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晌午,门房的人终于递了消息进来,苏大将军出宫了。
默笙安顿好陈老太太迎去了二门上,看到厦大夫人身边的妈妈也早早守在那。
那妈妈过来给默笙请了安。
默笙问:“母亲呢?”
婆子答:“大夫人听到消息就跌了一跤,这会儿动都动不得了。”
默笙心中有疑,但面色未变,轻轻点了点头。
这时听到马车轱辘轱辘的声音由远及近。不多时,一个内侍走了进来,默笙见他衣着不俗,忙侧身让了,苏峥跟在后面拧着眉走了进来,看到默笙轻轻颔首,然后吩咐婆子摆香案。
默笙闻言忙遣了婆子去恩荣堂告诉陈老太太换上诰命服出来接旨,自己也急急带着流芳回院子换衣服。宣旨太监由苏大将军陪同着,到花厅用茶。
不多时,府里人洋洋洒洒跪了一片。
宣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在整个苏家上空飘荡。
听完宣旨,陈老太太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让小丫鬟装了沉甸甸的荷包,塞到太监手上。
宣旨太监将荷包收进袖口前,快速的颠了颠,眉开眼笑的走了。
而苏大将军府陷入了一派愁云惨雾。
“他防守不利与你有什么相干?”陈老太太已经躺回了炕上,但脸色还是不好。
“顾准是我的老部下,他镇守榆林是我力保的,如今被鞑子入城抢了东西,是我用人不善。”苏大将军道。
“老爷才回来,这就又要走了。”号称崴了脚的厦大夫人这会儿也好好的坐在了花厅一旁,正拿帕子擦着滚滚的泪珠。
“哭什么哭!”陈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老大这是去将功折罪的,你在这寻什么晦气。”
厦大夫人被唬了一跳,呜咽声卡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的。
“爹爹只是去榆林押解顾将军回京吗?”默笙趁机询问,她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让我领旨问罪只是一个幌子。”苏大将军搓了搓手,“鞑子不可能只是混进榆林城偷东西那么简单,他们只怕是借这件事在威胁我大周边防脆弱,儿子此去怕一战在所难免。”
默笙担忧的也是这样,顾准是苏大将军一手提拔上来的,这次的失手若真的直接押解回京,抄家死罪是在所难免,因此即使皇上没有出兵的意思,只怕苏大将军也会找机会与鞑子打上一仗,给顾准挣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好歹能保住身家性命。
可驻守边防的将领私自引战,若不能一击即胜,只怕边关又免不了几年的战乱之苦。
如今国库空虚,此时再起战火无疑火上添油,倒时,别说救不下顾准,连她们苏家都难逃倾覆之命。
“父亲心里可有盘算?”默笙问。
“阿笙不必担心,为父会见机行事,不会鲁莽的。如今在京里情况不明,即使有什么主意,也不见得能成,等到了榆林见了顾准,再做盘算吧。”
默笙心下不安极了,可是也没有任何办法,若她是个男子,就可以随父出征,父女俩有商有量,也许就能过了这关。可偏生她是个内宅女子,身家性命只能依附在父亲身上。只希望父亲一切顺利。
圣旨上书:即刻启程。
苏峥不敢耽搁,匆匆用过饭,就赶去城郊练武场整兵出发。
陈老太太坚持送苏峥出了大门,直到连马蹄扬起的灰都看不见,才回了恩荣堂。
刚进恩荣堂就又钻进了西间的小佛堂,一跪就是大半个时辰。
申妈妈急的直抹眼泪。
默笙也在心下叹气。只要父亲上战场,陈老太太就整日的泡在佛堂里,只是年岁毕竟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常常跪着跪着就无法起身,想在佛前念足七七四十九遍《法华经》也做不到。
想了想,默笙进了佛堂陪着祖母跪了,因只有一个蒲团,默笙是直直的跪在青色石板上。
陈老太太又念了一遍心经,将手递给了默笙。
“你也别怪祖母坚持。”陈老太太由默笙扶着起身,“祖母老了,就希望你们小辈都能平平安安,如果我腿脚还灵便,就可以去大钟寺找师傅做个法事。可现在只能在这小小的佛堂,以表心安吧。”
前世默笙时不太相信神佛的,偶尔陪着祖母礼佛也是为了孝道。可自重生以来,默笙对神佛也多了敬重。
一连几日,陈老太太都浸在佛堂里,厦大夫人也陪着跪了几日,“身体不支”让人又抬了回去。
默笙看见老太太这样一日日瘦了,眼眶也凹了下去,很是心疼。
于是趁着一日请安,跟陈老太太禀明要去大钟寺为父祈福。
“我很担心父亲,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祖母日日这样跪,倒不如让我去大钟寺为父亲做个祈福法式,听说大钟寺的平安福很是灵验。求祖母准许。”默笙柔声道,“另外,孙女只求祖母一样,每日礼佛要注意身子,佛祖慈悲,会明白的。”陈老太太毕竟年岁大了,若把身子跪坏就糟了。
陈老太太慈爱的看着默笙,心里很是温暖,她知道默笙是担心她的身子,一个从不爱跪菩萨的人才坚持去大钟寺的。不过她又确实很担心大儿子,几番思忖下,还是点了头。
厦大夫人听说默笙要代陈老太太去大钟寺为苏大将军祈福,也不顾“身体不适”的要跟着去。
百荷居,李妈妈正在帮厦大夫人仔细的按揉着额角。
“人都打发了?”厦大夫人皱着眉脸色很不好。
李妈妈手上动作不停,柔声答道:“舅老爷那边传话过来,都处理干净了,大夫人放心。只是这事咱们是不是有点过于紧张了?毕竟将军并不是…”
“你知道什么!”厦大夫人面露不悦,“这次是平安过去了,若不处理干净,早晚的提心吊胆着。我不在的这几天,你拿了我的对牌出府一趟,仔细去查查,别再有什么纰漏。”想了想又道,“尤其那几个乡下人,一穷二白的最是胆子大,这样的人是个无底洞,银子是喂不饱的。要解决必须干干脆脆,你让景山亲自盯着,若他心软,你就去找王二。”
李妈妈听到王二的名字心里一抖,大夫人有将近六七年的时间没有用过王二了,看来这事非同小可。不禁怕自己处理不好,想到主子这一去,一来一回恐怕要个三五日,嘴上就吐了出来:“大夫人,这个节骨眼您又何苦非要跟着去大钟寺呢?”
“你当我想跟着去?”厦大夫人白了李妈妈一眼:“你没看见那个老太婆最近对我的态度?”
“老太太这几日不是礼佛就是病着,并不是针对您。”李妈妈劝道。
厦大夫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是针对我,我这几日一天要跑恩荣堂三五趟吧,她回回都有事不见我,因为什么,还不是嫌我将军出事那天不见人影?”
见李妈妈不敢接话,厦大夫人接着道:“我自从嫁进苏家,我是一心一意对苏峥,他满心满眼里却只有那个病秧子。陈老太婆更是个白眼狼,我事事仔细的孝敬她,这么多年了,我还名不正言不顺的管着这个家,你说她有良心吗?”说到这里又絮絮叨叨骂起了亲弟弟,“景山也是,我线都给他牵好了他还能给我出乱子,要不是为了他,我那天也不至于偷偷出府,也不会被陈老太婆揪住错处。我已经是如此了,谁怎么想我我都不在乎,可莲儿不行,顶着个庶出的名头能有什么出路?我就差那么一步,就一步,所以我不能让老太太厌恶我,这个家里,我只能靠她了。”
李妈妈听厦大夫人的话音,陈老太婆又变回了陈老太太,知道厦大夫人已经冷静下来了,也不敢再提旁的,又不痛不痒的劝了两句,就伺候主子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