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了有些沉重的眼皮,沈寒看着顶上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不禁陷入了混乱之中。
用手支起仍隐隐作痛的身体,沈寒看了看周围,发现自己竟然躺在药材库的木板床上,而且身体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黑泥垢,耸了耸鼻头,这味道差点没把沈寒人给送走。
“怎么这么臭,这是什么东西!”再也顾不上身上的酸痛,沈寒很是利索地下了床,冲出房门便扎了一个猛子下水。
清凉的感觉令沈寒仿佛活在了仙界之中,狠狠地搓着身上的污垢。
一番清洗过后,沈寒上岸套上了那件仅剩裤子的杂役弟子配套服饰,而后施施然地走回药材库继续躺在床上。
坚硬的床板虽然并不舒服,但是对于现在的沈寒而言,绝对是梦中的温柔乡。
轻轻地感慨了一句:“舒服!”
正准备闭上眼睛的沈寒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机械般地偏了偏脑袋,发现火烈长老竟然不知何时站在了床边。
坐也不适躺更不适的沈寒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说道:“不知长老来此何事?”
火烈看着活宝一般的沈寒有些哭笑不得,淡淡地开口道:“难道长老没事就不能来?”
“瞧您这话说的,整个青石镇乃至整个栖云城,有多少修士是没有听过火长老您的大名的。您一个整天忙里忙外的长老,来这岂不是浪费资源吗!”
分析了一下现在的情况,沈寒很是机灵的没有过多猜测,直接选择了一波溜须拍马。
似乎是对沈寒所说的极为赞同,原先脸上还带冰的火烈直接是展开了笑容:“没想到你小子别的本事没有,这瞎说大实话的本领倒是无师自通啊。”
看着眼前的火长老挤到一块的皱纹,沈寒就有些不忍直视,但是良好的教育素养令沈寒还是违心地说出了口:“这不是人尽皆知的吗,而且就长老这笑起来的样子,绝对有机会角逐整个虚江郡最美男子一称。”
“行了,恭维的话就说到这了,今天来这主要是看看你的状态。”
“我的状态,我什么状态?”在听到火烈的话后,原本心中有些猜测的沈寒直接是当机了,怎么还扯到我身上了?
火烈也有些头疼地抚了抚额,这究竟是有多心大啊,无语地说道:“前天我用道阳丹和玄阴丹破开了你气海中的灵海,现在你难道没有感觉么?”
这意想不到的话直接是令沈寒再一次呆在了原地,似乎听长老所言,自己是修士了?
当即沉入心神,感受起了体内变化,果然,原先坚若壁垒的气海中央竟然新生了一个灵海,隐隐流动的正是那修士最为基础的灵气。
巨大的变化令沈寒有些不知所措,但是突然想起当日刘长老说的一切,又有些怀疑起来,开口问道:“长老,当日刘长老不是说我这体制无法修炼的吗?”
“一个仅仅只是炼气境的小修士,甚至还没摸到筑基的门槛,也有资格说他了解天下这么多体质?简直就是坐井观天。”
作为丹堂长老的火烈很不客气地嘲讽起了刘长老,似乎这刘长老在他眼中不过是一穷乡僻壤来的土著一般,极为看不起。
似乎了解到了同是长老之间的恩恩怨怨,沈寒很识相地没有插嘴点评什么,只是默默记下了两者之间的矛盾,而且明明看上去也是炼气期的火烈竟然能放出如此大话,可能此事仍有隐情。
看着满脸疑惑的沈寒,火烈颇有高人风范地将双手负在身后,悠悠转过身去背对沈寒。
“不过也确实,要不是我当初偶然之下得到了《天书残页》,我也不可能知道你这种看似石脉之体的凡人体质就是修士梦寐以求的先天之体。”
突然出现了新的名词,沈寒脑容量似乎有些不够,怎么前一刻还贬低刘长老土鳖来的,下一秒就我沈寒先天之体了。
没有理会愣在那的沈寒,火烈继续说道:“这先天之体,乃是婴儿在母胎孕育之时通过天地法则地演化,催生出的一种体质。由于和天地灵气同出一源,所以不同于普通修士吸收凝炼天地灵气仍会在体内驳留杂质,先天之体无时无刻不再和天地灵气进行周天循环,体内也就不会存在杂质一说。”
“那为何我体内经脉却是杂质堆积?”曾有心修炼的沈寒不是没有动用家中关系检查身体,但是最后得到的答案永远都是经脉闭塞,实为石脉之体,确实无法修炼。
经历了几次事实的残酷后,沈寒还是承认了自己就是一凡人的事实。
而此次拜山上元宗,虽然面上不从,反抗父亲的安排,但是沈寒心中实打实地想:可能以前遇见的散修修士不过是才疏学浅之人,兴许上元宗这等名门大教真有人有办法令自己踏上修炼一途。
而最后压死骆驼的稻草自然就是那日刘长老短短的评价-石脉之人,无法修炼。
既然连宗门长老都已发话,沈寒自然是没有继续奢望下去,也许这一生本就是个凡人,又何必奢求修士的生活。
但是今日这新生的灵海却让沈寒重新燃起了追求修真的梦想,似乎这才刚刚起步。
火烈长老顿了顿,而后解释道:“其实,你所感受到的经脉杂质并不是像修士凝炼天地灵气残留在体内的杂质,而是先天之体后天成长过程中自然出现的天地桎梏,这也算是对先天之体的一种限制。”
“先天之体因与天地同源,所以自你出生之日起,你便无时无刻不在循环天地灵气。而凡人想要鱼跃龙门成为修士,必须经过引气打下基础,破开灵海方可成为炼气修士。先天之体相对舒缓的灵气无法起到打破气海壁的作用,反而经年累月之下使得气海壁越来越厚,直到影响到了经脉,你所感受到的杂质便是气海壁的残余。”
“因为这种情况与拥有石脉之体的人极为相似,所以也就有了刘长老的片面之词。而打破了天地桎梏的你,现在体内经脉绝对是比一般修士开阔不少。”
听了火烈的话,沈寒急忙感受了一下体内经脉,确实,原先那拥堵的经脉竟然焕如新生一样,奔如涌泉的灵气连绵不断地通过周天经脉汇入灵海之中。
强压下了心头的喜悦,沈寒从床上站起就向着火烈长老微微鞠躬,抱拳说道:“多谢长老!”
似乎对于沈寒那发自肺腑的感谢极为满意,回过身来向着沈寒说道:“其实你也不用言谢,我只不过在你身上看到了我年轻时的影子,所以顺手帮一把而已。”
没有等沈寒再说两句掏心窝子的话,火烈略带回忆地叹了口气:“你愿意听我的故事吗?”
没有用言语表达,只是奇怪长老话题转的有些快的沈寒默默地盘腿坐在了木板上,摆出侧耳聆听的模样。
有些颓废的声音从火烈嗓子中发出:“当年,和你一般大的时候,我还在离火域大炎王朝辖下的一座私塾读书,那时候的我连修士都不是,再加上家境贫寒,同窗旧友皆是以欺我为趣。”
“但是,泥人也有三分脾气,我最终还是没忍住,找到了机会把其中一个经常欺负我的埋到了地下。本以为我做的天衣无缝,可是后来事情还是败露,向县令告发我的便是我最好的朋友。”再一次想起这背信弃义之人,火烈似乎要将愤怒之火撒到沈寒身上一般。
似乎是感受到了自己的失态,火烈平复了一下气息:“因为我杀的是当地富甲一方的万老板的私生子,所以我整整在狱内呆了十五年,整整十五年不见天日,整整十五年活在死亡边缘。若不是当时王朝新王即位,大赦天下,兴许最后我的结局只有一死。”
“受天道眷顾我从监狱中活着走了出来,但是痛失爱子的万老板是绝对不会让我活着离开的,当天我就开始了我的流亡生涯。我不知道我往哪跑才有活路,不过心中的信念告诉我:你得活下去,活出个人样来,给那些曾经看扁你的、伤害你的人一个响亮的耳光。”
听着这咬牙切齿的声音,沈寒清楚地知道这种在绝望之中活下来的人有多么地恐怖。
“为了躲避杀手的追杀,我选择独自走进荒漠之中,却不想触发了禁制,踏入了被修士称为禁地的熔岩火窟之中,在那里我觉醒了火属性灵气,渡过引气期,成功踏足修士一列。但是,恶劣的环境也令我的皮肤永久性地灼伤了。”
说着说着火烈还扯开了上衣,一块块黑红色的皮肉紧紧地粘合成一片,遍布的深色坑洞看上去就令沈寒有些毛骨悚然。
强忍住不适继续听火烈讲故事。
“自火窟中出来后,我便有了炼气五段的实力,回到镇上把一切该杀的人都杀了。到现在我都还记得我那最好的朋友跪倒在我面前的样子,可怜地祈求我放过他,放过他一家老小。我只是轻轻地告诉他:‘现在我放过你,那二十年前谁又来放过我?’”
“大仇得报后的我修炼更是没了阻碍,一路高歌猛进,修为更是达到了炼气圆满。之后我便开始挑战整个郡内年轻一辈的修士,由于我前半生经历了太多生死考验,所以我总是屡战屡胜,在当时闯下了‘妖人’的名头。”
而听到了这有些奇怪称号的沈寒也暗暗吐槽了一番:听过狠人、猛人的,这妖人还是第一次见识。
火烈摸了摸身上皱起的皮层,有些无奈地继续道:“可惜,在我破入筑基之境后,因为在火窟之中留下的病根而进境缓慢,最后我不得不研习丹道开始治疗身体内留下的火毒,尝试多次后,发现以我的修为不可能将火毒彻底出去,只能一段时间压制一次。”
“而之前由于树敌众多,加上我正处于虚弱状态,自然而然地被仇家盯上,甚至刺客联盟至今都在追查我的下落。我没有多余的选择,跨过千山万水,离开了离火域,来到了天青域,并最终在此地定居了下来。”
“这一呆就呆了二十年!”
仿佛是听了听了童话故事一般,没想到除了小说中竟然还有如此精彩的人生,而且看样子还只是配角的人生。
当即沈寒便摆出了同病相怜的样子,同情至极地说道:“没想到长老竟然有着这么可怜的过往,但是不得不说,长老光凭这颗修道之心,就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大能修士了。”
“唉,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今天也有些感慨了。”火烈也是挥了挥手无奈地道,然后迈着步子朝门走去,似乎来这只是为了讲一个故事。
突然,火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回头嘱咐道:“还有半个多月整个栖云城会举办一个年轻修士分享修炼经验的集会,你可以跟着出去开阔一下眼界,宗门那边我已经交代过了。还有顺便给我买一些炼药的药材。”
自己这一身修为可是全赖长老所赐,毫不客气地说,火烈便是沈寒的头号大恩人,所以不敢怠慢,恭敬答道:“是,长老,”
从火烈手中接过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几种药材以及分量。
“这两天你便好生休养,丹堂之事我已尽数交由役事房。”有些关切的声音从火烈口中说出。
“铁崖师兄呢?”
火烈顿了顿,说道:“你铁师兄被我安排出宗购买药材去了。”说完便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