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回到早上，海狸省，博特南市。
一大早，格雷舍姆社区医院急救中心就接到了911调度中心转过来的一个急救电话，说有人突然晕厥，于是立即派出了救护车前往。
病人家离医院不远，是一幢独栋的两层小楼，随车医生弗兰克和护士莱斯赶到时，一个只穿了毛衣，大约四五岁的小男孩正站在路边焦急地张望着，天寒地冻的，小家伙的脸蛋冻得通红。看到救护车开来，小男孩急得直跳脚，满脸泪痕地挥舞着双臂大喊：
“快点快点！我妈妈疯了！”
弗兰克和莱斯急忙下车，提着急救箱跟着男孩往屋里跑。那孩子带着他们绕着草坪跑向了侧面的厨房，嘴里一叠声地催促着：
“快！快！快！”
厨房门敞开着，男孩跑到门口喊了声“爸爸”，却不敢进去，只躲在门外向里张望。
弗兰克来到门口，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地板上的一只棕色史努比毛绒拖鞋，随后看到屋内一个瘦弱的中年白人女子，穿着一身浅蓝色的家居服，被半蹲着的一个男子从背后隔着椅背环抱住上半身死死地摁在高背餐椅上，正低头拼命地挣扎着，喉咙里发出一种奇怪的嘶吼。沉重的餐桌被她踢出了老远，桌上的花瓶和餐盘都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洒了大片水渍的地面上到处散落着刀叉、碎瓷片和各种食物，屋里弥漫着一股沙拉酱的气味。男子的脸上有几道抓痕，下巴上还有一处挺大的伤口，皮肉绽开，血流进了脖子里，把白色的衬衣领子染得通红。
看到两人到来，男子大声吼道：“看在上帝的份上，快来帮帮我，我快要控制不住她了！”
“OMG！”莱斯被眼前这一幕吓了一跳，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弗兰克赶紧放下急救箱跑过去，用力抓住了女子乱踢的双脚。
男子又吼道：“小心，她会咬人！”
弗兰克闻言立即仰身，同时偏起脑袋，尽量远离女子前伸的头。
看到有人进来，女子更加大声吼叫着，愈发剧烈地踢动双腿，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束缚，力气大得异乎寻常，弗兰克一个不留神，差点就被她的脚挣脱了出去。
男子焦急地对弗兰克大喊道：“医生，快想点办法！求你了！”
弗兰克当机立断，让莱斯给她打了一针强效镇静剂，女子这才慢慢地安静下来，接着便沉沉睡去。
确认女子已经睡着，两人小心翼翼地松开了手，合力将女子抬到客厅沙发上放下。男子顾不得自己脸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赶紧跑去安慰惊魂未定的儿子，受到惊吓的孩子扑在父亲怀里，放声大哭。
弗兰克揉揉酸软的手臂，让莱斯去帮男子处理脸上的伤口，自己开始检查病人的状况。不一会男子脸上贴着纱布，抱着儿子走了过来，一屁股瘫坐在弗兰克旁边，他神情疲倦，明显地累坏了。
“真的非常感谢，如果不是你们及时赶到，我不敢想象会变成什么样子，”男子带着后怕说着，向弗兰克伸出了右手：“我叫波比，这是我妻子薇薇安。”
“不用客气。叫我弗兰克吧，”弗兰克跟他握了握手，看看一片狼藉的屋子，皱眉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不是说有人晕倒了吗？”
波比答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刚要吃早饭，薇薇安正准备餐具呢，突然就站在那不动了，我还没来得及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就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了。”
“唔……”看了一眼薇薇安颧骨上的大块淤青，弗兰克把心电仪固定在她手指上，点了点头。
“我跑过去想扶她起来，但她已经晕过去了。我不敢移动她，就立刻拨打了911，可我刚打完电话，她就醒来了，我赶紧去扶她，谁知她跳起来抱住我，像疯了一样，一口就咬在我脸上。”
波比摸摸脸上包裹的纱布，心有余悸地继续道：
“我摆脱了她，抓着她的手喊着她的名字试图安抚她，但是她好像不认识我了一样，乱蹿乱跳的只想咬我，杰米在一旁哭着喊妈妈，她马上就冲过去想咬他，不得已了我才那样控制住她。薇薇安力气没有这么大的，我用尽了全力才把她按在椅子上，要不是你们及时赶来，我真的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太谢谢你们了！”
孩子又哭起来，波比赶紧安慰他。
“这么说她醒来之后就开始发疯似的攻击你们？”弗兰克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是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薇薇安是个很温柔的女人，但她今天就像疯了一样！而且她好像不能说话了，喉咙里发出那种奇怪的声音，你也听到了的，就像……就像电视里野兽的吼叫一样……”波比看着妻子的脸，困惑而伤感。
弗兰克看了看薇薇安，瘦小的身材裹在宽大的家居服里，短短的褐色头发被汗水打湿了，湿漉漉地沾在额头上，柔弱又无助的样子，怎么也想象不到她和刚才那个疯狂的女人是同一个人。
“她经常晕倒吗？”
“从来没有过，这是第一次。”波比答道。
“她最近有没有被狗，或者猫之类的动物咬过呢？”
波比思索着，摇了摇头：“狂犬病？应该不可能呀，我们家没有狗，薇薇安也不喜欢养宠物，我也从来不知道她有被咬过……”
“那她，或者她的家族，原来有过什么特别的病史吗，比如癫痫什么的？”
“没有。我妻子虽然比较瘦，但并不是因为疾病的原因，除了感冒，没有得过什么大病。她家里人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什么特别的病史。”这次波比很肯定地回答道。
弗兰克一边询问，一边迅速地检查了薇薇安的身体状况，然后他站起来对波比道：“波比先生，我在这里只能给您妻子进行一些大致的检查，要想知道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恐怕我们得把她送去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您最好跟我们一起去——您脸上的伤也需要去医院再处理一下。”
“当然。”波比立刻点点头：“我这就跟公司请假。”
……
急诊室门口，接到弗兰克通报的值班医生科洛已经等在了那里。这样的病情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多年职业生涯的直觉让他觉得这个病人有点意思。
车刚停下，科洛就迎了上去，一边查看病人，一边向弗兰克询问情况。
护工把活动推车拉下来，顺着走廊推向检查室，两人跟在后面边走边谈，波比抱着儿子紧随其后。
护士们将病人转移到检查床上，把活动式仪器台推了过来，手脚麻利地在病人身上安装好设备，很快各种数据就显示在了屏幕上。
科洛在护士的协助下仔细检查着病人状况，轻声向记录护士口述检查结果：
“脸部碰撞淤伤……，其他没有明显外伤……”
“心跳……正常。”
“呼吸……正常。”
“血压……正常。”
“脑电波……正常……”
……
波比被护士带去重新处理了脸上的伤口，做完入院登记，又回到检查室，抱着儿子站在围帘外，担忧地看着被一群医生护士围着的妻子，焦急等待着。
看到波比过来，科洛对护士吩咐几句，走出围帘来微笑着与波比握了下手。
“波比先生是吧？”他看了看手里的平板电脑，道：“我是科洛医生，负责您妻子的治疗。”
“您好医生！请您一定要救救我妻子，她好像得了失心疯……”波比急切地说。
科洛点点头，道：“您不要着急，我们会尽力治疗她的。好消息是，目前看来您妻子并无生命危险。我们需要先搞清楚她到底得了什么病，为此需要给她做一些检查，您知道的，核磁共振、以及血液化验什么的，我已经安排护士送您妻子去做检查，现在请您跟我到医生办公室来一下，我需要向您了解一些……”
话音未落，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响，两人愕然向围帘内看去。
薇薇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发现自己身体被牢牢地固定住了，身边还围着很多人，惊慌之下突然间猛烈挣扎，竟然掀翻了推车，连人带车一起重重地侧翻在地，身上连接着的数据线把仪器也带倒了，哐当哐当砸在地上。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薇薇安张开嘴，沙哑地嘶吼着，一口就咬在护士的小腿上。
“啊……”护士痛叫。
……
中午，甜桃省，阿特兰塔市。
警官肖恩和搭档亚历桑德罗正驾驶巡逻车，在克利夫敦大道巡逻。
肖恩戴着墨镜，一手搭在车窗上一手扶着方向盘，沿着应急车道慢慢开着车，有些无聊地看着身边飞驰而过的车流，嘴里念叨着：“你看，多好的天气呀，我敢打赌，入冬以来这是天气最好的一天了，我甚至都能闻到白云香甜的味道——如果你没有又在我身边吃玉米饼的话。”
肤色黝黑的亚历桑德罗闻言一笑，自顾自地吃东西，懒得理睬这个碎嘴王。
“嘿！我说伙计，你难道不知道吗，天天吃这个，你身上的气味闻起来就跟刚从牛粪里爬出来一样，清新怡人……”肖恩一脸认真地说道。
“如果你闭上你的臭嘴，也许我可以在两分钟内把我的午饭吃完，并且不会把我沾满辣椒酱的中指塞进你的菊花里。”亚历桑德罗回敬道。
肖恩嘿嘿一笑，正要回击，车载电台忽然喀喇一下，调度中心女警的声音响了起来：“埃默里大学图书馆停车场发生袭击事件，有人员受伤，请附近警员立即前往现场！重复：埃默里大学图书馆停车场发生袭击事件，有人员受伤，请附近警员立即前往现场！”
肖恩马上坐正了姿势，拿起送话器回话：“047号巡逻车收到！我们正在大学附近，我们这就赶往现场！”
随即他打开警报器，猛踩油门，轮胎吱吱地冒起一股黑烟，警车飞快地冲进车流，疾驰而去。
只用了不到5分钟，警车就呼啸着开到了图书馆前。远远的两人就听见阵阵惊叫，随即就循声看到了二十几米外的嫌犯。
那是一个瘦小的男性身影，穿着一身陈旧肮脏的运动服，正在追逐一个惊慌失措的女孩，女孩吓得花容失色，一边逃跑一边大哭，怀中抱着的书本洒落一地。看到警车的到来，女孩立刻改变了方向，向警车跑了过来。
肖恩又轰了脚油门，然后猛拧方向盘，同时拉起手刹，警车尖叫着甩了一个尾，横停在了女孩前面。肖恩推门下车，拔枪上膛，左手反手抱住跑过来的女孩护在身后，右手持枪指向追过来的男子，大吼道：“停下！警察！”
另一边的亚历桑德罗也迅速下车伏在引擎盖上，据枪瞄准了男子。
男子置若罔闻，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伸出双臂大步流星直扑上来。
一瞬间两人眼神对视。
肖恩可以向圣母玛利亚发誓，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即便是在最残忍最没有人性的罪犯身上也没有见过，这个矮小瘦弱的男人眼睛里流露出来一种毫不掩饰的嗜血的渴望，如同死神降临般摄人心魄，让人简直无法呼吸，在他的逼视下，肖恩感觉自己就是一只初生羔羊，面对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锋利獠牙扑过来的凶残饿狼吓得动弹不得，屁滚尿流。
他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砰！砰！砰！砰！砰！……”
格洛克17自动手枪射速极快，在女孩的尖叫声中瞬间就把十几发9毫米巴拉贝鲁姆弹全都打进了男子的胸膛，然后“咔”的一声空仓挂机了。
大片血花爆起，男子脚一软，扑通一声脸朝下重重扑倒在地，又向前滑动了两米，最后停在了肖恩脚前。
距离太近，几点血滴飞到了肖恩脸上，他忍不住眨了下眼睛。
肖恩迅速更换了弹匣，护着身后的女孩谨慎地退到警车后，然后推开女孩让她离开，自己和搭档一人一边，用枪指着地上的男子，慢慢靠近。
很快，两人就确认这名男子已经死亡。
增援赶到，在现场拉起了警戒线，各单位的人各司其职开始忙碌。肖恩和亚历桑德罗把车移到一旁，坐在引擎盖上，点起了烟。
默默抽了几口，肖恩才开口说话：“你看到他的眼睛了吗？”
“看到了，”亚历桑德罗也有些震惊：“凶狠得吓人。”
“我从来没有见过谁有过这样的眼神，可他的样子看上去不像是个穷凶极恶的罪犯，还有他喉咙里发出的那个声音……”肖恩皱着眉，深深地吸了口烟。
亚历桑德罗看了搭档一眼，心里其实有些诧异。他俩搭档几年了，也曾射杀过罪犯，但今天肖恩有些失态：作为一名训练有素的资深警官，若不是遇到特别紧急的情况，一般是不会轻易打空弹匣的。
“声音？我没注意到，怎么了？”
“就像野兽殊死厮杀时向对手发出的怒吼……”
“……”
事情经过很快就调查清楚了：这名男子是一个长期在埃默里大学校园里游荡的流浪汉，很多人都见过他。他很沉默，基本上不说话，也从来没有表现出有攻击性倾向。事发前他正躺在图书馆的花坛边晒太阳，突然就跳起来袭击了路过的学生，幸好他没有武器，都是手抓牙齿咬，他身体瘦弱，被咬伤的学生每每都能挣脱他逃走。但图书馆这边学生众多，在猝不及防下，还是被他咬伤了好几个人，不过都不太严重，没有致命危险。
至于他为什么突然袭击路人，暂时还无人知道。
警长罗姆尼拿着文件夹向两人走了过来：“肖恩，目击者和受害人都说嫌犯没有武器，你为什么直接射杀他？”
“他冲过来了，”肖恩的眼神有点游离：“距离太近，他很危险……”
罗姆尼盯着肖恩看了一会，沉声道：“你看，你是我最好的手下，我不想为难你。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射杀一个手无寸铁的人，肯定会有人来找咱们的麻烦，上面也一定会过问这件事情，所以在报告里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遵命！”
肖恩耸耸肩，扔掉烟头转身走向驾驶室。
“请等一下！”
人群跑出来一个女孩，正是刚才肖恩救下的女学生。此时她已经重新扎好了散乱的头发，也洗去了脸上的泪痕，清爽的漂亮脸蛋上泛着红晕，向肖恩伸出了手：“刚才多亏了您，警官，我必须向您表达我的感谢。——我叫蒂芙妮。”
“不必客气，职责所在。”肖恩摘下墨镜跟她握了下手，淡淡地回答。
蒂芙妮扭捏了一下，道：“那个……我可以请您——当然还有您的搭档——吃个饭吗？我刚才真的吓坏了，要不是您……”
“谢谢你。”肖恩打断了她，看了看亚历桑德罗，回答道：“不过还是不用了，再说了我们在值班，也没有时间……”
蒂芙妮盯着肖恩的眼睛：“那么改天也是可以的，我可以等您方便的时候——要不您把您的电话号码留给我吧？”
“呃……”肖恩有些尴尬了，瞟了一眼旁边板着一张严肃脸的罗姆尼和歪着脑袋看太阳的亚历桑德罗，决定尽快摆脱这个烦人的小姑娘，于是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给了她，然后转身就想上车走人。
“警官……”
“还有什么事？”肖恩不耐烦地回头。
“我想拥抱您一下，可以吗……”女孩脸上的红晕似乎更浓了。
“……”
不等肖恩回答，她已经展开双手抱了上来，直接就箍住了肖恩的脖子。围观的人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响亮的口哨和喝彩声。
好容易挣脱小姑娘的拥抱，肖恩有些狼狈地坐进车里，低头扣上安全带，他忽然扭头看向亚历桑德罗，后者正在咧开大嘴对着他挤眉弄眼。
“什么！”肖恩怒道。
“警官……”亚历桑德罗捏着嗓子，拉着长音学舌。
“……”肖恩翻了个白眼，决定还是不要理睬这个神经病为好，自顾自拧开钥匙启动了车。
亚历桑德罗继续：“警官，我觉得在开车之前，你应该先把你脸上的口红印擦掉……”
“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