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真是个缺乏情趣的种族。
明明已经身为灵生之中至上繁盛的种族，但却每时每刻都保持着自己那贪婪的不安感，尽可能的将资源搜罗到自己身边。
哪怕是明知道自己的生命就此得到世界的承认，永恒不朽了，也依然会如此，沉浸在一切随时间腐朽变质的红尘之中。
只有体会到生命朝不保夕的珍贵，才会懂得珍惜么。
嗯，这种鱼味道很棒，但牙齿很尖，很凶猛，捕捉难度不小。
这种味道带给我的感觉，应该是名为体验的刺激，也是我身为人类无时无刻不在追寻的东西。
刺激，或者说世界给予你的反馈。
味道、声音、光影、色彩。
他们构成了我所感知到的一切事物。
这些东西丰富了我的灵魂，将它装点的像是一个富有活力的生灵。
等到它再也无法承受得下更多之时，我的生命就会枯萎。
无论是过量的刺激，还是毫无刺激的零反馈，都会让它彻底与我脱离。
那为何仙人是不死不灭的呢。
他们手中拥有着能够将我的灵魂锁死在牢笼之中的东西。
牛礼看着自己掌心已经完全渗透进去的那块石子，现在它平滑的表面看起来倒像是个略带硬壳的疤痕。
我还剩下多少可以品味的刺激呢。
剩下的半只鱼散落的内脏在海水中形成了一团浑浊的血腥，缓缓扩散开来，像是谁随手洗涮的一团颜料。
回转的望角很远，起码比北边的路程要远一倍，而且暖洋流完全不稳定的方向比起可靠的冷洋流来说要难以驾驭得多。
但总体来说没什么问题。
而且从这边过去的路径上没有海峡阻隔，也没有其他的小岛可作为登陆点，其他的国家完全没有阻隔海路的可能性。
很安全。
到死我也只能算是个命长的人而已，但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好的。
继续吧，没准等我回去的时候还能碰到那个拥有神奇眼瞳的姑娘。
不远处的海面出现了一个短暂的漩涡，海水形成了一团鼓噪的紊流，将牛礼身边漂浮的海藻团连同他一起推走，顺带着将那条已经被剖解的鱼拖到水面以下。
一条细长的脖颈状组织似乎在水中停留了一会儿，然后迅速缩回了属于他的巨大甲壳之中，极速下潜而去。
又是这种和树一样的生物，真聪明。
知道跟着我有肉吃，而且也知道我不好惹。
这倒是让我想起穹隆了。
那个迷一样的小家伙，可能是他们的远房亲戚，毕竟我只能看到它身上有植物般的肢结，其余无论是甲壳还是什么的都找不到。
牛礼闭上了眼睛，被加持过的感官之中出现了一条条属于生命的线，每一条线运动的方向都完全不同，其中属于木质甲壳生物的那条正在海底慢悠悠地享用那条鱼。
不如研究一下这东西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这东西是上一个生命纪元剩下来的东西，据说还和一个反转的宇宙世界有关系，”一个硕大的空泡将牛礼包裹到了其中，它的外壁散发着淡淡的光辉，“不过那边的时间和空间和我们这边是完全相反的，就算是我们之中最为博学的也没有见过。”
“你这次来是要收走我的命了吧。”牛礼虽说已经无数次做好了准备，但扎根于他灵魂之中的求生本能还是在最后让他有些挣扎。
“其实呢，在你递出去第一份海图的时候，这份引导者的使命就完成了，那时我就准备将你的灵魂带走，但——”那个永远隐藏着自己相貌的白衣仙人似乎是突然解开了自己的束缚，一张没有任何棱角的平滑弧面就那么违和地贴在他的脸孔之上，“很明显在你准备接受更为真实的世界之前需要更多的理解与感悟。”
“说实话我有点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没有把海图画的再详细一点，早知道后半张图不是我的任务，我肯定会一次性把所有纸都用完。”
“临走前去看一眼那个适应性挺强的小东西吧，毕竟它身上埋藏着不少的秘密呢。”
那个硕大的空泡一直不停地下坠，直到悬停于那生物正上方为止，它都不曾有半点察觉，仍旧在仔细地品味着那半条鱼。
“灵生的适应性简直强到离谱，甚至能够跨越时间的区别，不过他们也为了如此的适应做出不小的牺牲就是。”
“适应……就是灵生应该做的么。”
卜很欣慰地看了牛礼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你刚才也说过牺牲两个字，对吧。”牛礼看着那个家伙将鱼肉全部吞了下去，将自己连着长脖子的脑袋探出壳外继续在水面上寻找牛礼的影子。
“嗯。”
“他们在时间的另外一边应当是一种极其强大的生物吧，不然也不可能跨越时间的可能，”牛礼看着自己掌心中那块黑色的瘢痕，一种强烈的冲动在他心中越发的强烈起来，“我们灵生从来就不应该逆来顺受，不然一味地割舍只会失去更多！”
“但你要明白，灵生只能见其所见思其所思，无法去理解和明了自己认知之外的东西，哪怕是这宇宙世界本身也是如此，”卜在自己手中又形成了一个小球，里面隐约能够看到两个小小的人影，那两个人影的样子和牛礼与他一模一样，“只能形其所形，赋其所赋，可能性终究是有限的。”
“不，灵生的结局可绝不是有限的！哪怕这个世界本身无法前进，我们灵魂中超脱一切的造化也终究会渡过这个结局！”
“何以见得？”
“我……”
“哈哈哈……没关系，没关系，你也不用害怕我说你是傻蛋、倔驴、犟牛，”卜将牛礼的手掌心翻转过来，轻轻放到自己的掌中，“毕竟我比这些东西还要耿直，一直相信着属于灵生的那段时间中所悟的真理。”
“我们拥有比答案更为丰富的可能性，名为，谬误。”
“所以，我们世界的尽头在哪？”
“在答案的背后。”
那块石子轻轻的从牛礼手掌心中剥离而出的瞬间，这个生灵仿若毫无存在的痕迹一样，化为了泡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