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香茶的功夫,两名力士勾着软绳滑下。
二人手持总寨主的金底牛首令旗,点手唤监官。监官原本擅离乃是大罪,手下喽喽赶忙过来搭茬,解释道原有外人误闯,由监官押解而去。
这二人神情暗藏几分怒意,只因为寨主急着传唤,只丢下一句:“晚点再找他算账。你们两个快去将那个夏翊拘出来。”
喽喽们自然不敢怠慢,赶忙上前开了监牢门,拉着夏翊木枷上的铁链将其拖拽而出。“两位爷,这人就是夏翊。”这喽喽一脸媚笑,交付来的二人。
夏翊一移交,他们心中也算是卸了一块石头。听得姚寨主说此人甚为重要,此前是轮流盯梢,万般不敢懈怠。
由于夏翊双手被木枷死死扣住,双腿亦有铁链,故此只能由二人各持夏翊一根胳膊,借软绳向上爬行。软绳无骨,沿着石壁歪歪扭扭,凹凹凸凸,但二人功力不浅,竟能做到同时爬升,没有半点快慢之别。夏翊仿佛被一朵祥云稳稳架着向天上飞驰而去。
翻上悬崖就是龙涎潭,过了龙涎潭再穿过了几处密林,往里有一处巨大的岩石,左右竟一里地。
两人架着夏翊已经走出一个多时辰。夏翊左右一看,二人依然是体力充盈,并无半点劳累之意。夏翊个子太矮,双脚悬在中间,只看得他们二人踩叶飞花,无半点痕迹,恍如骏马驰骋,急速而行。
落定在岩石下方,岩石平整呈赤色与褚色相接,落日余晖之感。中间一座大殿,坐北朝南,东西各四间小厢房。分别挂有蓝色,黑色,黑黄色,绿色,花色,红色,黄色,白色八面大旗,正对八卦之色而设。如三寨龙涎潭正对震卦,合绿色。
大殿楠木搭建,未有雕栏画栋,没有百子窗格,福寿拱门,显得简约却也肃穆。门口突兀地有着两根雕花门柱,下方是倒挂的两条金龙,顶上是虎狼猛兽,怪蟒奇猿。
未进大殿,只有种清净安逸的方外之地之感。进得大殿一切瞬间改变,扑鼻地浊气迎面而来,让人窒息。夏翊诧异地环顾一圈,发现里面的人拥拥攘攘,各自搭语,好不热闹。这些人一个个面目狰狞不怒自威,背上架着枪剑钩戟斧钺刀叉,不用说都是练家子出身,骨子里散出来的狠劲。
力士看夏翊呆立在那边,扬手一推,将其推翻在地,滚进了厅堂。
此时厅内的人也意识到了有人入内,纷纷止住了言语,齐刷刷将目光拢到了夏翊身上。
厅内正中精壮的男子,宽背虎腰,双臂臌胀比一般人大腿都粗,个子也较常人高出一个脑袋去。他头戴兽皮帽,身披闪金轻鳞甲,内衬虎皮绒,一根长辫垂至腰间。
这人正是卧牛山八寨的总寨主叫做托天神柱童一舟,坐上总寨主宝座也仅仅是三十六岁之数。
童一舟清了一下嗓子,唤众人回神。
“诸位,诸位。三年一次公道大会承蒙各家门人派长抬爱,我看今日来的人都乃是人上之人,强中之强,我们卧牛山为此也是感激不尽。此番大家齐聚主要就是为了刚才商议的共取凤鸣涧一事之外,尚有一家事得请诸位帮忙。想必诸位也已听闻,我卧牛山暗子之一的落岔岗王继昌全家被截杀,数十万两黄金也一并遗失。我想在座的各位,谁也都清楚,这王继昌代表的就是我卧牛山,我卧牛山苦心经营数十载,这道上上上下下不敢说让人见而生畏,但多少也是能留几分薄面的。既然道上有朋友把心思动在了我卧牛山上,我们决不能就此罢手。就算是把山西给颠过来,我八寨弟兄也誓要找到此人。索性这当晚见证之人我已擒获,我想乘着诸位俱在,大家一起听听如何?”
“童寨主不必客气,卧牛山有困难,我们各寨各派劲力协助就是。”一胖大男子拱手道,陆陆续续几人随声附和。
于是夏翊就正式被推到了大厅正中,几百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让他的脸有些火辣辣地烧痛。
“娃儿,当日之情你最清楚,你且一一讲来。若是能帮我们找到元凶,绝无二话,我们立即还了你的自由,还能给你一笔不小的赏金。但若是你信口胡说,这卧牛山的酷刑你一样都落不下,你可明白?”
夏翊眉头一皱,此事却属自己最明白前因后果,讲不讲出来与我也都没有啥影响之处,只是一旦讲明自己的安全这事何以保证。
他考虑片刻开口道:“寨主爷,没错,此事来龙去脉以及参与之人我具有所见。但是我不能直接说,一旦我说了你们反悔,一刀把我杀了,我就只能找阎王爷论理了。诸位都是杀过人舔过血的人物,我想你们的刀比阎王爷的生死簿还要神,要我生就生要我死就死。但是呢,这事讲出来也是天公地道的事,毕竟你们又是受害者,我也算是积功德一件。害,真是让我左右为难。”
“娃娃,你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吗,我看你是想先松松皮子把?”姚代玉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夏翊嘻嘻笑道:“罢了罢了,我说还不成么?好汉不吃眼前亏,要是被打的死去活来再招供,那又何必呢。”
“算你识相。”姚代玉一脸地不屑。
夏翊就将出世以来王继昌一事所遭所遇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在座的听罢无不困惑,不解其中吴月龙是何许人也,为何如此大胆敢截杀王继昌满门。
但是其中一人眼见得神情骤变,显得有些焦躁、有些不安、有些恐惧。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开花阁阁主乔知人。他一按太师椅起身质问:“你确认此人叫做吴月龙,他模样怎么样?”
夏翊斜眼一看,目光未落到乔知人身上,反而从肩后斜插过去,看见他带来的随从之中竟有一人,与当日所见一般无二。这,不就是吴月龙吗?他一个激灵差点瘫倒,指着吴月龙大叫道:“就是你啊,吴月龙!就是他!”
顿时人群之中一阵骚动,谁也没料到夏翊会在人群之中指正吴月龙,更没想到乔知人所带之人竟然就是卧牛山苦心要找的仇人。这下把开花阁的人吓的够呛,一个个手按兵刃随时硬战。
童一舟扬手示意手下安静,并将目光拢在乔知人身上。
“乔门长,这事你可以有个说法?我卧牛山与你们开花阁可井水不犯河水,我们敬重乔门长是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万不想会发生这种事情。若开花阁缺少银两,知会一声便是,何必走这歪门邪道?”
乔知人怒道:“童寨主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也相信这小儿的信口胡言?可不能把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开花阁扣。我们即便银两有所不济也断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夏翊一口水喷过去道:“呸,我亲眼所见还能有错?就是他也入王宅,杀了王继昌全家。我能诬陷你吗?小爷虽然没名没号,但我义父云龙上人夏银火你们可认识?”
乔知人身子一震,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本以为他只是一个无知小儿信口胡说,但没想到他义父也是武林响当当的人物。于是他赶紧改口道:“这,小兄弟,你可看准了,真的是我这吴月龙吗,你再仔细看看,这事可大可小,你可千万谨慎。”
夏翊是看戏的不怕事大,他巴不得他们打起来,自己才有机会逃生,便闭上眼睛嚷道:“看十遍百遍都是他,不看不看。”
乔知人一下子瘫倒在椅子上,眼见在场的十几个门人派长一脸仇视地看着自己。
“怪不得了,童寨主,刚才只道是大公子乔方震误入我望顶监,没想到还有另外一层深意?”姚代玉如梦初醒一般,讲述了乔方震误入望顶监的事由。
童一舟大怒,一拍桌子道:“乔知人!你要做什么?你派你儿去望顶监作什么?是欺我寨中无人吗?!别以为你们有天下第一阁落花阁做背后的台柱,我卧牛山可不吃这套。今天你要是不给个交代休想离开我卧牛山一步!”
至此,原本其乐融融的公道大会变得剑拔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