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就快来了吧。
音乐，曾无数次抚摸过心灵的音乐，再也无法让她为之所动，因为她的灵魂已经残破不堪，她看不见阳光，也感受不到温暖。
纪风的手指修长灵活，很少有男生会长这样漂亮的一双手。
她站在爱上家外，静静看了很久，好像在观赏一部文艺电影或是情感回忆录。
荆棘丛踏过去了，拖着满是鲜血的足却发现面前是一片没有尽头的沼泽。
高楼像森林一样扎根在这个被称作家园的地方，有几盏灯是为她而亮？又有几个人的心里想念着她？
她不贪心，从不。
她要的只是一个梦，但这个梦已奢侈到了极致。
所以她选择醒来，让一切现实回归现实。
“纪风。”她走进来，轻唤。
音乐戛然而止。
“怎么一个人出去了？我好担心你。”他像久别重逢似的，带着兴奋的神情将她拥进怀中。
她没有给予温柔的回应，像个傻呆呆的布娃娃将下巴搭在他的肩头。
“和姐姐道歉吧，你是她生命的全部。”她平淡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情感，目光远远的延伸到窗外，无悲无喜，一团了无生机的黯淡。
他用手捧住了她的脸，注视着她麻木无神的眼睛，以一种不可置信又充满欣喜的口吻向她宣告：“潘永年自首了。”
“不可能，他不会这么做的！这一定是他的阴谋！”乐心愕然摇头，大抵认为他在发梦。
“法院判决书很快就会下来，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做出这样突兀的选择，但总算认罪伏法，没有罔顾正义。”
“就算他被判决，又有什么用……”她的眼神闪过片刻激动之后很快归于淡漠，“即便他死一千次一万次，舒洋也不会再回来了……”
医院里，一个年轻的女孩儿躺在病床上，她左手手腕裹着厚厚的纱布，唇边有颗黑色美人痣。
“爸爸。”女孩柔声呼唤着，泪珠儿不断从她眼角滴落下来。
“现在如你的意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安妮！难道爸爸死了，你会开心？”潘永年带着手铐，在警察的监视下坐在床边，神情极其复杂。
“爸……我只是不想看你一错再错……”
“我有什么错？”他压低声音，语调颤抖，“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呀！”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必须这么做……爸，福耀叔叔是个好人，他和你同窗多年，小时候最疼我了……”
“你……你都知道了？”潘永年有些惊慌失措。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天……我回国本想给你一个惊喜，却意外发现你和福耀叔叔在楼顶争执，我亲眼看到你……看到你……”潘安妮泪如雨下，她无法再回忆下去。
“我……我那是失手，那是意外！安妮……我……”
“你不要说了……不要……”潘安妮用手捂住了耳朵，“你知不知道这两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我的内心有多痛苦……我不能接受你犯罪的事实，但又不忍心戳穿，我在你的面前笑，但我的心却惊惶无措……我不止一次想离开这个世界……我觉得我该为你犯下的罪忏悔……用生命来忏悔……”
“我……我也不想这样做，是他做事太过分、太执拗，是他逼我的！”
“是他逼你，还是你自己逼你自己？要不是你做错事，怎么会怕他查？”
“在这个圈子里，收些好处是很正常的事，太讲原则反倒让人觉得古板不近人情。再说了，你出国要钱，替你铺路要权，我必须为你将来打算……”
“爸，其实有些话我一直不敢跟你说……”潘安妮啜泣起来，“我天生没有什么大志向，也没有功成名就的企图心，我只想做个普普通通的女孩，过平平淡淡的日子，在我心里，没什么比一家人快乐的生活在一起更幸福的事。我根本不想出国，我不想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勉强自己克服文化差异，过着孤独寂寞、完全不属于自己的生活，我不想成为音乐家，我不想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我只想做你的好女儿，时时刻刻陪在你的身边。”
“不……我潘永年的女儿不可能甘心屈居人后，呆在国内有什么出息！你漂亮可爱，天资聪颖，我无论如何都要给你创造最好的条件，让你在最好的环境里，得到最好的教育！人只有站在高起点上，才能完成更高人生目标的跨越！你现在还年轻，等你日后成为令人钦羡的伟大艺术家，拥有无可比拟的高品质生活，你会了解爸爸的一片苦心，你会感谢爸爸的。”
“如果我生命的辉煌是你用罪恶换来的，那我宁可不要！爸爸！我宁可你是一个碌碌无为的泥瓦匠，也不希望你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杀人犯！呆在国内就不会有出息么？我不觉得！你每次开会发言都在歌咏祖国，不是吗？为什么那些话不是出于你的真心？你知不知道，我最喜欢的乐器，不是钢琴，不是小提琴，而是琵琶，是中国的民族乐器琵琶！”
潘永年愣了几秒，无奈的叹了一声，“你心里怪爸爸，是不是？所以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爸爸？”
“对不起，爸爸……”潘安妮情绪失控，以手掩面，“我只有这样做才能阻止你，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此刻自首悔过，或许还能量情减刑，我不是害你，而是救你……”
“不可能了，不可能……”潘永年用手拄着头，身子一起一伏的痛哭起来，“为什么……你要亲手把爸爸送上绝路？为什么？为什么！”
潘安妮伸出手，与他抱头痛哭。
“我真想念……小时候老房子门前那棵大榆树……你常抱着我在树下玩，你会摘榆钱给我吃，讲故事给我听……”
女儿的话让他想起了她还是小女孩的时光，那时家里条件不怎么好，他是一名仪器厂的工人，收入微薄，但不知怎么的，回忆起来，心里暖暖的，竟是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他恍惚有些明白了，油然生出懊悔之情，这些年所作所为，究竟是为了女儿的幸福，还是为了他人眼中女儿的幸福？
循道而为，其乐自生，背道而驰，其去弥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