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代斌弦睁开眼睛,看着熟悉的顶棚。
这些年安定下来后,起床的时间仿佛被设定了程序,哪怕前一晚宿醉放火,都改变不了在闹钟响前清醒,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可以想点或者做些什么。
为了不打扰宋知帧睡觉,不继续待在自己的屋子,早点做饭也好。途径餐桌,发现餐具热腾腾的食物已经摆放整齐。
宋知帧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倚靠在墙上,“城西小店的包子,将就一口,饭后要是累再睡会儿,今天时间充裕。”
“我没事。”
“没事就陪我在家待一天。”
两个没事并不是一个意思,两个人以为的时间也不相同。代斌弦想解释昨天的事并无影响,宋知帧说成没有安排事情,一个理解成细嚼慢咽时间宽松,一个强制二十四小时。
没有工作上的谈话,宋知帧神色如常说着一些琐事,绝口不提昨天的事,碗筷收到厨房,会有专人来清洗。
他督促着代斌弦,后者站得笔直,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昨天的事情我办砸了。”
“与你没有关系,不要放在心上,去休息吧。”宋知帧从睡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摆在茶几上,边缘有道明显划痕,不是他的那只,这态度就是不想让代斌弦办公,真正意义上的休息。
知九会如今结构成熟,缺了他们两个人一天,并不会出现什么乱子,心里虽是清楚,但从未试过,一点准备和交代都没有,代斌弦有点看不透。
犹豫了一下,转身回了房间。
能打电话可以登门,现在早不是信息闭塞交通不便的时代。
他躺在床上,脑子却没有休息。
多久没像个闲人一样混沌度日了,还是当包打听混迹街头的时候吧,一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身无长处只有一股倔劲,天不怕地不怕没有牵挂,偶尔羡慕那些有家人有地位的人,不全是因为权势,他还羡慕这些人被需要。
现在,算是实现目标了么……
代斌弦并不认为自己会睡,困意渐渐包围住思绪,他也没有抵抗,屋门外那人还在坐着,他会睡么。
宋知帧身前摆了一本古书,很是认真地盯着封面,电脑放在一边,偶有消息弹出。
期间苏黎的名字出现在手机上,宋知帧滑动屏幕,回答并无大碍,人还在休息。苏黎没有给代斌弦打,估计也是不想叨扰。
一觉醒来竟是十一点,这一天吃饭睡觉说说话看看书,不像往日里处理工作上的事情,感觉什么都没做,却意外地充实。
宋知帧瞄了一眼手机屏幕,代斌弦醒了之后,他就把电脑关了。缓缓呼出一口气,抬眼看时钟,指针快八点,尘埃落定,这一天总算是过去。
悄悄打量代斌弦侧颜,还不能说通关,这里还有最后一关。
果然一天代斌弦都没有手机,直到第二天坐上车。
直到上班,他才知道其中原因。
“太冒险了。”
站在一旁,看着屏幕上大大小小的信息框,每个动作都发散着不赞同和怒气。
仅一天时间,山海城内许多生意就被打压到低谷,一边是下家不约而同拖欠货款,上家供应不上,另一边掌握的场所货物接连出现意外,对应保险合同出现问题。
企业越做越大大,行为条例越多,本身却越不甘心规规矩矩,一开始只是试探,如果不东窗事发就更加肆无忌惮,欲望是填不满的无底洞。
这里名字响亮的那几家,都有点见不得台面的行为,大家心照不宣,如果有举报,自然是一查一个准。
当然,事业做到这个地步,谁也不是好惹的,关系网里都有举足轻重默默收利的。勾结、相护不是说说而已。
就是不知道,山海城内多家小媒体是怎么在同一时间向外部披露的,其中违规细节小到时间大到涉及人员。
虽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但也不是每一件事都会留下把柄和线索,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包青天附体般的本事,从未知推已发生有难度,已知的旁观者复述所见所闻会不会简单一点。
没有商业间谍,没有私家侦探,没有钓鱼执法,没有收买人心,没有黑客攻击。对手千防万防,却绝对想不到,他们的敌人从来都不是人类。
网络时代,虽未有官方插手、查实,但已经成为市民谈资,在社交平台上掀起轩然大波。巨大的社会舆论压力,几乎公开透明的案情,这时出手无异于往枪口上撞,利益关系从来脆弱,谁也不会拿前途去赌别人的生死。
如果加上举报者找的后台足够硬,结局已经定下来了。
涉事不大的企业也会面临资金链脆弱,股价直线下降。
山海城里大小公司不算少,甚至有几家连锁企业的总部在这里,这场闹剧的余波应该会持续久一点。
杨为峻昨日本该养伤,却坚持要出门,结果不巧遭遇车祸,所幸伤势不重,正打着石膏住院,好好休养可以痊愈。
究其一定要出门的缘由,可能是这些遭受危机的生意他都有插手。杨为峻是个人才不错,但这场医治已经让他失去起死回生最佳时间。
事出突然,才会措手不及,难以翻身,谁也不会早做准备,包括操作这些的幕后之人。
如果长远打算,可以更小的风险和损失策划,提防反噬的危险,甚至可以安排好失败的后路。
然宋知帧只用了一晚上时间思考,清晨便开始安排下去任务,人坐在家里端着一个笔记本,所知情况全由其他人反馈。
宋知帧知道这很疯狂,不能让代斌弦看出来什么,他一定会阻止自己,而这也是自己一定要做的。
只有这样,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结束。
事实证明,这步棋走对了。
谁也不会想到,两个尚未见面的人物怎么会一夜之间翻脸无情。
代斌弦很难不生气,轻率行事,还故意瞒着自己。即使成果的确很不错,也改变不了事实。
宋知帧坐在那里不说话,做好接受批评的心态。事已至此,代斌弦只能气不顺,别的都没什么。
他余光瞥见自己的手机,肩膀些许下沉,“所以为什么,是前晚的事?”
想象中的长篇大论和发泄情绪并没有到来,而是心平气和地问,眼里是并没有困惑不解也没有生气。
心情转换突然,神情像多年前开导他的知心样子,最近怎么总想起以前,是因为找到了苏黎莫名么。
“动我兄弟,举全局之力。”洋洋洒洒这句话再次说了出来,落在代斌弦心上,中二又热血的家伙,便是如此哄他。
那时的全部不过一点学识认识些许人和一条命,此时站在这座楼里,经手无数经济线路和暗里心机火拼,全局已是数十年经历。
“我已然说过,无碍。”
“你无碍是你的事,他有这个心思就不可能过去。”
代斌弦挪开目光,窗外的阳光很明亮,并不如人带来的光芒耀眼。
意味深长道,“有你这个兄弟真好。”
顿了顿,“我这几天会搬出去住。”
“要出差?”
“是彻底搬出来。”
“为什么,你还生气?不至于吧,你不也瞒着我去见杨为峻,抵消扯平不行吗?”宋知帧有些急了。
这些年代斌弦也没提出这样的要求,真的如此在意么。
代斌弦按着他的肩膀,云淡风轻道,“没什么可气。我们不是兄弟么,苏黎人已经找到了,迟早要搬到一处,我住这算怎么回事,说不定过几天我也能成家,分开住挺好的。”
拍了拍肩膀重复一遍挺好的。
挺好你大爷。
道理都讲得通,但宋知帧就觉得心里不对劲,他从来没想过找到苏黎就要失去代斌弦,过去习以为常的生活会被改变。
是他太贪心了么,还是哪里不对?
苦寒终消逝,冰雪留不住。
春节不久便是立春,寓意冬天即将过去,风还是能吹进人的骨缝,太阳足够明亮却还没有温度。
人们早早探头准备迎接窗外第一抹绿意,他们坚信今年的花枝满头一定会提前到,这是大自然的惊喜。
苏黎和莫名安分了许多天,医院和家两点一线,没事就是翻翻手机,和大多数上班族的年轻人一样。
“处理好了?”
“没留尾巴。”
“七儿最近忙什么?”
“事情结束后,我查查看。”
最近的交流,多了些没头没尾,想起什么便要说,总怕之后会忘。
一时间,几拨人生活状态一如从前,互不交叉。
同在山海城,严查企业的风波必然吹过宋知帧手下的企业,加上一些合作伙伴的倒台,不能说生意完全不受影响,但依旧算打了漂亮仗,以后这座城市很长时间都不会起来大规模的公司。
宋知帧从来都没想过用这种手段占据市场,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还是想走正经路,慢慢打拼。
明明该庆祝的同事们这几天做起事却小心翼翼,因为都感觉到了空气中的诡异,故而哪怕宋知帧不在状态,也没有错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