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家宴分内外两地,女眷在内,宝玉是老太太命根自然跟着一起在里面,贾赦贾政等人围坐一桌,另一边则是贾琏领着贾琮贾环等人。
“三弟这次一举拿下解元,当真了不得,哥哥我在外面也是与有荣焉。”贾琏喝了杯酒笑道。
“可不是,侄儿恭贺三叔了。”贾蓉附和道。
一时间桌上众人贺声四起,贾琮连忙拱了拱手道:“二哥这话折煞我了,说到底不过是个举人,咱们这样的人家哪用得着这个,若不是父亲盯得紧我也不愿意去那劳什子乡试。”
随口扯了个由头,逗得满桌笑声,贾琮两世为人如何不知人怕出名猪怕壮,自己这桌在座的除了贾兰只怕没人对这读书那般在意,或多或少都有些生为高门子弟的傲气,大家随口恭贺下只是出于场面上的礼仪,若是当真而有些自得,那才是会让人心生不快。
见贾兰沉默不言贾琮悄声道:“兰儿可莫信刚才三叔那番胡话,旁人不知,难道你也不知这读书的苦吗。”
贾兰闻言四下看了看四周高乐的众人低声回道:“是侄儿愚笨了。”
“琮儿。”
贾琮正准备和贾兰再说两句,主桌那侧传来贾赦的声音,连忙起身走去向众人施礼。
“方才你叔父与我说起这会试之事,为你考量许多。”贾赦说道。
“让叔父费心了。”贾琮再施一礼。
“哈哈,哪需费什么心,想来明年春闱你定会下场的,我不过是想着再为你请位先生。”贾政今日心情着实不错,笑道。
贾琮一听就明白了,早前贾代儒也曾说过自己学问乡试已是极限,若是会试只怕难以教导贾琮。
“全凭叔父安排。”贾琮回道。
“琮三爷,老太太唤你过去。”这时有个丫鬟从里面走过来道。
“既是老太太叫你,赶快去吧。”贾赦说道。
贾琮像众位长辈告罪便跟着丫鬟朝里面走去。
“老祖宗。”
“嗯,非是我要扰了你们外面热闹,只是这宝玉吵着闹着要和你吃酒。”贾母笑道。
“琮儿也愿意多和宝二哥亲近。”贾琮回道。
“嗯,去吧。”贾母满意的说道。
“三弟,来,在外面那桌有什么好热闹的。”宝玉说道,自从探春房里和贾琮谈过一番,对这个三弟愈发满意,也未看做国贼禄蠹之流。
贾琮笑了笑走过去,粗粗看了一圈迎春,探春,惜春,黛玉,宝钗,都在一桌,司棋侍书莺儿等丫鬟都站在一旁,王熙凤和李纨则在贾母那边服侍。
“三弟,坐这。”宝玉往黛玉这边挪了挪,让出了与宝钗之间的位置。
宝玉身后的丫鬟连忙将椅子摆上,贾琮不认识,只好笑着点了点头。
刚入座就闻到一股清香袭来十分好闻,不自觉眯眼轻嗅了下,一旁宝钗本就因为来时莺儿的话有些羞意,这时宝玉让贾琮坐在这里更是有些失措,忙转头和身边迎春说话,见贾琮入座才回过头,哪知余光正好看到这一幕顿时有些心慌意乱。
贾琮正准备和宝玉宝钗客气一下,待转过头,见宝钗模样哪里还不知道是自己刚才有些失态,登时尴尬不已轻咳道:“咳,宝姐姐。”
“三哥哥今日怎么这般拘谨,可不像小妹平日里见的。”探春见贾琮神情笑道。
“嗤嗤!”身后司棋莺儿等人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呃..稍有紧张..”贾琮总不能说是因为刚才的事,只好一边说着还向贾母那边看了一眼。
“老祖宗最是喜欢热闹,三弟不需如此小心的。”宝玉见贾琮这样子,以为是不习惯和老太太同屋所以紧张。
听宝玉这般说道宝钗低头轻笑了下,贾琮连忙接道:“二哥说的是。”
“宝姐姐还笑。”贾琮低声说道。
宝钗一愣,没料到贾琮会和自己说话,悄声回道:“怎地,琮兄弟笑也不让笑了。”
“若不是因为宝姐姐身上熏的香,我哪会这般窘态。”
宝钗霎时红了脸,没想道贾琮会说出来,连忙急道:“哪有什么香,烟熏火燎的我才不用。”
“呃..”贾琮有些疑惑,难道是自己弄错了吗,朝身后四处看了看,想着是不是哪个丫鬟上身的,只见都隔着数步远也不像是后面传来的。
宝钗见贾琮四处打量后毫无所获低声开口道:“想来是我吃的药丸余下的。”
“还有带香气的药?”贾琮诧异道,以前形状好看的,甜的药也见过,这香的倒是第一次听说。
“三弟,我见你这次乡试回来清瘦了好些,可是考场辛苦的?”迎春开口问道。
贾琮正等着宝钗解惑,听迎春问道忙笑着回到:“倒不辛苦,只是...”稍迟疑了会接着说道:“只是这考场环境确实差了些。”
“是什么模样的?”探春好奇的问道,其余众人也看了过来,显然也有些兴趣。
贾琮扫了眼桌上的佳肴说道:“要不先吃些再说?”
大家都呆了一下,不明白贾琮怎么突然说这话,黛玉眼睛闪了闪“嗤嗤”笑了起来。
宝玉正不解,见黛玉忽然笑了起来问道:“林妹妹,怎么了,三弟这说的不明不白,有甚好笑的?”
黛玉捂着嘴笑道:“吃了...才能说,哈哈。”接着又笑个不停。
宝钗还想着刚才贾琮的冒失,听到黛玉话里的停顿随即也笑了起来。
见宝玉还是有些不解,黛玉低声解释起来,宝玉立即笑道:“好你个三弟,不合时宜就不合时宜,非得要来个吃了再说。”
“乡试三天便这般辛苦,日后这会试该怎么办。”迎春笑了下关切道。
“二姐不说我还能舒心些,现在二姐提起,我也是愁的很啊...这会试得七日,小弟真不知出不出得来...”贾琮苦笑道。
“就没什么法子吗?”宝玉听到这里问道。
“要不算了吧,三弟已经是举人,可以为官了,何苦在去...”迎春担忧道。
“是啊,三哥,要不算了吧。”探春也说道。
宝钗也看向了贾琮,想知道他是如何打算。
“我是真不想去呢,我这人最是胆小,只是这举人功名历届下来何其多,就算为官只怕也难有作为,那院试乡试岂不是平白去了。”贾琮摇了摇头说道。
“三弟想岔了,若是清贫人家自然难有作为,咱们这般人家岂能没些助力。”宝玉说道。
贾琮真的对宝玉一再刮目相看,平日里只知道在内帷嬉闹的宝玉能讲出这番话说明他不是不通世事只是不屑掺杂其中去专营取巧。
“就算那般,区区举人又能高到哪里去,想来再如何也不过六品,五品已是极致。”贾琮要面临的事不是五六品能左右的。
“三弟这还不满足?若不是当真要...”宝玉想起在探春房里贾琮说的话。
满桌人都惊异,宝钗也是眼睛一亮。
“呵呵,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明年会试都不知道能不能过呢。”贾琮走上科举初衷就是想保全自己在乎的人,若是五品能有用哪还用得着这般拼命,贾政不就行了。
待宴席散去,众人便移往戏台去了,这吃饭看戏已经成了固定的连续活动,和以前喝酒唱歌差不多,贾琮哪能看得懂,台上抑扬顿挫唱的好不热闹,贾琮仔细半晌也没听明白,见众人倒是精精有味,遂端起茶喝了口,有人说好自己也说好,凑个热闹算了。
喝了几杯茶磕了一碟瓜子,这戏依然唱的有声有色,贾琮却开始有些意兴阑珊,起初觉得有些新奇也慢慢变得无趣了,趁着想小解便起身走了。
找了个幽静无人的地方小解后百无聊赖的往戏台方向缓步挪去,经过一处亭子贾琮懒散的靠坐下来将腿翘起,抬头欣赏着洁白的月亮和满天星辰这些以前难见的美景,耳边听着不远处戏台上的乐声轻声哼起记忆中有些模糊的歌曲。
八月清凉的晚风一扫白天的闷热,哼着哼着竟不自觉想起了前世的亲人,眼中满是怀念,随即一个身影在脑海里闪过,那是贾琮以前的恋人,在父母相继离世时一直默默陪在身边,直到后来出售了房产与狐朋狗友凑在一起醉生梦死时厌烦她的唠叨甩了她,一晃好些年了,记忆中相貌都有些模糊了,可她平时对自己的规劝,提出分手时眼里的错愕却分外清晰。
亲人,恋人的一幕幕在脑海里交错,泪水不自觉的顺着眼角滑落,嘴里哼出了声。
哼唱到后来声音早已经哽咽了起来,泪水愈发止不住的流下。
宝钗早已发觉贾琮对戏曲没甚兴趣,却还跟着叫好凑热闹,正心里发笑,果不其然半晌后见贾琮起身说片刻就回就匆匆离去,想起贾琮桌上那般失礼冒失宝钗决计趁机捉弄一番,没多久便也起身走开。
寻了一会也没见着贾琮正准备转头回去,忽的瞟见不远处亭子里模糊有个人影便轻声走了过去,稍微靠近便听到贾琮带着哭音哼唱着,立时止住了脚步细细听了起来,虽音调有些怪异只是其中的思念,悔恨却异常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