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被他的父亲卖掉了。
在距离十二岁的生日还剩下七天的时候，卖给了一个名叫默罕默德的异乡人，异乡人赶着一辆马车，车厢上面挂满了神圣之骨。
“金福西是不可能的。”默罕默德满是污垢的手指伸进林恩的嘴巴，像一只虫子一样搅动着他的舌头。检查完牙齿，在林恩破旧的灰麻布衣衫上擦拭了几下，一脸的嫌弃。
“十岁？”
“十一岁多了，马上就十二！”
“看不出来，发育有点不良，这影响了价格。”
林恩握着脖子干呕的时候，他的母亲挺着大肚子，跪在地上祈求他的父亲不要将林恩卖掉。
据说在大草原上的雄狮会在小雄狮即将成年的时候，将他赶出狮群。但是林恩的父亲，他只是一个牧羊人——雄性牧羊人。
“林恩，去，快去求求科林夫人！“林恩的母亲见丈夫没有心软的迹象。“她一定会救你。”
“臭小子，你也不要怨我，要怨就怨你有一个牧羊人的父亲。”
林恩对上父亲冷酷的目光，恍惚面对一头无情的巨兽，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有两个选择，第一：跪下来求饶，不一定有用；第二：去求安娜。
安娜就是林恩母亲口中的科林男爵夫人，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两个人之间建立起了某些不太稳定的友谊。
“80索尔！”
索尔是这附近通用的一种银币，一百零三个银索尔能够换到一枚金福西。
“50索尔！”默罕默德嫌弃地看了一眼琳恩，“遥远的东方有一句谚语，还没有长大的小公鸡，会把他的父亲吃成穷光蛋。他每天吃的比猪还要多吧？”
异乡人的话锋一转，“如果不是看他长的还不错，我可不愿意浪费一克面粉。”
林恩脸涨的通红，不管是谁，被人当成猪一样，都会觉得难为情吧。不过，异乡人说的没错，家里四个兄弟姐妹，他吃得最多的，还总觉得饿。
“60索尔！”林恩的父亲说道：“不过他的衣服得留下，您也不缺这样一块破麻布！”
默罕默德嘿嘿直笑，在他的车厢上，挂着一件破的灰色旧长披风，这是谁都能看得见的东西。
“成交，不过你得将他清洗得干净一些，天知道你们这些牧羊人身上藏着多少虱子。”
林恩想不明白异乡人的优越感源自何处，要知道那辆挂满了鸡骨头的马车，远远的就散发出一阵浓烈的臭味。
当那一件穿了很久的破旧麻布衫离开林恩的时候，除了寒冷之外，他还感受到了深深的羞耻。
“啧啧啧，真不错！”异乡人上下打量着少年，语言之中充满了妒忌，“永恒之城的大人物们最喜欢你们这些还没有变声的童子鸡了，在变声之前阉割，那种美妙的声音就会一直保留下去。”
林恩只感觉下面一凉，赶紧夹紧了双腿。他却隐约感觉到大人们讨论的事情和他有关系，具体是什么，又说不上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股刺骨冰冷的水从头上浇了下来。林恩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风带着马车上的臭味，吹了过来，林恩开始怀恋温暖的茅草窝。
“好了，洗干净了。给钱！”
“真抠门，才一瓢水！”
父亲的讪笑仿佛从天边传来，瑟瑟发抖的林恩只感觉眼前逐渐暗了下来。他身体发软，倒了下去。
林恩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辆臭烘烘的马车里面，身上盖着那件破旧的灰色斗篷披风。落日的余晖透过车厢的孔洞，形成一条一条倾斜的光柱，光柱内许多细小的微尘在跳舞。林恩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默罕默德经常是一副旧派贵族的打扮，起球的黑色礼服，开口的黑皮鞋，外加一顶灰色的新礼帽和一根红栗木手杖。他是一个会魔术的异乡人，在科林男爵领地上表演魔术。除去刚来科林的时候，他的那一手焰火表演空前成功之外，余下的表演都不值得一提。那种帽子里面变蜘蛛，扑克牌飞行，连小孩子都不喜欢看。
林恩最喜欢的是焰火表演。默罕默德将它叫做魔法，不过林恩觉得那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魔法。默罕默德在表演的时候会在手心暗中扣下了一些东西，当这些东西扔出去的时候，就会变成燃烧的火焰。
这家伙就是一个骗子。
林恩这样想着的时候，马车的门开了。默罕默德探进来一个头，“臭小子，醒过来就别赖在车上装死。到外面来驾车。”
林恩赶紧爬起来，当他坐起来的时候，感觉到左边的屁股上火辣辣的疼。就忍不住呻吟起来了。
“桀桀桀，”默罕默德托起林恩的下巴，“不用觉得难受，过两天就好了。这么好看的脸，烙一个印记，不是全都毁了吗，烙在屁股上也是一样的。”
林恩挣扎着从默罕默德的手中逃了出来。
“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主人！”
默罕默德将马鞭交给林恩之后，就将他从车厢里面赶到车辕上去了，“从今天起，驾车就是你的活了。做的不好，晚上没有东西吃。”
不会赶马车的牧羊人，不是一个好的牧羊人。
林恩从小就是赶马车的好手，原本等到林恩十二岁，他就能到科林男爵的府上，替男爵大人放羊，不过很可惜的是，现在科林男爵已经没有多余的羊给林恩放牧了。
科林男爵领地已经整整七年没有下过一场雨了，牧草枯死，泉水断绝，传说是因为领地的男爵科林大人激怒了某位了不起的存在，于是她诅咒了整个科林领地。
林恩不知道什么是诅咒，不过他家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难过。往常还能偶尔尝一尝白面的滋味，现在连黑面包都吃不饱。
异乡人很快就在车厢里面睡着了，他的鼾声就像夏日的雷鸣。伴随着这样的雷鸣声，林恩赶着马车一步一步的离开科林领地。
这个时候，道路两边树叶枯黄，杂草衰败，远处一抹斜阳鲜红似血。
林恩平静地赶着马车，他知道，从此之后，他就要离开科林领地，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回到这里了。当他扭头往回看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没有丝毫的留恋。
“我就是一个无情的人！”
当林恩这样想的时候，在他前面的泥土路上，出现了一头毛驴，毛驴的背上坐着一个身穿灰色百褶纱裙，手拿一朵白色蔷薇的女子。拳头大的白色蔷薇挡住女子的小半张脸，两只眼睛在黄昏的夜色之中，闪闪发亮。
“夜安，科林夫人！”
“夜安，林恩！”
“请您让开，夫人！我们要离开科林领地。”
“请那个异乡人出来说话！”
“晚上好，夫人，您来晚了！”默罕默德从车厢里面钻了出来，“现在林恩他已经属于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