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你说我们家打鱼多少年啦？”
“七十多年了吧，从四代以前就住在这海边打鱼。”
“那你还想不想继续打鱼？”
“有那别的本事我也就不打鱼了。”
“那为啥我就不能去参加科考，要跟你在这打一辈子的鱼！”
“娃娃，你不懂，那些东西不是咱穷人家考虑的东西，那是人家富人家捣鼓的玩意儿，你去了准吃亏。”
“你还没去过呢，咋知道我就吃亏！”
“咋知道？老子咋么在这海上也混了几十年，你个娃鱼鱼懂个啥！”
“你也就能看看明天的风向，别的啥东西都不懂！”
少年拿起手里的晾鱼竿，狠狠往地下一掷，向着海边就跑远了。
隔着呼啸的风声，他的耳朵里还隐约能听见阿爸的喊声：嘿，这半大小子……
海滩边上的人家不多，原本剩下的几家也向着新城那边搬走了，只剩下他们一家还待在这里天天打鱼。
前几天他还碰到了和自家相好的陈家，人家把自己的几口船全卖了，换了一间城里的房子，向那些个来这里做生意的人倒卖些物什，干起了买卖。
“你呀，已经是个乡里的土包子了，满身的鱼腥味，现在谁见你都会嫌弃。”
这是他跟我说的话，那个姓陈的小泥鳅，拽里拽气的，要不是他给我塞了两块铜子，我还真以为他故意贬低我。
他也是想逼着我去城里面开业……
问题是阿爸他……
太顽固了，咋滴就能放不下这片苦咸苦咸的水了，宁愿一个人待在那个破房房里面也要天天打鱼，四五十的人了也不说歇歇。
我阿妈死的时候可嘱咐我了，要以后有出息，可不能再打一辈子的鱼。
“买几根笔，去科考去，这些天听说招会海的人了，别管你爸，我帮你看着点。”
少年搓着手里的两枚铜子，幻想着小陈站在考场外面等他出来的样子。
可他哪知道报名还要钱的……
这两个铜板哪里够。
起码得十个。
阿爸手里不知道有几个钱，就算有……估计也不舍的花。
咋办去呢。
难道就这么算逑了？
日头一点不小的上午，海风也没有，真适合继续打鱼。
打鱼，打个屁。
都怪老头子，我现在天天脑子里想的全都是打鱼。
海岸就连着那座城的大门，宽阔的城门中分列出两条水路，一条连着整座城池，顺着它就能一路逛遍瑞海城，而另一条则直直的通向海洋，由兵甲充足，弩箭架起的城防军守卫着。
除了这两条水路占着大门的位置，其他几个门洞都不大，行人纷纷攘攘。
当然，今天进城的人也格外的多，大部分还带着箱子和书卷，最差的也穿着一身整齐的衣服。
“考生走这边来！走这边，专用通道！”
负责考场引导的士兵拿着半个喇叭，站在台子上引导着人流的方向，声音洪亮，把沉浸在自己思维之中的少年惊醒了半分。
真是有所思有所行，咋么就一路走到这儿来了，没办法报名进考场考试，我来了也没啥大用……
可是来都来了，就这么走了可不甘心。
无论如何都不甘心，要不再寻思寻思……
“哟，朔凯你小子没跟你那老头子一块打鱼去？”一个算的上是熟人的士兵看到了少年，和他打了个照面。
“我……唉，没去。”
“咋，想考试去？”
“我……我就是凑个热闹。”
“行，不过你别捣乱啊，人家上边来人了，据说要什么突击考察，我们也有点缺人手，要不你来帮哥哥个忙，工钱好说。”
“这……”
朔凯正在纠结怎么和这家伙说明自己想要考试的意思，一行人马就忽然间从街的那头出现了，为首的人虽然是在步行，但他那横刀立马的架势看起来就比其他人高了一头。
在赶路的人们纷纷停下，驻足间低下头叩拜，那种惶恐伴着敬仰的感觉仿若一种凝固的压力，将朔凯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红袍，金冠，高九尺。
这是……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群中就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没有行礼了，一片躬下身子的身影之中，唯独只有这么一个突兀的点。
“皇……皇帝！？”他那有些迟钝的脑袋总会将一些信息进行过度的处理，因此反应总会滞后一点，匆匆忙忙的他正打算行礼，但不听使唤的身体却没有低下身体，反而走了几步，走出了人群。
在他即将到达皇帝身边的时候，一名不知从哪里出现的影子侍卫探出了一柄泛着喑哑光泽的短刀，放到了他的脖子上。
“无妨。”那名头戴金色冠饰的高大青年挥了挥手，示意侍卫先退下。
收刀，隐退，重新隐没于人群中，一气呵成。
此后，已经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站在这里梗着的朔凯居然咧开嘴笑了起来：“头一次见到皇帝真容诶……”
白幢微微一抿嘴，算是回了他一个微笑：“你也是参加考试的考生么？”
“是……呃，不是，”朔凯随口回答了一句，但发现有些不对，“我……我没钱去考试……”
“嗯？”白幢转头，看向旁边的官员，那官员在和他的眼神交接之间顿时大汗淋漓。
“陛下，臣只是设立了一个五十文钱的门槛，免得参加考试的人太多，顺带解决食宿粥饭的钱粮问题，绝不是贪……”
白幢伸出手掌，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转头看向朔凯，“你是付不起那五十文钱的门槛钱么？”
“小民家里只有几条鱼，浑身上下只有这两文……”
“好，我问你一个问题，只要回答我，就让你去参加会考。”
朔凯眼神中突然间冒出了一股浓重的期待，他不知道为何突然间感觉到一股奇特的推动力作用于他的命运之中，就像是一个恰好的齿轮嵌入了他的生命。
“你为什么要参加这个考试？”
一瞬间，他的脑中闪过了无数个答案，但那枚齿轮让他的答案最终停留在一个之上。
“我要，看到这片海的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