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打电话回家，爸爸的心情似乎没什么好转，这让乐心无时无刻不担心着，她多么希望爸爸的身边有人陪伴，哪怕有一个也行。
如果妈妈还在多好，至少会是一个完整的家。
她觉得肩膀上的责任似乎一下子重了起来，也许只有自己的独立才会让爸爸看到曙光，重新振作。
可是外面的世界似乎离自己太远了些，从小和爸爸生活在一起，没有亲戚，没有朋友，在社交隔离的环境中成长的她，被爸爸孤独个性所影响，使她难以融入到人群中去。
学校里倒是有很多兼职，例如图书管理员，志愿服务生之类，但一般都是勤工俭学的贫困生才可以申请，她没有贫困证明按理说不能申请，幸好以然人面广，替她争取了一个面试的机会。
面试的人很多，她在人群中意外的看到了邻班的小美，她的家境不是很好，但平时非专卖店的衣服不穿，手机也是五千多的新款。
今天她却穿得格外寒酸，皱巴巴的衬衫配着蓝布的裤子，面色苍白憔悴。
她似乎也看到了乐心，排队的时候站在了她的前面。
“哟，你也来面试啦，你不是贫困生吧？”小美疑惑的问。
“嗯。”乐心尴尬的应着。
“怎么没让家里托人开一个贫困证明啊，有贫困证明还有补助拿呢！”她神秘的笑笑，“我今天这打扮不错吧，现在抢兼职的人太多，得有准备才行！”
很快，小美进去面试了，透过门缝，乐心看到她声泪俱下的讲述着她如何如何悲惨的家境，那凄楚的模样简直令人心碎。等她出来的时候脸上依旧挂着泪珠，却得意的对乐心笑笑，小声说：“嘿嘿，搞定了！”
乐心的眉头拧在了一起，她今天第一次面试，还特意穿得漂亮合体了些，没成想反倒错了。
硬着头皮进去面试，出来的时候看到了同班的孟芬，孟芬家里的确非常贫困，但她太乐观，太老实，很多好事都争取不到。
不知她这次面试的怎么样。想着，走到孟芬面前问她结果。
孟芬纯朴的笑笑，摇摇头，“他们问我家庭状况，我说我哥马上就毕业工作了，他们就让我把机会让给更困难的同学。”
乐心叹了口气，想到自己刚刚真是莫名，以然已经关照过面试官，只是让自己来走走过场，可不知怎么的，居然不由自主的选择了放弃。
看来只能去找校外的兼职，平时校外的工作看起来挺多，但真要找到合适的却很难。
大多店铺招聘基本是全职，做兼职类的一般都是“XX吧”，先前以然让她去戴龙的酒吧做事，她都不肯，更不要说去那些陌生的娱乐场所了。
有一点泄气，真不知道那些小说里动不动半工半读的人到底都在做些什么。
作为大学生，有一个职业还是很有优势，那就是家教。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考虑去做家教，还得归结到她的“自闭倾向”和“社交障碍”。
事到如今，也只有这条路可走。家教相对来说是最轻松的赚钱方式了。但当她决定做家教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找份家教工作也不是那么容易。
校园里四处张贴的招聘启事，打电话过去全部都是中介。无奈之下干脆直接找了家口碑还不错的中介公司，付了二百元的所谓会员费，立马就得到了一个家教试讲机会，效率还算不错。
第二天应约去试教，孩子是个高中男生，需要补习英语和语文。
按照昨天中介公司提供的地址，换乘了好几辆公交总算到达了目的地。
下车一看，全部都是新建的连排别墅，整齐的白色田园风格，干净又清新。
乐心深呼了一口气，为自己壮壮胆，但心脏还是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这可是第一次尝试做老师的感觉，应该严肃些，成熟些，还要稳重些。
在玻璃窗中映出的自己好像还是太年轻，太幼稚，也不知道能不能胜任这样的工作。
想到周围很多同学都已经是家教老手，举手投足都有半社会的气质，怎么自己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呢？
她红着脸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对应的门牌号，一看表，离预约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今天刻意很早出门，生怕第一次就迟到给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可是早这么多会不会打扰到人家呢？
正在门口犹豫不决，突然听到“吱”的一声，门居然开了！她惊得退后一步，站在门口的中年男人似乎也被她吓了一跳。
“你，你找谁呀？”男人的目光有些不友好，长满疙瘩的脸怪异可怖，和这精致的房子很不相称。
“哦，您好，我是昨天预约来做家教的。”乐心谦卑的答到。
“噢！”男人恍然大悟，他扽了扽已经很笔挺的西装，透着冷漠的眼光把乐心从头到脚扫了个遍，之后，他的脸上浮起了笑意，语气也柔和了很多，“你就是韩小姐呀，快！快进来坐！”
“嗯。”乐心随他走进屋里，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房间的格局。
这是一幢二层的别墅，一进门的大厅宽敞别致，富丽堂皇，水晶吊灯，欧式的真皮沙发，仿古的红木家具，四处流露着暗沉而绚丽的色彩。
“坐！”他放下手中的公文包，重重的坐在沙发上，示意乐心在旁边坐下。
“哦。”乐心有些忐忑的坐下，心里不停的敲鼓，感觉一切都好陌生，让人浑身不自在。
那男人将一只脚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点了一只烟，猛吸了一口后说：“我姓郝，你大几了？”
“大三。”
“哲学系的？”
“嗯。”
“做了多久家教？”
乐心的脸一紧，老实回答：“以前没做过。”
男人怔了一下，点点头起身说：“上楼吧，我儿子在楼上。”
跟着他走上木质的楼梯，随着脚下咚咚作响，心里也越发紧张起来。
穿过楼上的过廊，男人在最后一间房门前停住了脚步。
“开门！家教来了！”他敲了几下没反应，转转门锁，被人在里面反锁了。
“死小子！”他骂了声，使劲敲门，那门都快被他砸裂了。
过了很久，门终于打开，里面站着一个瘦弱的男生。
屋里拉着窗帘，显得昏暗颓靡。
“是不是又在玩游戏？！”男人大声呼喝着，分贝高得让乐心害怕。
男生一脸不屑的表情，默默的坐在电脑黑色的屏幕前。
“妈的！臭小子！以为老子走了，是不是？！”男人的火气被儿子的冷漠激发出来，他上前狠狠的在他脑袋上扇了一巴掌。
男生颤抖了一下，但依旧不理不睬，只是从书包里掏出了各门的教科书摆在了书桌上。
男人无话可说，他看了看手表，长呼一口气对乐心说：“上课吧，我有事要出去一下，晚上请你吃饭。”
“嗯……”乐心勉强微笑应答，心中却是乱成了一团。
目送男人匆忙的离开，回头看着男生的背影，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男生看到父亲走了，起身狠狠的关了房门，冷冷的对乐心说：“随便坐！”
乐心僵硬的笑着，拉了把椅子坐在男生旁边，沉默了一小会儿，才鼓起勇气打破了寂静：“你好，我姓韩。”
“知道了。”男生有些不耐烦的应着。
“那我们开始上课吧。首先我希望你能告诉我自己功课最薄弱的地方，还有想要达到的目标……”
“不需要。”男生转过头，厚厚的镜片下一双不羁的眸子盯得乐心直冒冷汗，“你只要每个礼拜来这里陪我坐上一下午，然后告诉我爸上过课了就行了。”
“这怎么行？！”乐心皱起了眉头，“这么做不是欺骗你爸吗？”
“骗他又怎么样！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没资格管我！你……”男生停顿了一下，突然诡异的怪笑着：“你还是当心自己吧！”
乐心莫名的看着他，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照我说的做！其实我爸根本不重视我的成绩，我家有的是钱，就算我是文盲也没关系，做生意嘛，和书本有个屁关系！你来这无非是缺钱花，现在又轻松又有的赚，还想什么！”男生说着开了电脑，继续打他的网游。
“谁说你爸不重视你的成绩？如果他不重视就不会为你找家教了。你一定误会了他，现在做生意也是要有知识才行，科技发展的这么迅速……”
“闭嘴！你烦死了！影响我打怪，你要是觉得无聊就出去坐会儿，不过我爸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如果听见开门声，别忘了进来。”男生的手指灵活的在键盘上敲击着，那精神百倍的样子和刚刚的颓废形象绝然不同。
乐心看着他痴迷的模样，嘴里还时不时带着脏话嘟囔，心中既是茫然又是无措。几次欲言又止，实在不知道要怎样沟通才会让他乖乖听课。可能是缺乏经验吧，第一次做老师就遇到这样的学生，实在是头疼呢！
“嗯……你叫郝大钱？”乐心尴尬的问。
男生根本没有回答她的意思，完全沉浸在虚拟的游戏世界当中。
乐心紧咬双唇，脑海里激烈的斗争着。她好想站起来跟他说：“我恐怕不能做你的老师了”，然后转身离开，可是，似乎又有另一个声音在心里鼓动着她不能放弃。
最终，她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喜欢玩游戏吗？”
男生的手指顿了一下，抬头一字一板的说：“出去，我没空搭理你。”
乐心并不气恼，淡淡一笑，“如果游戏的世界变成现实的世界，你觉得好吗？”
男生的手指停了下来，没有回答。
“玩游戏能够带给你随心所欲的成就感，从而将你从现实的无聊和平淡中解脱出来，是吗？如果现实够美好，你是愿意享受生命还是沉沦于虚拟世界？”乐心试探着问。
男生脸上浮起无稽的笑。
“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讲得可笑。从你的眼中我看得出你不是一个没有志向的人，这样做，是叛逆还是执迷，我不知道。但我想，如果这不是你要的生活，你就应该试着改变它，用你最渴望态度，最渴望的心。”
“你说什么？”男生冷笑着：“你知道我多少事情啊？！搞笑！”
“这就是你一惯对人的态度么，将别人对你的关心拒之门外，生怕别人看穿了你微不足道的痛苦，而让自己变得渺小单薄，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别人的理解和爱。这种矛盾心理是每个人叛逆期都会有的个性，但我不希望你籍此给自己一个放弃未来的借口。”乐心一股脑儿的说着，流畅的连自己都有些讶异。
“哼，不愧是学哲学的啊，一堆废话。不过可惜，你看错了，我没你说的那么复杂，我就是爱这样，我就是喜欢玩，怎么着？”男生藐了她一眼，却将手中的游戏退出了。
乐心唇边有了胜利的笑意，继续说，“如果你承认你是一个毫无理想，过一天是一天的恶俗青年，那你大可以继续玩你的游戏，而我，也绝不干涉你的世界，但是眼睁睁看着你陷入空虚的内心漩涡却坐视不理，只顾理钱的事我是不忍心做的。改变还是沦陷，我只要你一句话，如果你选择放弃自己，我会立刻离开。”
“哎呀呀，啰嗦死了，不就是上课嘛，上就上呗，玩游戏有那么严重嘛，真是！”男生故作不羁的一边嘟囔着，一边关了电脑，翻开了书本。
乐心长舒了一口气，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可以说服他，刚刚所讲的都是发自内心的真实想法，在讲那番话的时候其实心里有些忐忑，这还是第一次用教育式的口吻跟人讲话。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墙上的时钟就走到了傍晚六点，楼下的门响了起来，应该是男生的父亲回来了。
“你可以走了，我爸会请你吃饭。”男生说着合起书本，打开了电脑，他的脸上恢复了不屑而倔强的表情，眼神幽深冷漠。
乐心愣了一下，真搞不懂他到底想做什么，又要继续游戏吗？看来刚才的话并没有起到实质性的作用，她只好无奈的应着：“好吧，记得少玩游戏，多温习功课，下次我会考你。”说着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在她踏出房门的一刻，男生突然回头看她，独特的笑容让她心里生出丝丝凉意来。
“谢谢你，你课讲得很好。可惜不会有下次了，因为你不是一般的女生，所以不会有下次了。”他说完，将头转了回去。
看着他瘦削的背影，乐心纳闷不已，真是个奇怪的男孩，说的话云里雾里，不着边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