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纪风走进病房,看到乐心又伏在宥旭的病床前睡着了,他脱下外套,轻轻罩在她的身上。抬眼看宥旭,他安静的躺着,眼睛上缠裹着白色的绷带,面容却格外安详。
“纪风。”舒洋从门外进来,“昨夜我想替她守着,她死活不同意,真是拗不过她。”
“由她吧。只有这样做,她心里才会好过些。”
“这次幸亏有宥旭。唉!可惜啊,他身体几处烧伤并无大碍,但是眼睛受到了极大的损害,不知道还有没有恢复的可能。”
纪风皱着眉低下头去,沉思不语。
“宥旭!”乐心猛地惊醒,轻呼一声,她隐隐感觉到宥旭的手指在动,他醒了,终于醒了!
“好渴……”宥旭努力的撑起身子坐起来,乐心赶忙倒了杯水递在他手里,他却因为看不见,手一抖,洒了一身。
乐心拿过毛巾替他擦拭,他抬起手想要扯去蒙在眼上的纱布。
“不,宥旭……”她按住了他的手,“你的眼睛被烟熏伤,暂时……还不能看东西……”
“哦,是乐心吗?”
“嗯,是我。”她握住了他的手。
“你还好吧?有没有受伤?”
“没有,我很好。”她应着,勉强不让声音显得太过悲伤。
“兜兜和邵伯呢?”
“他们也很好,邵伯被人从身后打晕,好在伤势不是很重。”
“这到底是什么人做的?他们这样做的意图是什么?”
“我看他们不是求财,是取命。”纪风插话,“警察查看过,店里的贵重物品都还在,宥旭,你想想看,是不是和什么人结了怨?”
“呵呵,呵呵呵,”宥旭笑,“要说和我结怨最深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你——纪风。”
“真是古怪,你秘密开了这家店恐怕很少有人知道。如果那伙人不是纵火报复你,难道是为了伤害乐心么?”舒洋大惑不解。
“乐心……”宥旭叨念着,神色忽然有些紧张,“之前在私人酒局上,听到些风声,说新来的商监局局长调阅案宗时发现当初关于王福耀自杀和医药行业内幕的案件有诸多疑点,他已经亲自着手重新彻查,这件事让很多心里有鬼的人都觉得不太平,因为自打王福耀死后,这件事就没再继续查下去。他们害怕以前的举报人再掀波澜,所以暗地里派了很多人打探铲除,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乐心,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发现你就是那个举报人,不管怎样,以后,你都要万分小心。”
门外,智雅听了这番话,心中大惊,想不到一直让潘永年等人坐卧不宁的那个人居然是韩乐心!她心里立即冒出一个念头来,唇角浮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
“听说你去医院看韩乐心了,她还好吧。”文慧拉了拉身上名贵的皮裘大衣,饮了口热腾腾的牙买加蓝山咖啡。
“好,好得很呢,有温少在关键时刻舍命相救,一点事也没有,是我过于担心了。只可惜,温少被熏瞎了眼,好好个人就这么废了。”
“温少……哼,”文慧冷冷的笑容里隐了几分恨意,“他可真是个痴情种,被人玩弄了感情还这么卖命。智雅,你说要是这次韩乐心有个三长两短,纪风会怎么样呢?”
“快别说这样的话,我可不希望她有事,纪风那样深爱她,我只盼他们早点开花结果。”
“是么?我们智雅真是善良大方,如果世上的人都能像你这样拿得起放得下就好了,会少去多少纠葛。”文慧的笑容略带讥讽。
“我不过是将心比心,知道感情不能强求罢了。这几天的报道都说那家乐器店失火是意外,但我看是有人伺机纵火。”
“伺机纵火?”
看着文慧一脸茫然故作姿态,智雅心中暗笑,只陪着她把戏演完,“韩乐心和宥旭说有人反锁了店门,他们才会跳窗,店员还被人打伤了后脑,现在就躺在医院里。就算作案的人有意掩饰,人证物证摆在眼前,也很难逃脱警方调查。文慧啊,你猜猜看,会是谁做的呢?”
“谁做的,都不关我们的事,还是少管的好。”
“对你是如此,可是乐心和纪风是我的朋友,怎么能置之不理呢?也不知道,是否如他们猜测的那样……”
“他们……他们猜测是谁?”
智雅左右看看,在她耳边轻声说:“韩乐心是当初医药贪腐内幕案件的举报人,和王福耀有着密切的联系,你也知道,现在上面正在翻查这件案子,想必有人坐不住了……”
……
海的尽头腾起新生的太阳,红彤彤的,像呱呱坠地婴儿的面颊。
泪渍在脸上没了温度,她的眼睛一眨不眨。
舒洋陪在她的身侧,静静的望着她。
她微蹙着眉,神情有种说不出的伤感和惆怅。
“他以前很喜欢看升起的朝阳,透过自由牧场别墅的窗,能够看到最美的朝阳。”她的唇微微颤动,眼中写满哀痛。
“没想到宥旭的父亲会这样无情,不仅告诉他残酷的事实,还要夺去他的一切,将自由牧场易手他人……”舒洋叹了一声。
“不是他父亲无情,是他太狠自己的儿子为了我这样的人永远失去光明,他说的对,如果没有我,宥旭将是最幸福的男子……是我背叛了他,伤透了他,他救过我两次,但我却害了他……”
“感情没有谁害谁,都是心甘情愿的。”
“虽然我知道因为感恩而在一起并不是真的爱情,但我实在不忍心看他一辈子在孤单的黑暗中流泪度日,我怕他会撑不下去……舒洋,你说我是不是该放开纪风了,明明知道不会有好的结果,还自欺欺人的坚持什么呢?我和他一起,已经伤害了太多人,我很清楚,智雅还在等他……”
“乐心,你确定你放得开吗?你确定你这么做会将痛苦减到最低吗?当你带着怜悯和内疚的心情守在宥旭身边,他会是什么感受?幸福还是难堪?即便纪风答应放开你,他会和智雅在一起吗?就算他们在一起,他们又会得到真正的幸福吗?你这样做,不过是让大家都更加痛苦而已。”
“那么,难道就让我眼睁睁的看着宥旭在无尽的永夜中苦苦挣扎,却置之不理吗?如果真如我们所猜测的,那些人是冲我而来,宥旭就是最无辜的受害者,他替我承受了一切,我怎么可以无动于衷?!”
“你怎知道,他的心中此刻只有悲伤和哀痛?你怎知道,他没有勇气面对将来的生活?乐心,当一个人深爱着另一个人,最愉快的事就是能够为这个人无私的付出,只要他知道他的付出让所爱的人得到幸福,他就会比任何人都快乐。”
“得不到回应的付出怎么会是快乐的呢?”
“爱情是一个人的事,你说的。”舒洋捡起一枚石子丢进大海里,在水面上跃出美妙的弧度,“要是有一天让我为了所爱的人付出生命,我也在所不惜。”
“如果你为她付出了生命,而她却全然不知,你还会那么做吗?”
“会!为什么不会!爱就是爱,全心全意,不求回报,那才是最纯粹的爱情……”
“最纯粹的爱情……”
“啊~~我若是离开了这个世界,我的骨灰一定要撒进大海里,顺着五湖四海,流向世界各地,这样无论我爱的人走到哪里,我都能够看着她、追随她。生不可求的自由,死后希望能够达成……”
“好好的,说什么死后的事!你要是死了,我会陪你一起去……”
“你陪我做什么?你又不是我最爱的人。”
“那倒是。”她垂下睫毛,浅笑,苍白的唇泛着银色的光,“你终于决定和姚瑶修成正果,我替你高兴。等下个月办了婚礼,你就要完完全全的负起家庭责任了,做人家老公,可不是件简单的事。”
“我明白,我会努力。”
“以然发E-mail给我,说她在新西兰过的很好,那边的人很热情,空气也格外清新,生活充满了幽默和欢乐,而不是枯燥和压抑。戴龙见到她,很惊讶,也很欢欣,他至始至终都是深爱着她的,怎么可能拒绝她呢?她说他们就快要结婚了,也许还能赶在你前面。”
“是你给了她一个握住幸福的机会,你口口声声的不原谅她,其实你心里比谁都在意她。”
“有幸活着的,就好好活着……”
“什么时候,你也能握紧自己的幸福呢?”
寒风鼓进领子里,她打了个寒战,抓紧了领口。
舒洋微笑着把她拥进怀中,和她一同将纯净的目光撒向海洋的波涛里。
她享受着他温暖的怀抱,享受着朋友赤诚的安慰,享受着唯一的知己真心的依伴。
“舒洋,你是这世上最懂我的人,在你面前,我的灵魂充盈而透明。我想,你才是我人生中最最重要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