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这么沉默了很久,直到沈濯言在一处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大型超市面前停下了车子。“陌沄昔。”他这么叫到。
陌沄昔听他喊自己的名字扭头看他,却不说话。黑暗中,陌沄昔的眼睛似乎与周围的夜色融为了一体,却仍旧非常的好分辨,因为那双眸子里有黑夜无法聚集的光彩。
“你是我的,所以,不要让别人碰你。明白?”
沈濯言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可是却让陌沄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拧着眉,终于在安静的氛围中出声说着。“沈濯言,那是我的工作。”
“我知道。”沈濯言沉默了半晌,自顾自地叹了口气,有点儿自暴自弃地说着。“我知道,却也不希望别人碰你。刚刚听到你那么回答记者,我简直想给苏白一拳。”
陌沄昔听着沈濯言的声音,眼神慢慢地柔和了下来。她探过身去,主动地在沈濯言的唇角落下一个吻,声音渐低。“我明白。以后我会注意的。”
“好了,不说这些了,想吃什么?”沈濯言说话的神情转而温和,他的手指在陌沄昔的脸颊上掠过,蹭下些许的脂粉。
“嗯?”陌沄昔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随后,她看着沈濯言笑了笑,笑容里洋溢着一抹幸福的味道。“我不挑食。”
“那很好。”沈濯言打开安全带下车,然后躬身说道。“你在车里等。现在你的这张脸,二十四小时注意保护起来,尽量不要在公众场合随便被别人看到。”
陌沄昔顺从地点着头,然后沈濯言满意地关上车门。
车子里很静,外面也没有什么人。陌沄昔就这么安静的坐在车座上,慢慢地舒出一口气。
离开了吵杂的颁奖典礼,在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空间里,有那么一瞬间,陌沄昔的脑袋有点成放空的状态。
想到沈濯言刚刚难得一见的孩子气,陌沄昔不由得勾起唇角,轻轻的笑出声来。不得不承认,被人关心,被人爱护着的滋味,真的非常的好。只是尝到一点点,陌沄昔就几乎是要醉了。
停了一会儿,陌沄昔缓缓地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沈濯言回到车上的时候,还以为陌沄昔睡着了。“累了?在这儿睡会感冒,回家再睡。”
“你回来了。”陌沄昔睁开眼睛,眸中澄净一片,丝毫没有睡意笼罩在其中。
沈濯言系好安全带点点头,然后挂了档。“还以为你睡着了。”
因为刚刚陌沄昔没有下车的关系,临走的时候,沈濯言也没有熄火,车里一直开着空调,只怕陌沄昔会冻着。这会儿回来连车子也不用发动,直接挂挡倒车。
“没有,只是在想点儿事情。”陌沄昔舔了舔嘴唇,转过头去,看看被沈濯言放在后车座上的大包小包地东西,挑了挑眉头。“买这么多?晚上吃什么?”
沈濯言连犹豫也没有。“想吃什么?”
陌沄昔听他又这么问,不禁犹豫了一下,看着外面因为寒冷而使车窗上罩上的一层雾气,呐呐地出声。“火锅。”
“嗯。”沈濯言似乎一点儿意外也没有。“正巧我买了芝麻酱。可以吃火锅。”
火锅这种食物,陌沄昔怎么也不能把它和沈濯言联系到一起。
刚刚说要吃火锅,也只不过是陌沄昔在一瞬间有点儿发愣。想起来很久很久之前,她和陆锦年还在一起的时候。那个时候两个人还都没有出名,刚刚从训练班里认识不久,结伴出去吃饭。
也同样是在这样寒冷的冬天里,说话的时候,哈出的气体都是白色的。在路边的小店里,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火锅店,人满为患,生意火热地几乎爆棚。然后两人就结伴一起去吃火锅。
桌子都是靠墙码的很整齐,擦得很干净的。每张桌上有一个铜锅,放上炭火之后,会热得很快。要吃的食物放进去只要涮一涮就可以捞出来吃了。
那时候,在外面吃一顿饭还很便宜。两个人都吃的很满足。那时候,两个人都还不是明星,丝毫不用担心被人认出来。那时候,他们在一起还会有说有笑,甚至是一起抢锅里涮好的肉片。那时候,他们满身寒意地进去火锅店,然后再一身热气,吃的很满足的走出来。可以牵手,可以拥抱。
陌沄昔看见车玻璃上的雾气渐渐地消退下去。然后渐渐清晰的玻璃,因为外面漆黑夜色的关系,几乎成了一面镜子,照出她自己的面容。
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没有怀念,没有哀戚,也没有伤心和失落。
陌沄昔明白,那是因为,那些事情和记忆,已经离了她太远太远。远到……其实她自己都已经快记不清了。
说实话,陌沄昔至今也不能确定,此时此刻她对陆锦年究竟是什么感情。是恨?是怨?是厌恶?还是只想划清界限,丝毫不想接触?
这些,陌沄昔并不知道。她唯一明白的自己的心便是,不论是否重来这一次,只是在陆锦年背叛了她的那一天开始,她就已经不再爱他了。即使曾经她真的爱过,但这段感情有了污点的时候,陌沄昔就已经放弃了。
有时陌沄昔也想,或许是她爱的还不够深,也许是她爱的还不够疯狂。可是她无法再去接受一个与己无关的人。与其和一个没有心的躯体勉强一起,维持自己可笑可怜可悲的爱情,不如彻彻底底的放弃。
所以,当初,在她和陆锦年说要分手的时候,并不是闹脾气,也不是使性子想让陆锦年回心转意。而是她真的,真的不爱他了。没有来自别人给与的丝毫逼迫,只是不爱了。
“想什么,这么出神?”沈濯言回头看了陌沄昔一眼,同样从车窗玻璃上看到了陌沄昔的样子。
只是在瞬间,他似乎从反射出来的影像里,看到了陌沄昔眸中星星点点的光。不知道是路灯的反射,还是他的错觉,只觉得那瞬间的陌沄昔,似乎被什么吸进了很遥远的地方,是梦境?还是记忆里?沈濯言不知道,只是直觉那样的陌沄昔并不是他所熟悉的,和所能掌控的。然后让他不得不出声,将那个属于他的陌沄昔拉回现实中。
果然,陌沄昔在听到他的话之后,转过头来,唇角微微的上翘着。“没什么,只是在想,像你这种身份的人,怎么也会吃火锅?”
沈濯言知道她在说谎,可并不打算揭穿她。
“我这种身份?”沈濯言挑了挑眉,眼睛看着前方,很认真开车的样子。“其实没什么特殊的。不过是吃一样的食物,睡同样的床。”顿了顿,沈濯言皱了下眉。“出过国么?”
陌沄昔想了想,然后摇摇头。出国,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件非常遥不可及的事情。
曾经小的时候,在孤儿院,也会听人讲讲国外的事情,然后心生向往。再长大之后,就明白,出国什么的,对于自己这种人来说,只不过是一件遥不可及的梦。后来进入了LKK的培训班之后,也有授课的老师会教外语。陌沄昔通常总是非常用心地去学。
以至于之后,她的外语已经很好了,和外教的老师口语交谈也完全不会有什么障碍。那时,陌沄昔也没有梦想着奢望可以出国了。只是觉得,这些东西是曾经她在孤儿院的时候,不曾接触到的,而产生的非常浓厚的兴趣罢了。
所以,在沈濯言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陌沄昔摇了摇头。“没有。”
“嗯。”沈濯言也没什么表示,他应了一声,然后想了很久,才开口说道。“国外的食物,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可口。以前,我在国外留学,同样也是孤身一人,没什么人照顾。刚刚到那儿的第一个月,我水土不服,生了很重的一场病。那里的食物……”沈濯言说着,先是自己笑了。
陌沄昔从未见过沈濯言这样笑着的样子。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这样笑着的沈濯言,比之前她所接触过的,她所认知的那个老板,还要真实。
沈濯言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想要跟陌沄昔讲这些,这些发生在他留学时期的事情,甚至他都不曾对沈老爷子讲过。“那里的食物,你能想象的到吗?每天都是土豆,牛肉,土豆牛肉,土豆牛肉。”沈濯言的目光变得柔和,似乎是想起了,当时自己留学时的那段日子。虽然不像现在这样锦衣玉食,但是自由而青涩。“每天与土豆和牛肉为伍的日子,就只能想着自己改善伙食。所以,那时候最常吃的就是火锅。”
陌沄昔被他的话引得一阵发笑,她回头看着沈濯言的侧脸,然后说着。“不过,真的很难想象,你居然还经历过这样的一段岁月。”
“那时候,经常感慨,发明出把食物煮一煮,就拿出来蘸着佐料吃的人,真是一个天才。也只有在吃着火锅的时候,才能忘记自己在异国他乡。”沈濯言轻轻的舒出一口气,车子已经开进了绿城里,在往地下车库的方向拐弯。“不过大概也是那时候火锅吃的太多的关系。以至于后来回国就再也没吃过。”顿了顿,沈濯言侧头看了陌沄昔一眼。“今天大概是我回国的这些年里,第一次再吃火锅。”
陌沄昔勾着唇角摇摇头,眼神里竟然带着几分顽皮的神色。她看向沈濯言,笑着问道。“那我应该感到荣幸吗?”
沈濯言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他把车子停好,却并没有急着熄火,只是打开车厢里的灯。橘黄色的灯光照在两个人的身上,染得陌沄昔额前的碎发有些泛出橘黄色的金色柔光。让沈濯言看的心里也不禁软了起来。
他慢慢地伸出一只手,覆在陌沄昔的脸颊上,这才说道。
“其实,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总会让我有种还在学生时期的感觉,让我觉得很舒服。”沈濯言看着陌沄昔的眼睛,轻轻的说着。“有些话会不自觉的想对你说。沄昔,你对我来说很特别。”
陌沄昔看着他的眼睛,同样是黝黑一片,深不见底。似乎一瞬间被蛊惑了一般,陌沄昔张了张嘴巴,没有说出话来。
沈濯言轻笑一声,俯身过来,吻上了那双柔软又温度微凉的唇瓣。
“沄昔,今晚别走了。”
然后,接下来的话,全部湮灭在了唇齿之间。“好。”
灯光本就不太亮的样子,陌沄昔的脸又埋在阴影中。在沈濯言的角度看过去,似乎是看到陌沄昔的脸颊微微的红了。泛出漂亮的桃红的粉色,看着就让人心痒难耐。
然后,陌沄昔垂着眼睑,轻轻说出一句。“沈濯言,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