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萧湛还是疑惑过的,神尊为何会亲临冥界把伊筱送到他这。
萧湛第一次看见伊筱时,她只是个残魂,这里缺一块那里少一块的,话也不会讲,身上灵光倒是大盛,他想知道前原后果,但神尊的私事,却也不敢过问,怕触了霉头,这事也便作罢了。
如果真要讲起洛神隐同伊筱之间的渊源,还得追溯到上任神尊洛沉衍身死道消的万万年前。
那时神隐还未走出那个浑噩的循环里,整日昏昏沉沉地在三道六界中兜圈子,也没想着要去神界收拾那堆烂摊子,偶一日在凡界时,走到京城最繁华处,她见到了一家茶楼,名叫烟愁,极为淡雅的名字,鬼使神差般的,她走了进去。
在二楼雅座坐下,发着呆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楼下的戏曲,神隐依稀还记得些唱词,那时也未曾听透过,如今想想倒还有几分道理。
“前尘旧梦已落俗,此后惊鸿翩翩舞。”
放下的,便是那从前一场梦了。
“神尊是来凡界消遣的?”神隐察觉到有人在她身边坐下,侧头看过去,入眼的是一张婉风流转的脸庞,一双顾盼生辉的狐狸眸极其清艳,说是明眸皓齿,宜喜宜嗔绝不是虚假之词,那人实在是美得令人赏心悦目,使得情绪不佳的神隐都在心中小小声感叹了一句美人。
神隐也只是感叹一下眼前人的美貌,稍作片刻还是把头移了回去:“消遣倒不至于,散散心而已,你见过我?”
凭她一句神尊,神隐基本上明白这人绝对是上三界里哪个人物,实力不俗,不然也不会这么敏锐,虽说神隐没有隐藏气息,但她的神息也不是一般人能辨出来的。
那女子举杯笑了笑,朱唇勾起一抹笑意:“我乃神界七星君之一,瑶光星君,神尊唤我一声伊筱便好。”
神隐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伊筱,在凡界也没那么多规矩,莫神尊神尊地叫了,叫我洛神隐方可。”
伊筱应下,随她一起听了会戏,突然听见神隐开口同她讲话。
“伊筱,你来凡界是作甚的呢?”
开了家茶楼,生意还不错,难道回答说赚钱?
“咳咳,来这体验凡界生活。”伊筱脸不红心不跳,觉得赚钱,四舍五入也等于是体验生活了,总不能说是看到金子移不开眼吧?
神隐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慢慢转身看着伊筱:“体验生活就懂些世俗情感了吧?若是我问你,你晓得如何去忘却烦恼,抛却七情六欲么?”
来一壶鼻烟一盏老酒,快活忘神仙,呸呸呸,偏题了偏题了。
“神尊也会为情所困吗?”伊筱打趣了一句,啪地收起折扇:“这你算是问对人了,如果是一般的烦恼,玩乐放松也就忘了,如果要扯上情爱的话,允伊筱多嘴一句,再重要的情爱在我们神仙漫长的岁月里又算得上什么呢?岁月是把杀猪刀,刀刀磨情爱,若是真有为了一人荒废了剩下的大好年华这等荒唐事,这神仙便不会有七情六欲了,那玉竹一族的老祖,可不是个好例子吗……”
神隐第一次如此这般认真地听完了一人的告诫,还默默记下了。
后来她在凡界几月,伊筱日日带她去听说书先生讲那爱恨情仇,听那戏曲里的凄美爱情,看着人间世俗百态。
伊筱后来与她聊天,有句话说得太好,有花堪折直须折。
本就是个神,往后时间长到看不到头,许多事都会成为过往的一缕烟愁,在风里淡了散了,与其伤春怀秋,不如乘着天光正好,去桃林里折那么几枝绯桃,去长安御马看那朝雾弥漫,如此生活,还有什么事放不下,放过了执念,方能成就本心。
那几月,是神隐最快乐的几月,肆意妄为又张狂大胆,把想做的敢做的通通做了一遍,甚是快活。
不过后来神魔大战,那一战神隐因为祭祀先师未能赶到,伊筱是被上任魔尊斩于剑下的。
那日的景象算是惊天动地了,轰动上三界的那一战被载入史册,神界魔界死伤无数,单单是七星君就殒了五人,虽说此次大战最后已神隐碾压性力量收尾,但还是给神界留下了难以修整的创伤。
整整两万年,神界才修养了不过半的生机。
当日伊筱的魂魄已不稳,是神隐将她救下,半是出于私心,半是因为因果。
从前师父告诉她,因果循环,有报有答,欠了人家的就必须要还,不然日后因果线纠缠,便要遭了报应。
虽然神隐生为宇宙本灵,不怕那天谴报应,但她还是尽心尽力地将伊筱的魂魄小心翼翼地包裹进瑶光天池圣莲的花瓣里,加已星辰之力滋养了千年,才将她送到了冥界轮回。
剩下的魂魄只能在轮回中补全,光靠滋养做不到那般效果。
这才有了那日她亲临冥界的叮嘱与萧湛当日的表现。
已这个来还伊筱罢了,她教她如骄阳,她便不能弃她于不顾。
但其实何必如此呢?
这只不过是因为温柔二字,世人皆有的,神隐被伊筱潜移默化的,骨子里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