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好运的五虎门,最近几年走了下坡路。五虎门掌门名叫王富海,是个七十多岁的干瘦小老头,皮肤黝黑,头发胡子花白,若是把身上的员外服换成短打衣衫,那就一个是一个十足的老农形象。
王掌门是外地人,在老家得罪了人,四十年前带着家人逃到了别江。在这个年代,穷苦人家除非是到了不走就要死的地步是绝对不会背井离乡的,离开了宗族的庇护,光是活着就是一件可操作性极低的事情。这种情况下留给他们一家人的选择不多,他原本的目的地也不是别江,而是去边关地方垦边。但是到了别江老婆生了重病,只得留下调养。
刚到别江不久,王富海就走了鸿运,他的女儿被别江县总捕头周天洪看上了。虽然周捕头比他还年龄还大,但是这相当于给了他一家在别江生根的机会。女儿成了周捕头的小妾,井湖里一个离别江县城不到五里的小岛就是总捕头的聘礼,小岛有两百亩大小,王富海在岛上地势平缓的地方开垦出了八十多亩的田地。
井湖里这样小岛数量众多,全是有主之物,但是愿意住到岛上去的人几乎没有。除开洪水这样的自然灾害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蚊子。被蚊子咬死可不是一个好的死法,但是别江县城每年总有几个醉酒睡在路边被蚊子咬死的倒霉鬼。这还是在县城,湖中小岛上可是有混杂在普通蚊子里的蛊虫,被这样的东西叮一下不比被马蜂叮咬好到哪去。
王富海的女儿嫁给周捕头之后三个月就有身孕,后来生下一对双胞胎,两个男孩。王富海靠着女儿的接济,虽然条件艰苦,但是总算在别江扎下了根。周捕头家大业大,子女不少,却对王富海女儿生下的这对双胞胎格外的喜欢,怕这两个孩子将来在家里受欺负,他开始主动帮助王富海。
王富海武功不低,周捕头有意在城里给他谋个帮派头目做做。但是王富海却是害怕了江湖,不愿去。后来周捕头给他打点了关系,在衙门备案,得了一个开设武馆的资格。
王富海这才在岛上开了武馆,取名叫做《虎头门》。有了周捕头这层关系,那些有意到衙门寻差事或者办事的就都得到虎头门学艺,最少要缴纳一年的二十两白银的学费,不然这差事定然落不到你的头上,事情也绝对办不成。
这年头谁家亲戚里还没个会武功的,在家一样能练武,而且不会比武馆差,但是只要不是家里实在没钱,都会找个武馆拜师。拜师习武都是其次,拜师拜的是武馆的背景,拜的是武馆的人脉和威名,拜的是江湖的规矩。
拜师之后,除了你的家族赋予你的身份外,某某门派弟子就是多数年轻人混迹江湖的第一层身份。而那些在家中习武,带了铁刀就出门的家伙就没有了“混迹江湖”的资格,他们用“闯荡江湖”更为合适。但是江湖是什么地方,江湖是指头大的伤口就能要你命的地方,江湖是一个用错了眼神,说错一句话就能让你举家逃难的地方。在这样的地方混迹都难,想要闯荡江湖你最好多准备几条命。
有了周捕头给的武馆这条财路,王富海摆脱了在土里刨食的日子。但是虎头门虽然有了立足别江的背景,和别的门派相比却有了一个致命的弱点,没有能打的徒弟,没有拿来扬名的战绩。一切都和周捕头息息相关,周捕头要是不在了,他立刻就会被打回原形。他的后代想要在别江立足,还需要他这个老江湖耍些手段。
虎头门设立之后,他教授徒弟非常用心,除了保底的秘术,武功秘术江湖经验他对徒弟都是倾囊相授。有些家境贫寒,武艺还没学成就交不起学费的徒弟,他甚至都免了学费。但是对这些背景很浅,没什么财力的徒弟,他在教授过程中会夹带些私货。这样的做的效果很明显,七年后从他的武馆走出去了三个了不得的徒弟。
这三个徒弟出师之后,到衙门控制的小帮派讨生活,王富海明地里帮忙,背后却使了手段搞掉了他们的差事。在徒弟回来找他帮忙的时候就落入他的圈套,还是老一套,明着帮忙,暗中使些小手段。加上王富海有意无意的撩拨。
最终花费王富海七年时间的计划成了,三个徒弟在井湖找了个无人小岛落脚。干起了“到了江心,问你是吃板刀面还是吃混沌”的买卖。这样的买卖哪能长久。
最终三个徒弟看走了眼,惹到了世家的头上,王富海靠告密撇清了关系。三个徒弟的家人死在了岛上,三人靠着极佳的水性,在水战中杀了两人逃出生天,最后又被巡查走私的匪帮寻到踪迹,被围在了一处荒山里。世家出动三百多人围山,王富海的三个徒弟一战成名,战死之前,在三百多人的围剿里,杀死二十三人,伤人无数,有了“别江三凶虎”的凶名。
这一战也让“虎头门”成名,有了扬名的战绩。王富海趁热打铁把门派改名叫做《五虎门》,他和他儿子也戴上了凶虎的名头。改名之后五虎门生意兴隆,王富海的好运还在继续。
三十年前,洪水冲来了一头奄奄一息的黑狗凶兽。被王富海发现,这是条大着肚子的黑狗,在生下四只小黑狗后,凶兽断了气。这四条黑狗被王富海养大,靠着驯养和育种,有了规模之后,这些黑狗凶兽给他带来了远超武馆的收益。
凶兽和野兽的区别很大,有的人在娘胎里经脉当中就有内力流转,是生而知之的天才。凶兽就是天生有内力的野兽,更加的强壮,更加聪明,当然也更具野性。蛊虫概念也和这些相似,但是更加复杂诡异。
武馆有凶名,前来求学的人变多,王富海就把武馆交给了儿子王广成打理,他的主要精力放到了黑狗凶兽的驯养上面。没了王富海的“悉心指导”,五虎门再也没出过“别江三凶虎”这样的猛人。但这些隐患都被黑狗凶兽的高额收益掩盖了。
现在,周捕头行将就木,虽然还占着总捕头的位置,但是他的威信已经开始明显的下降了。王富海的靠山要倒了,他原本有四十年的时间来扎根在别江的土地上,他却被利益冲昏了头脑,养起了狗。没了靠山,他这外来户这些年,靠凶兽积累的家产反倒会变成他的催命符。
这些年《五虎门》出身,混得最好的徒弟就是野狼帮帮主程际平,他这被传为笑谈的死法,让《五虎门》也跟着蒙羞。但是他的死也把昏头的王富海惊醒。
想起那两个和他并不亲近的外孙,想起他同样老朽的儿子,还有那几个夸夸其谈,娇生惯养的孙子,王富海知道他把路走窄了。江湖就是这样,你可能会连续十次走运,让你从贫农变成富翁,但是只要你稍不留神,让你走运的事物也能把你打翻在地,踩进泥里。
王富海看着眼前跪着的七个孩童,他想到还不晚,还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