁美喊她全名,一见自己皇兄说话这般冰冷,心里一紧,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倒是有几分真意。
“陛下......”剑兰也把床底的衣服捡了出来,任谁看都是个男人的衣服,剑兰也一下子慌了,拿着那衣服紧紧攥着,感觉自己可以发力让它瞬间灰飞烟灭。
但剑兰到底是没有这本事,拓跋仁美站起身,把两截的腰带随意地扎住裤子。一手抖开那衣服,冷哼一声道:“拓跋祜,你还真是长本事了。如今男人都带宫里了?”
“我没有!”
“陛下!”剑兰跪地,道:“公主就算再胡闹也绝对没有把陌生男子带回院中,这,这是不是暗影......”剑兰看着那衣服不像是暗影会有的衣服,又忙道,“不然是任义或是杨家公子的衣服。”
“拓跋祜,用朕把他们找来,当面对质吗?”
拓跋祜咬着唇低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