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四天，狄莉娅都在沿着一条旧世代留下的公路遗迹向西北行驶。
这里说是公路，其实已被红土和植被所覆盖，很多地方的裂缝中甚至长出了树木，树根的延伸令断裂的路面或隆起、或凹陷。
这天黄昏时，一片开阔地出现在前方。
说是开阔地，只是相对于多山的丘陵而言。那里是旧世代留下的荒城，在城市的外围，城市中清理出的废墟被堆成一个个山包的形状。
狄莉娅在那片地带的边缘将车停了下来。
“这里就是界城？”弥伽问。
“差不多快到了，再往前不到十公里。”狄莉娅派出两架隼式无人侦察机，又接着说道，“界城是中立区，就算是‘天使号角’也不会在那里胡来。所以城外这片范围时常会有投机者埋伏。”
弥伽问：“界城与‘天使号角’也有联系？”
狄莉娅解释道：“不只是‘天使号角’，大多数人都和界城有联系，当然，除了你们。”狄莉娅说，“拓荒者之间发生了太多的冲突，各个城镇之间已经无法建立信任，但他们又需要通过易货来互补需求，因此‘界城’应运而生，随之出现的就是无战事的中立区，控制那里的人被称作中立者。”
弥伽听了越发的不解，“如果各个城镇都在这里易货，那不会引劫掠者来抢吗？”
狄莉娅斜了他一眼，“劫掠者一样要易货，不然拿什么去抢？”
“也对。”弥伽说着又问道，“那‘天使号角’呢？”
“‘天使号角’会在这里寄存物资，包括武器。”狄莉娅说，“也会以部分武器作为回报。”
“为什么要选在这里？”弥伽猜测道，“难道是‘天使号角’利用这里以交易的方式给收买的劫掠者分发武器？”
“有这种可能。不过我听说的是，‘天使号角’把‘界城’作为中途补给站。这话到了界城可别说出去，这是秘密。”狄莉娅言语间始终盯着隼式侦察机传回的侦察影像，“界城周边的一片范围也是中立区，不论是谁，一旦进入范围就安全了。所以中立区以外就变得很不安全。”
“因为想要打劫就只能在这里下手，而且来这里的人一定不会空着手来？”
“也不全是，那些投机者大多不会明抢，因为那会引来‘界城’的打击。”狄莉娅说，“所以，他们有时会制造一些简陋的陷阱，然后再浑水摸鱼。只要不是发生武装冲突，‘界城’的人通常会选择视而不见。”
“我在想……”弥伽思索着说，“那控制界城的究竟是什么人？可以让‘天使号角’也遵守那里的规矩。”
“是个很不一般的人。”狄莉娅说，“不过‘天使号角’所以会遵守‘界城’的规矩，是因为那里也有他们的利益。毕竟界城不只是易货的地方，也是情报的中心，更是中途补给站。”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我们还要去那里？”弥伽问，“你不担心会暴露吗？”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狄莉娅故作不以为然的一笑，“担心的人是你才对吧？”
弥伽没有理会她的玩笑，他猜测狄莉娅的自信背后一定有她的理由。
狄莉娅见他没有说话，玩笑道：“担心我会把你卖了？放心好了，我已经有了厄尼婀感兴趣的东西。”
“厄尼婀？”
“‘界城’的缔造者。”狄莉娅看着隼式侦察机传回的侦察信息，呢喃了一声，“这里果然有老鼠。”
“老鼠？你是说投机者？”
“就是他们。”狄莉娅开启运输车货厢顶部的导弹发射舱，向远处的垃圾山射出一枚导弹。爆炸掀起漫天的垃圾，冲击波卷起的尘土中，石块、木片、甚至锈蚀的钢筋向着四面横飞。
“这是打草惊蛇？”弥伽问。
“算不上打草惊蛇。”狄莉娅说，“弄出这么大动静，用不了多久，厄尼婀的巡逻队就该到了。”
“厄尼婀……”弥伽呢喃着那个名字，“我在想，这个厄尼婀最初是怎么让所有人都遵守界城的规矩的。”
“当你有一壶水但很饥饿，却又不相信那个拿食物来和你换水的人，这个时候，一个既不缺水也不缺食物的人出现了，并且还很强大，提出替你们主持交易，你会怎么办？”狄莉娅反问道。
“明白了。”弥伽说，“但你只回答了一半，我还是想不明白，厄尼婀最初是凭借什么拥有凌驾众人的势力。”
“你总是这样吗？”
“什么？”
“凡事都要追根溯源，所有关联的细节都要弄清楚。”狄莉娅这话里的语气就像是在嫌弃他的多事。
“大概是职业本能。”
狄莉娅哼的一笑，接着说道：“过去我不知道，但如今的‘界城’在很多地方都有中立区，这些中立区能够保障周围城镇的公平交易，并且从交易中积累了大量储备。所以，就算是‘天使号角’在有些时候也要依赖‘界城’获取急需的补给。”
“其他中立区也是厄尼婀在控制？”弥伽问
“当然。”
“既然掌控着这么庞大的势力，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统一拓荒者？”弥伽很难以他的逻辑去理解，“那样的话，不是就能结束冲突了吗？”
“厄尼婀的想法和一般人不一样。”狄莉娅说，“在她看来，冲突同样可以维持平衡，这种平衡更有利于公平，而和平只会滋生腐朽，直至崩溃、消亡。对于中立者而言，在各种势力的冲突中维持平衡会更容易。当然，最后这句不是她说的，只是我猜的。”
在穿过那一片垃圾山之后，一座旧世代的城市出现在前方。
相比外围，这里全然是另一番景象。纵横交错的街道被清理得畅通无阻，损坏的路面都已被填平，道旁的建筑虽然有些已不完整，但剩下的部分都已被加固，有的甚至经过仔细的修整。
进入城市范围之后，豚鼠U型运输车跟着一辆引路的摩托行驶在城中的主干道上。
随着向城市的深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遇见一小队驾驶越野车的士兵。
这些士兵装备着旧式的动力外骨骼，相比后期的外骨骼装甲，这种动力外骨骼的功能相对单一，主要用于加强负重能力，仅仅在头部和腹背部以及关节处装备了复合钢甲。
弥伽仔细地观察着这些士兵，调取细节影像，说道：“这些士兵不全是人类。”
狄莉娅看了一眼弥伽调出的定格影像。“还有人形机。这里的巡逻兵通常四人一队，其中两个是人类，两个是人形机。”
“那这里的人形机应该不少。”
“是不少，但和SL-7号镇丢失的人形机不一样。”狄莉娅暗示他不要浪费时间去多想。
“我知道，这些看上去更像是人形机早期阶段的过渡产品。”弥伽说。
“还有这样一个时期吗？”狄莉娅问，“我怎么没听说过。”
“我也是从资料上看到的。”弥伽说，“那是在大灾难之前。曾经有一段时期，受到制造技术的限制，用于军队的人形机无法满足最终设计要求，于是就出现了过渡产品。
那段时期人形机的批次很多，几乎是随着制造技术的革新而频繁的推出换代产品，造成了供应量超出实际需求。所以，有相当一部分过剩的产品被回收，也有一部分被存入了仓库。”
狄莉娅不清楚他为什么要说的这么详细，在她看来，只要确信那不是SL-7号镇失踪的人形机就行了。
“但是，”弥伽接着说道，“那些回收仓库大多由军方看管，所以确切位置，进入基地的密码，还有启动人形机的身份识别，这些都不是普通人能够办到的。”
“你就是什么时候都想的太多。”狄莉娅停下车，慵懒的伸展双臂，打了个哈欠，“到了。”
“这是什么地方？”弥伽在车门开启时走下车去，环顾四周，不时的货车驶过，有的去往中心地带，有的停在路边。附近的建筑里偶尔还有人出入，那些人多数着装不一，与之前在城里巡逻的士兵完全不同。弥伽猜测这些人大概也和他们一样，是外来的。
“我们暂时住在这里，等厄尼婀的人来安排。”狄莉娅抬头看着路边的大楼。
“等多久？”
“不知道，不过我想她不会让我们等太久的。”狄莉娅自信地说，“相比我们，她更不想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