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爱卿已经确认失事了,那艘观测船勉强靠着几名测绘人员完成了海面绘图,但是没有能够完成星图校准……”
皇帝在自己的大殿中来回踱步,几名负责此次行动的官员在阶下低头沉思着,当然沉思的内容不外乎如何摆脱责任。
“再造一艘更大的船来,小船不足以抵挡这海上的风浪,资料带回来了就好,但牛爱卿……”
“臣已然和牛爱卿的家属昨日见过了,葬礼要按他们的习俗来办,明日一天就可,从简……”一名大臣低头上报,“但老太太坚持要回山下,我们无法阻拦。”
“唉,可惜他无后啊,不然哪怕我们为他的子嗣赡养些许也可……”另一名大臣声音悲痛,颤抖着搭腔。
其余几名臣子也见机偷偷抹了几下眼睛,虽然没哭,但也把眼睛蹭红,装作自己真的悲痛万分的样子。
“好了,你们下去吧,但你们逃不了责任,下次造船之后我会亲自去视察,要是有半点差错,连同这次一并责罚。”
“谢陛下……”
待到这四五人离去之后,白幢揉着自己的眼角,几天忙下来实在是有些疲惫,搞得如此浩大阵仗的出海行动最终落得如此下场,让原本好容易平复下来的民心再度回归混沌,让白幢这几天操劳安排了不少,特别是群星教派的宣传,他几乎是想尽一切办法来挽回,但总是有那么一些缺憾无法填补。
“陆爱卿在吗?”白幢在大殿中习惯性地喊了一声,往常陆判总会在大殿中等他商议事情。
“陛下,陆总部身体抱恙,今天没来上朝。”
“……是朕记错了。”白幢今天也不打算看什么奏折了,这个季节没什么太多的事,农忙的农忙,经商的经商,没谁有心思出来捣乱。
在寻川那边建造的港口城市也已经快要建好了,玉国人对于出海这件事其实一直都很放在心上,善于买卖经商的他们对于路线这种东西绝对是十倍的关心,所以现在除了白幢之外,更在乎航路图的也就是他们了。
白幢现在一直在思考,是不是自己操之过急了,原本他打算先将盐海的周边情况探明之后,同步开始海图与河图的绘制,把自己手中的这万里江山整治清楚。
但现在第一步就折戟沉沙,着实有些打击人的锐气。
“走吧,带我去陆爱卿的宅邸,去看看他,毕竟牛爱卿和他关系甚是交好。”
“是。”
下雨天的气息非常的湿润,本应该是极其凉爽温婉的时候,在此刻却显得像是一名坐在新坟上痛哭的妇人般哀怨,无人不为之心寒落泪。
“陆总部,您吃些药吧,医生说……”
陆判把自家仆从递过来的药碗轻轻挡开,面色惨白,却依旧坚挺地站着,眼神中没有半丝病态。
“我这不是病,我知道,”陆判僵硬的向自己的仆从笑了一下,惨白而仓促的笑容让他看起来像是个死人,“老李你回去吧,吩咐张婆别给我煲药了,只需给我送些热水来就行。”
“那老爷你起码吃点东西……”
“一并带来就是,我看看自己能不能吃得下。”
“诶,好!”
是那块石头。
仙人让我送出去的东西不是什么石头,那是我欠他的时间。
也是师尊替我还的时间。
下一个就是我了么……
陆判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两者都感觉不到对方的温度,僵硬的像是一沓纸。
他什么时候来找我,我什么时候彻底不能动,估计是这样。
现在的我恐怕也不能去好好看着星星了,不过王钦和孙雁斌他们对于星图掌握的还不错,基本上也不用我去忙什么了。
星象科壮大的也不错,陛下挺照顾他们的。
估计新的科部就是他们俩之中的一个了,希望这哥俩好好配合,照顾好大家和我们的星星。
我也能乖乖合上眼睛了。
二十五岁。
我就已经要和星星说再见了。
太短了,真的太短了。
不过对于我来说已经很长了,延续了好几年。
知足了。
就是可惜了牛礼。
兄弟,希望你能在黄泉路上等我半分,下辈子真的做个兄弟也不错。
“陛下……您怎么……”
“不要惊呼,我只是来看看陆爱卿,别打扰他就行。”
话语的声音还没有落下,白幢的声音就从房门后面传了进来,紧接着他也就看到了站在窗边,面色吓人的陆判。
“没什么大碍吧。”
“我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会死,现在还没事就是。”陆判终于撑不太住了,一下子如同摔倒般坐到了床板上。
“慢些……慢些,你现在生病了就不要想那么多,好好吃药,好起来就没事了,你还年轻,想什么天命……”白幢看着自己朋友现在的样子,实在是有些不忍,如果他再离去了,自己在世界上真的就没什么人可以谈天了。
“我知道自己的命数,和流星一样,闪耀,但短暂,”陆判把桌子上的一份布幔递给了皇帝,那上面是他这几天病卧之余画下来的海图矫正图,“我试着矫正了一下他们带回来的海图,您先拿去吧,勉强能用。”
“唉……你好好养着吧。”
“牛礼他……”陆判也算是转移一下话题,随口问了一个他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真的已经死去了么?”
“不清楚,但我们也找不到他了,就算是活着,恐怕此生也再难相见了。”皇帝十指交叉,紧紧握拳,有些沉痛地叹了口气。
“如果我说,我确定他还活着,陛下您会去寻找他么?”陆判宛若说着遗言一般,面若金纸。
“会。”白幢轻轻拍了拍陆判的手掌,那冰冷的温度实在是让人担心。
“但我觉得他有一天会自己回来,”陆判说的异常确定,而且他的视线一直都定格在白幢身后的位置,那里有一袭除他以外谁都看不到的白衣,“希望陛下到时候,能笑着欢迎他,带着他到我的墓碑旁,喝上一碗酒。”
“爱卿,你别说了,好好养着,我……”
啪嗒。
陆判软软的倒了下去,没有任何的预兆,也没有任何的声响,无声无息地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