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城的主道一直通向银钩镇的中心。在那里,河道上方架起的平台上,有一架机翼折损且锈迹斑斑的运输机。
道路的尽头,河畔的石滩上,G10越野车被士兵拦住,几乎是在弥伽走下车来的一刻,一个士兵就粗鲁地推着他的肩膀,示意他转过身去。接着,士兵站在他的身后仔细的搜索了一遍。
“你确信和这里的执事官是朋友吗?”弥伽向不远处狄莉娅抱怨道,“我看他们可不怎么友好。”
“这只是例行程序。”狄莉娅说。
“但愿是像你说的。”
这时,搜身的士兵又推着弥伽示意他转过身来,试图令他开启纳米装甲的头盔。
弥伽并没有照做,而是向狄莉娅问道:“你确信我可以开启纳米装甲的头盔吗?”
狄莉娅回过身来,向搜查的士兵呵斥道:“还有完没完了?你觉着我是带了个人来干掉塞缪尔是吗?要不要我们都脱光了再去见那个该死的‘蛮牛头’?”
“听上去是个好主意,我都有点儿迫不及待了。”一个声音从不远的机舱中传来。
“去你的。”狄莉娅不耐烦的催促道,“还不快叫你的人滚一边去。”
“女人总这么凶悍可不好。”塞缪尔走出机舱,站在机尾开启的舱门上,一袭有些锈色的外骨骼装甲,微卷的浅褐色短发于额前侧分开来,向后梳着,粗旷的络腮胡子遮住了大半张脸。
“少废话。”狄莉娅说,“我可没功夫在这里瞎耽误时间。”
“‘当当钟’的时间还是这么珍贵。”塞缪尔说着,一只脚在舱门上一跺,发出晨钟般的嗡鸣,向抬头望过来的士兵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停止对弥伽的搜身。随即转过身去,回到机舱里。
这架运输机的货舱里倒是不像外边看上去的粗陋,各处搜集来的用具与油画装饰着两侧,一盏盏吊灯将货舱照得通明,只是灯光下也少有鲜亮的颜色,看上去唯有岁月沉积的沧桑。
机舱的尽头,是一只重型机甲,固定在下方的基座上,在固定基座的下方连接着滑动导轨。机甲的四肢处于聚拢的常规储存形态,整体看上去就像一个金属球。
塞缪尔坐在机甲前一张维多利亚风格的沙发上,沙发的木料不仅失去了光泽,甚至还随处可见朽蚀的痕迹,面料就更是看不出花色,多是金属的锈迹和灰尘,有些地方甚至还沾染了油污。
狄莉娅在离塞缪尔四五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埋怨道:“你的人可是越来越谨慎了,下一次,恐怕我连城门都进不来。”
“这也不能都怪他们,毕竟你带了个陌生人。”塞缪尔说着,向机舱外的守卫大声一句,“让他们弄些吃的来。”
狄莉娅这时又回过头,对机舱外的人大声说:“多准备些。”
“照她说的做。”塞缪尔说着,又转而问道,“听说你带了导弹发射器来,是从哪里弄到的?”
“从一架猎影T4上拆下来的。”狄莉娅回答。
“猎影T4?”塞缪尔试探地问,“你确信这东西不会给我带来麻烦?”
“能有什么麻烦。”狄莉娅说,“这是我在SL-7号镇的地下能源站找到的。”
塞缪尔撇着嘴角,哼的一笑,那意思就像是在说,这个谎言编得太敷衍了。
狄莉娅看出了塞缪尔的质疑,她知道,再编下去,恐怕就连到了说真话的时候,塞缪尔也不会信了,于是索性把在SL-7号镇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塞缪尔弯起一支胳膊,手肘撑在膝盖上,细听着狄莉娅说的每一个字,却始终打量着弥伽,在狄莉娅说完时,狐疑地说了一句,“所以,你说的这个朋友,只不过是刚认识的?”
“那又怎么样?”
塞缪尔一脸狐疑地说,“在谈我们的事之前,有必要先弄清楚他的身份。至少总这样藏在面具下可不行。”
弥伽在狄莉娅的示意下解除纳米装甲的头部防御,头盔各部件分离开启,于颈部周围完成收纳。
“现在总可以了吧。”狄莉娅不耐烦的说。
“比刚才的怀疑少一点儿了。”塞缪尔笑了笑,却也没有继续往下说交易的事。
狄莉娅察觉到塞缪尔像是有所顾忌,而这顾忌是因为她带来了一个陌生人。
她心想,在塞缪尔的面前,弥伽的来历没有隐瞒的必要,于是说道:“他是从瑟伦城逃出来的,那里的城市主系统遭到了入侵,很可能与SL-7号镇发生的事属于同类事件。”
但狄莉娅的解释却被塞缪尔误解了,他认为她这是在刻意暗示弥伽与“天使号角”没有联系。
而眼下,对于塞缪尔来说,他最需防备的就是“天使号角”。毕竟、“天使号角”已经对银钩镇有所盘算,只是碍于“界城”,还没有对银钩镇下手而已。所以,塞缪尔此时真正担心的,是这笔交易会是“天使号角”故意设的圈套。万一狄莉娅击落的是“天使号角”的猎影T4,那这件武器就成了最有力的证据,到时候,“天使号角”无论强加什么罪名,他都没有辩解的机会。
可另一方面,塞缪尔又清楚,银钩镇的处境注定只会变得更糟。他需要加强机甲的武器配置,以备不时之需。而眼前狄莉娅带来的导弹发射器正是他需要的。泰坦G型机甲足以承载这只导弹发射器,对于侧重防御的泰坦G型机甲而言,这将能够在一定程度提升它在紧急事态下的应变能力。
再三衡量之下,他想到了一个两全之策。他一面盘算着接下来每一步的时机,一面向狄莉娅问道:“说吧,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你的超小型高斯炮和那四枚电磁脉冲弹。”狄莉娅说,“还有,我带来的能源箱需要充满。”
“补充能源不是问题,就当赠送。”塞缪尔手肘撑在膝盖上,随着手指的收紧又放松,钢甲发出摩擦的声响,“但你要的那两样东西,似乎是对我不公平的交易。”
“我可不认为这对你有什么不公平。”
塞缪尔的手背左右的摩擦着下颌,从浓密的胡须下蹭出一些细碎的皮屑,有些散落在手背的钢甲上,有些黏在胡须之间,他于是又拿手指轻轻地刮了刮胡须,面上有些不情愿地说道:“相比我得到的,你要的东西对银钩镇更重要。”
“可我听说,你私下去过‘界城’,希望出手这两件东西。”狄莉娅说。
塞缪尔清楚她与“界城”的关系,对于她知晓这事并不感到意外。“那是因为我的出价太高了。”
“出价再高也是有价的,既然可以卖掉,那对于银钩镇而言就不是缺它不可。”狄莉娅说。
“就算是这样,也总该有个合理的价格,你的出价太低了。”塞缪尔说:“这门高斯炮的射程是80公里,它的存在就是强大的威慑。”
狄莉娅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服塞缪尔,于是故作不经意的侧身,朝弥伽使了一个眼色。
弥伽领会的接过话来,“但高斯炮也只是威慑。我来的时候,看见银钩镇东侧的山脊有一处最高点,那里布置了一门近防炮和两支重型机枪,还有一件用伪装网隐蔽的武器。如果我没猜错,那里就是高斯炮。”
塞缪尔在他的言语间沉下脸来。
弥伽接着说道:“我说的那个位置大概只是一门假的高斯炮。”
塞缪尔一面审度着弥伽,一面转而向狄莉娅问道:“既然是假的高斯炮,那你还交换吗?”
不等狄莉娅回答,弥伽便接过话来说:“当然不,她要真的。你所以在山脊上布置一门假的高斯炮,是因为你清楚,它只能是一个摆设。如果我们秘密的完成这此交易,那‘高斯炮’就还在银钩镇,而你却多了一件武器。”
塞缪尔的手指连续的轻敲在腿上,外骨骼装甲的金属在敲击中发出有节律的声响,“你似乎是在说高斯炮没有实际的用处?”
“只有当你的敌人沿着山谷向银钩镇行进,才会相对集中,高斯炮才有用武之地,只需一发炮弹就可以形成高效的打击。但以高斯炮的威力,形成的冲击波一定会在山谷中引起山崩阻塞河流。如果发生在上游,银钩镇就有可能断流。而如果发生在下游,这里的河床就会上涨。”
狄莉娅见着塞缪尔的眼神,意识到弥伽的话有些适得其反了,于是提醒了一句,“长话短说。”
“不用着急。”塞缪尔悬着食指,方才节律的敲击声只剩了隐约的余音,“让他继续说下去。”
弥伽接着说道:“如果你的敌人从两侧翻越山地进犯,高斯炮就更是毫无用处。对于分散的目标,导弹远比一门高斯炮的打击效率更高。”
“但你忘了,我还有电磁脉冲弹。”
“如果你的敌人是劫掠者,他们又能有多少电子设备?”弥伽反问道。
塞缪尔沉默了一阵,说道:“如果银钩镇所要面对的是可以媲美‘新联邦’防卫军的武装呢?”他说着,看了一眼狄莉娅。
狄莉娅料想他这是在暗指“天使号角”,借机转移了话题,试探地说:“以‘天使号角’的武装力量,银钩镇现在的安宁显然不是因为忌惮一门高斯炮。”
塞缪尔没有回答,他显然是不想将这话说得如此明白,他刻意避开这话题,接着说道:“看来你对我们之间这笔生意是志在必得。”
狄莉娅知道他这是有意回避,她更清楚,这样谈下去几乎不可能有进展,于是退一步说道:“如果你答应,我负责完成导弹发射器在泰坦G型机甲上的安装。”
塞缪尔有些心动了。毕竟,弥伽之前的猜测与分析都没有错,这一点他很清楚,高斯炮对于银钩镇而言就是一个摆设,并没有多少实际的用途,即便是用来防御“天使号角”,这也只是杯水车薪,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
“想好了吗?”狄莉娅问。
“你从猎影T4上不会只拆下这么点东西吧?”塞缪尔言语间在心里算计着,“我可以接受这笔交易,我也可以把你要的都给你,但我还要一门磁轨机关炮和20枚流体护盾。”
狄莉娅悻悻地说:“看来这笔生意今天是做不成了……”
“不,”塞缪尔接过话来,“其余的,你可以下一次带过来。”
“什么时候?”狄莉娅问。
“你认为方便的时候。”塞缪尔说。
“你相信我?”狄莉娅问。
“我一直都相信你。在我心里,你从来都不只是一个普通的朋友。”塞缪尔变得格外郑重,“这你不用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