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骄中学老师的评卷速度异乎常人。
周六才考完试，周日晚修同学们就开始传成绩。
那些视分数如生命的同学，一撮接一撮地往老师办公室跑，问些“分数出来没”、“我多少分”、“班上谁最高”的问题。
大多数回来时拉着脸，不太好看，有的是因为考砸了，有的则是假装考砸了。
周一，数学课，刘凯丽满脸严肃地走入教室，一匝考试卷砸桌子上，两相碰撞，“啪”地一声，强烈的超声波四下扩散，震得同学们浑身颤栗，腰杆挺直，肃然起敬。
改卷速度太快是刘凯丽的缺点之一，总是心狠手辣地在最短的时间内，打碎大家心存侥幸的幻想。
“这次考试，同学们的成绩，很不理想。”
刘凯丽开始了她惯用的开场白。
她接着说：“及格的人数只有十六人，你们一天天的到底是在学习，还是在混日子？面对这样的成绩，以后还有心情喊作业太多补课太累吗？再不努力，将来考不上好大学，找不到好工作，你们要经历的生活，要承担的痛苦，比现在惨得多！”
同学们好像做错事的孩子，羞愧地低下了头。
只有头很硬的我等，像看热闹一样，忍着笑，饶有兴致地观赏，偶尔偷来两句台词，没事的时候装装样子，好玩。
刘凯丽双手撑着讲台，恨铁不成钢，一副受了内伤的样子，苦口婆心地说：“老师真是没想到啊，堂堂华骄高中，全省排名数一数二的高中，的学生，怎么能考出这种分数来呢？对得起老师，对得起你们的父母吗！”
这话其实不太公道。
华骄高中的出题风格，难度总是远远高于同学们的平均水平，尤其是数学和物理这两座大山，故意把及格率压得很低，力图让同学们知耻而后勇。
同学们的头又低得深了些，已经严重违反了中学生坐姿规范，好想友情提醒他们啊。
刘凯丽又教育了两分钟，面色阴沉，开始发卷子。
她这个人有很多特殊规矩，“害虫榜”是一个，现在还有一个：每次考试，她会亲自点名发前五名同学的试卷，营造出特殊的荣誉感，以此吸引大家更加挤破头地去争抢。
其他卷子则就近交给同学发下去。
随着试卷的下发，教室开始出现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到了唐妃妮的名字。
“第一名，唐妃妮，118分，非常不错的成绩。”
刘凯丽的声音，像一道天雷，打在我的脑袋上，震得我全身麻了个痹。
唐妃妮……数学……第一名！
唐妃妮上台领卷，表情是那么地习以为常。
我知道她的成绩应该还可以，但是没想到竟会是如此之优秀，女生天生理科智障，她却能考到如此高的成绩，这是个什么梗？
通常数学好的同学，物理都不会太差。
那么对于数学超好的唐妃妮而言，她的物理成绩岂不是要突破天际？
怎么会这样？
我感到压力山大，开始怀疑自己会被完爆，那可真是太羞耻了，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她面前晃悠？
同学们纷纷拿到卷子，一个个都炸开了，四处都是嘈杂的讨论声。
我的卷子也拿到了，76分，比我幻想的还惨一些，我以为我有机会及格的，不过对除了物理其他完全没有复习的我而言，这个成绩也还恰当。
试卷发完，刘凯丽又要发表高见了，她用手敲敲桌子，同学们立刻安静下来。
“卷子大家都拿到了吧，分数也都清楚了吧。”
刘凯丽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同学，声音的分贝，冷不防往上窜了三阶：“老师今天想特别批评的是，班上始终有个别同学，仗着基础好，有天分，吊儿郎当不思进取，耍小聪明，耍个性，结果某同学，这次才考了多少分？七十多吧！”
有同学习惯性地回头看。
刘好汉的分数接近九十分及格线，嘘了口凉气。
所以，是在说我咯？
稍许停顿后，刘凯丽继续用心良苦地说道：“不要以为只是一次月考就没关系了，今天的一点点退步，一点点松懈，必然会导致明天的失败，你们连当个学生都这么失败，将来出社会，必然会变成职场上的失败者，最终将演化成你整个人生的失败！老师希望那些还没危机意识的同学，能时刻给自己提个醒，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每次听刘凯丽长篇大论都犯困。
我有点傻眼，怎么了就“整个人生都失败”了？
身为数学老师，这么武断的推导过程，难道不给自己打个零分以正视听？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我除了头很硬，皮也很厚，猛然扬起卷子，把惨淡的分数给感兴趣的人看个清楚，直面迎击刘凯丽的讽刺。
于是全班同学都回头看我。
针落有声。
这种安静令人窒息。
刘好汉压低嗓子，小声提醒道：“你傻了？快放下来啊。”
我想放下卷子，因为一直举着手很酸。
我发现那么多同学中，唐妃妮却没有回头，这让我难堪，她是多么地不屑一顾呢：呵呵，早说了我们不一样，真是个蠢货呢。
“貌似李行客同学觉得自己考得很好，想让大家参观，那么课后请你把卷子贴到黑板旁边。”
刘凯丽总有办法制裁我等。
除了数学，其他科目的成绩也相继出来。
无一幸免，我几乎全考砸了，可能又会创下历史新低。
而那个跟我不一样的唐妃妮，已经先后取得数学第一，语文第一，英语第一，化学第三，生物也进了前十，成绩如此之优秀，又长得那么帅，如果我是女生，一定也会爱上她的……似乎又弄错了什么的样子。
最后只剩物理的分数还未揭晓，偏偏最关心的科目，成绩却最晚才知道。
周三有物理课，周二晚上同学们已经开始往物理老师的办公室献殷勤，急不可耐的询问成绩，倒还真打听到了不少信息。
“啊！我的物理，竟然及格了，哎呀，低调，低调！”休息时间，前排的某女生开始尖叫。
刘好汉正因为成绩不佳，趴在桌子上长期装死，被扰了清梦，爬起，翻死鱼眼不满道：“哼，低调个毛，这么大声，全班都知道了，有什么了不起。”
前排的惹人心烦的讨论声接连传来。
“嘿嘿，帮我问了没？”学霸孙彬扎入女生堆中。
“问了，你78分。”
“哇哦，超厉害的，78分诶，应该是最高分了吧，卷子都难爆了，还能考这么高分，太厉害了。”
我看着她们，有意无意地听着。
孙彬脸色像臭皮蛋，一副才78分的样子，不过听到人称赞他第一，立马谦虚地笑了起来，连连摆手说：“不会吧，才78分而已，应该有人更高吧？”
“那我就不知道咯，物理老师没说，我问了半天，他就说是个我们想不到的人，那可能就不是你了。”女生说。
孙彬有点尴尬，打了个哈欠，回座位去了。
女生们继续八卦着：“想不到的人，谁啊……呀，班长，会不会是说你啊？因为你是后面转来的，大家都不清楚你的成绩。”
唐妃妮被卷入话题，平静地说道：“别乱猜了，明天不就知道了。”
然后我看见她回过头，若有所思地看看我。
我相当紧张。
把所有的复习时间都赌在物理上了，输了就太打击了。
只怪物理老师那句“想不到的人”说得太笼统，说完大家还是不知道是谁。
于是我晚上满怀心事睡不着，又开始很俗套地估算起分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