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总。”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推门进来,乐心一看有些面熟,好像是纪风的私人律师。
“您要的起诉书我已经拟好了,您看看有没有问题。”那男人将一个文档递给纪风,表情有些不自然,他轻咳一声,在纪风耳边小声问,“您……真的打算这么做吗?”
纪风没有答话,接过翻看着,眼里浮动着矛盾的痛苦。
“没什么问题,你去办吧。”纪风将起诉书递回给律师。
“要起诉谁啊……”乐心看出他的异样,心中有些不安。
“姐必须对她所做的事负责,她欠你一个交代。”
“什么?你要起诉你姐?”乐心惊讶的直起身子。
舒洋也万分诧异。
“她做的错事太多,我不想再眼睁睁看着,放任她错下去。遇到麻烦就用暴力和金钱解决,已经是她处事的常态。她伤害别人我可以自私一点,置若罔闻,但她不能害你。你对我有多重要她是知道的!她这么做,根本没考虑过我!”纪风用手捂住了眼睛,泪水顺着他的指缝淌了出来。
“能把起诉书给我看看吗?”乐心淡然的问。
律师转手递给她,她拿过来毫不犹豫的将它撕成碎片。
“乐心……你……”纪风瞠目结舌。
“不可以,你不能这么做。爱情和亲情不是单选题,你不能为了一个舍弃另一个。我恨纪思,但我不想通过你去报复她。你是她弟弟!你们是最亲的人!法律是呆板强硬的道德约束,但真正能改变她的只有你!若是连你也背弃她,伤透了她,恐怕她再也回不了头了!”
“她还能回头吗?你不明白她都做过些什么!她的双手沾了多少鲜血!我只是她的傀儡!二十多年来,我从没做过自己!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是你让我渐渐找回自己,让我能真心的笑,真心的哭,让我鼓起勇气去选择自己所想要的。她若是爱我、在乎我,为什么总想要赶走你?为什么不能给我们的爱情一条生路!!”他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你姐没杀我,说明她还是顾念你的。你不要把她想得太坏,她有她的无可奈何。我的手指恢复得很好,并没什么影响,以后多锻炼就行了,很快,我就能吹笛子给你听,相信我。”
“你不要这样安慰我,你越是这样我越内疚。其实你心里最清楚,不是吗?神经受损、经脉断裂、骨节变形,怎么可能恢复?你都是为了我才搞成这样的!!”
“就算不能恢复,又有什么关系呢?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慢慢有些想通了。音乐不是用手演奏的,是用心。贝多芬双耳失聪,依然可以顽强的坚持下去,写出惊世佳作,我为什么就不可以?我只是手指有些不灵便,比起听不到声音幸运太多了。如果你嫌我演奏的难听,可以由我谱曲,你来演奏啊,乐器只是音乐的载体,不是音乐的实质。”明媚的笑驱散阴暗的灰霾,如天使的一抹洁白在无望的夜空里洒下温暖的期冀,包容着丑陋且愚昧的人性。
“想不到你这么快就能给自己找一个坚强乐观的理由。”舒洋佩服她的宽容,更佩服她对音乐的领悟。
“姐姐要是听到你的这些话,她会怎么想呢?冷漠如常还是有所触动?她沉沦恶俗的心还能得到救赎么……”纪风眼中充斥太多不确定。
该是摊牌的时候,纪风不再有任何顾虑,他要拿出勇气迈出新的一步。
纪思见到纪风,表情有些僵。他直直的盯着她,眼睛通红。
“乐心再也无法吹奏长笛了!你开心了吗!你这么做是伤害她,还是伤害我?”
“你这是什么表情?恨我?我可是你姐啊!你为个女人恨我?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姐姐,多么亲切的称呼,这些年大部分的回忆都和她有关,快乐与悲伤,欢笑与泪水,都与她执手走过。
曾以为她是自己生命中唯一能够真心相待、至死不离的人,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变得越来越陌生,越来越遥远,越来越不可理喻。
他忍着泪,喃喃的说:“从前有个故事,说的是一个船夫,在冬天里载着自己的婴孩过江。他摇橹摇得浑身发热,就将自己外套脱去,他以为船舱里的孩子和他一样热,便将孩子的外衣也脱了。又划了一会儿,大汗淋漓,他索性将单衣也脱去了,并把孩子也脱个精光。等划到岸边,他浑身冒着热气,可婴儿早已冻僵。——我,就是那个婴儿,而你,就是船夫。”
“你说的船夫是个脑筋不转弯的傻瓜。而我不同,我的看法和大多数人一致,你可以问问别人:韩乐心和陆智雅谁更优秀?我敢说,一百个人有一百个都会选择陆智雅。纪风,姐不会害你,姐不会因为家族利益而随便逼你娶一个女人,你自己说说看,陆智雅哪一点不好?嗯?爱情令人盲目,坚持和韩乐心在一起,你终有后悔的一天!”
“大多数人的看法就一定是对的吗?质疑不容置疑的,才能看到事物的真相。和她在一起我永远不会后悔,就算没人祝福,就算被人耻笑,我也无所谓。要说后悔,我只恨自己的怯懦给她带来了那么多伤害!”
“你……真是病入膏肓!我该怎么救你?是不是非要我杀了她你才会死心?!”
“我要是失去她,你就会失去我!人心和人心的差距怎么这样大?她为了我,甘愿放弃报复你的机会,她选择了宽容,选择了谅解。我看到她在微笑,但我知道她心里在淌血!!”
“真是狠角色……懂得装好人、装无辜、装柔弱、装可怜,博得你的同情,无声无息的破坏我们姐弟关系!”
“她没有!以前无论你怎样侮辱她,伤害她,她都默默承受,从来没有怨言,而我,因为太在意你的感受,总是置若罔闻,任凭她伤心难过!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毁掉她的音乐?你知道这对她来说有多残忍吗?因为你的私心,这世上从此少了一个天才!我无法再继续沉默下去!我……我本想起诉你故意伤人,可她阻止了我,她把起诉书撕了个粉碎!她不愿我在你和她之间做选择!”
纪思听纪风说想要起诉自己,一时间愣住了,嘴唇颤动了几下,不可置信的盯着纪风许久没说出话来,直到深深吐了口气,“你居然……居然……,韩乐心!她这是塞把刀在你手里,让我们姐弟自相残杀!她清楚我的弱点是什么,这才是最恶毒的报复!!”
“哈哈……哈哈哈……”纪风凄厉的笑,“你眼睛里都装着什么?好像只有看到黑暗才是真实的,任何光明和美好都是虚假的!能不能单纯一点?这世界不是谁都像你一样工于心计,喜欢精明狡诈!”
一团火哽住咽喉,她又讲不出话来,只能长长的呼气,尽量把难过的情绪排出体外。谁不懂她都不要紧,她只要弟弟能和她站在一起,她只要弟弟。
“我不会让你们在一起,除非我死了!你要记着,这世上不存在真爱!能来到你身边的女人没有单纯的女人,最讨你欢喜的一定是演技最好的一个!”
“从今天起,我不再受你摆布。爸就要回国,我会在家宴上,告诉所有人我要娶乐心为妻!那只是通知,我不接受任何其他意见!”
他头也不回的离开,第一次觉得那样洒脱,那样自由,好像缚在身上无形的枷锁统统消失不见,他就是他,一个自然的人、一个独立的生命、一个忠于自己的魂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