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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繁华落尽

简洁的房间,檀香幽幽。

金随风推门而入,看到床上躺着的人,白衣甚雪,连带白得吓人的脸。他似乎将他的个性发挥到极致了呢。

西门雪不是中毒,却中了烈火掌,鬼王造成的,不过鬼王却是跟阎王报道去了。苒苒说,西门雪发作的时候,全身是火,疯狂地想杀人,要不是二娘在,怕是没人治得了他,可后来便一睡不醒。

自玄天山回来,西门雪就处于这种状态,要么惨白的吓人,要么急火攻心,走火入魔般,清醒的时候少之又少,后来干脆长眠似的。

寒冰脸,你叫我如何还你的恩情!

他竟不知道跟着安之跳下后,西门雪竟会如此疯狂。三人在玉池打斗一天一夜,整个玉池都塌了。苏苒苒是从冰堆里将两人救回的,二娘也是昏睡了几天几夜才睁了眼。

人生得知己如何,夫复何求。

门扉轻响,二娘携着安之进来。大战过后,二娘竟衰老了许多,却风华依旧,金随风满心感激。

安之静静看着同她一般脸色的西门雪,眼眶湿润,原来身边竟有这么多人因她受苦。之前那种一辈子生活在山谷的想法是多么自私。

“这么下去,他会扛不住的……”正常人,几天不进食也难熬,更何况时刻被病魔折磨的人。要不是苏苒苒坚持喂他,哪怕他只能吃下一点点,她都坚持着,西门雪也活不到现在吧。

“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无论多困难,他都会去做。

“烈火掌是至阳之气,却带着邪气,它形成的热流在他身体里流窜,指不定什么时候爆发。”

至阳,至热……

不是阴阳相克的么……

“那不是跟安之相反吗!”金随风大喜,或许两人相互,全都好了呢!

二娘挑眉,显然忘了两者的关联,“可是,该怎么个相互法……”

怎么个相互法,几人陷入了沉默,没人知道有什么法子……

许久,金随风走出房门,看了眼西门雪,再看安之,他对二娘道:“麻烦二娘照看他们一段日子,我出去一趟。”

“你要去哪里?”安之追至门前,眼里带着不舍。

金随风轻抚安之的白发,坚定道:“别担心,我会想到法子的。”

“我跟你去。”

“乖,我去去就回。你好久没见二娘了,多跟她聊聊。”

留下一句,金随风出了院子,众捕快在大厅待命。

“老大,朝廷来了人。”

金随风挑眉,官兵来干什么?

“据说,来抓安之大嫂的……”

“为何事?”他不悦,李家的事都告一个段落了,为何还来纠缠。

“那头不肯说,只说一定要带安之面圣……”

见那老头做什么……

“在哪,带我去见他。”

安之,绝不会与黑暗的朝廷有什么牵连的。

金随风与来使谈了一会,面色忧郁,只对老甲交代了什么,就随官兵而去,好几天都没有回来。

安之有二娘陪着,却时时刻刻想着金随风,即使发病也念着他。

二娘应对着两个病人,十分憔悴。

苏苒苒一步不离,守在西门雪身边,喂药喂水,累了也只是俯在床头小憩。

深秋,入夜雾重。院里的人,各怀心事,无一好眠。

祈求上天宽厚,别再折磨世人。

金随风来到了他最不愿的地方,皇宫,如牢笼般,每每都让他喘不过气。

明黄大床上,面目慈祥的黄衣老者,当今圣上,满面堆笑,终于金随风来见他了,虽然大半是被逼的。

“你回来啦。”他笑道,忽略金随风别扭的神情。

“为什么还要抓她。”金随风口里带着野蛮,全然不像跟一个高高在上的王者说话,“李家明明是无辜的。”

“所以,朕决定安抚李家的后人,希望能补偿……”

“不必了。”金随风打断他的话,“她不须什么补偿,只要平静的生活。”

皇上并不同意,“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

后面的话被金随风冷眼瞪回去,他悻悻然抚着胡须,大叹,“堂堂天子,竟被一个小鬼瞪得一愣一愣的……”

真是——丢人啊。

金随风懒得跟他废话,“跟你借御医一用。”

“皇儿哪不舒服?”皇帝的关切溢于言表,金随风别开脸,当做没看见。

“朋友中了毒。”

“哦?”皇帝倒是不急了,“是西门雪吧。他的事,我听说了。”

金随风默认,静待他的回答。

可是皇帝的不慌不急的,让金随风十分恼火,“老头,你到底答不答应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啦!”之前跟他要东西,总是摆摆手随他意愿,今个偏偏故作为难。

“人我可以借,可这一借,定是要耗尽我的珍宝啊……而且,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的……”

“你有什么条件直说便是。”金随风脱口而出,却忘了皇帝开出的条件自始自终只有一条。

“回来吧。”

不可能。换做平日,他定是挥手走人,只是……

要寻神医,皇宫便有,要得宝药,皇宫也有。再要千辛万苦寻药,金随风不怕,可他们支持不住。

“能不能换别的,多少都行。”他试着妥协。

“哦?只要不住皇宫,什么都行。”皇帝有了兴趣。

金随风咬牙,“是。”

“嗯……我考虑考虑……”

“你!”金随风没想到皇帝竟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现在可是在求朕,起码得说点好听的吧?”皇帝眉开眼笑,“叫声父皇,我就考虑快点。”

金随风旋身就走,不是他放弃寻医,他想到更为简单的办法,直接抢人,抢药。

“硬来是不行的……”皇帝一眼看穿他的意图,唤了名侍从,吩咐他去请御医,回头对金随风道:“人我先借了,至于条件我以后慢慢想……”

金随风气急,转而邪魅,“难道你不怕我赖账?”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赖到哪去。况且你也不舍得那李家孤儿受苦吧……”

“算你狠。”

金随风带着满腔怒火离开,留下笑趴在床的皇帝老头。

黄昏,苏苒苒出去给西门雪煎药,安之靠在床头,静静看看依旧紧锁双眉的西门雪。

金随风走了好几日,没有音讯,那几个捕快也是躲躲闪闪的。她有试着问金随风的身份,那几个都说不清楚,只是叫着老大。她也便不再探求了,无论什么身份,他永远都是金随风,改变不了的。

思绪回到孤身一人的时候,或许是跟西门雪接触最多的时候。

师傅的死,她瞬间白发,还有家仇,她几乎喘不过气。西门雪的那掌,她并不怨恨,反而希望那掌能结束了她的生命,只是,竟是金随风挡下了那掌。

她很矛盾,有段时间她真的恨过金随风的。只是,模糊间又想起他的好,他的笑,他喜欢逗她,认为她呆呆的,傻傻的。她甘愿,十分乐意这么相处,如果不是金随风害死了她至亲的师傅。所以,她疯狂地杀人,那些面目狰狞的鬼面人,她恨他们。她去杀了那狗官,那嫁祸李家的贪官,他不配有那么高的官衔。她上玄天山,她要做完最后一件事,为师傅报仇。

她知道,西门雪一直跟着她,还告诉她金随风伤得很重,希望再见她。她不愿听到这个人,甚至对西门雪动手,即使不是他的对手。可很意外的,她竟伤了他,剑插进他的腰间,鲜血涌出。她以为西门雪会躲开的,可他却没有,她开始后悔,她逃开,逃开这一切。

当她遇到金随风的时候,不由自主地跟在他身后,默默的,没让他发现。那时,她才发现,她对金随风有的不仅仅是恨。当她看到金随风与苏苒苒相拥过夜时,她的心比任何时候都疼。

她说,下次再见,我们只能活一个。

她气疯了,以至于疯言疯语,而且逼自己下手。

……

心在一次一次相遇中沦陷,要不是这场劫难,她不会体会到这人世间的喜怒哀乐,人情冷暖。毫无血缘的陌生人,能为你舍了性命,她还又计较什么呢……

满心复杂,安之不知如何才能解脱,抓着床杆的手不禁收紧,感觉一阵刺痛,手指碰到木刺,流血了。

无意间,鲜血滴在西门雪唇间,顿时渗入,床上的人动了动。安之暗惊,呆呆看着流血的手指。她的血液里混着冰玉,极寒之物。至热,极寒……

她试着喂西门雪自己的血,指尖碰到他的唇,他竟贪婪地吮吸起来。

她怎么没早想到,相生相克,相生相克。

苏苒苒进来的时候,撞见西门雪吸着安之的指头,眉头紧皱,赶紧上前,发现安之的脸越加苍白,再看被褥上的血渍,顿时明白,急急拉开安之的手,心中澎湃。

“安之,你怎么能这样?如果你有事,随风哥怎么办!就算这么救了他,他一定不愿这么活着的!”

哽咽的声音令得安之一怔,没想到苒苒竟如此知性,她还曾傻傻吃她的醋,真是愚蠢。

“没事吧,我扶你去二娘那好不好?”

安之摇头,撑着晕眩的身子起来,“他刚刚好像醒过,你喂他东西试试看。”

“嗯,我先扶你休息。”苏苒苒没有想象中的欣喜,安之惨白的脸着实让她担心,以后定不能让她单独面对西门雪,以免干傻事。

或许安之的血起了作用,或许是西门雪意志够坚强,隔天,他清醒了。

睁开眼的那刻,苏苒苒差点没扑倒在他身上,她忍着泪水扶他坐起。西门雪醒来的第一句便是问金随风的下落。

“随风哥给你们寻药去了,他没事。”

对于苒苒的回答,西门雪不信,挣扎着要下床,幸好,二娘跟安之进来阻止。

“我们没事。”安之的话无疑是颗定心丸,让西门雪乖乖躺在床上。

“他去哪了?”

几人都不知道金随风到底是去哪了,西门雪却猜出了大概,他让苒苒去叫太守,两人在屋子说了好久。苏苒苒很担心西门雪的身子支持不住,正想撞门进入,太守从里面出来了。

“你们都说了些什么?”二娘也奇怪他们谈话的内容。

太守支支吾吾,打幌子,不愿说实话,只说西门雪交代了些事让他去办。

知道再问下去也无义,干脆放走太守。

苏苒苒急急跑进屋子。

二娘无奈摇头,拉着安之出了院子,“带你逛逛集市去吧。”

西门雪醒来的第二天,金随风回来了,身心疲惫。

一进门,金随风就往西门雪的房里去,甚至没来得及看看安之。

看到靠在床头的西门雪,金随风不顾苏苒苒,上前给西门雪一拳,将他紧紧抱住,“你这个寒冰脸,没事干嘛吓我……”

西门雪闷哼,却是嘴角上扬,人都平安,平安就好。

金随风支开苏苒苒,自己端了药为西门雪,笨手笨脚,十分滑稽,“大男人有手有脚,你自己喝!”

西门雪当真一口饮尽,看得金随风一愣一愣的,“我怀疑,你是不是故意要苒苒伺候你噢……”

西门雪不语,任他唠叨。

好一阵,金随风才恢复严肃,把玩着药碗,“你怎么知道我去皇宫了……”所以,才叫太守传信叫他回来。

“皇宫药多。”而且都是稀世珍宝。他料定金随风会去。

金随风呵呵笑着,真不愧是知己。

“那老头跟我说有一个办法可行……”

幽幽的语气,西门雪猜到些,那老头该是提了什么条件,而且是他不能接受的。

“他要我回去……”

果然,西门雪静静看着他,不发一言。

“你说,我有得选择吗……”

“有。”西门雪回答得坚定,后面一句却让满怀希望的金随风恼火,“不用管我就不用回去。”

“寒冰脸,你欠揍!”

金随风腾地起身,他怕会再给西门雪一拳。

“老实躺着,我找我的小呆瓜去了。”不知道她的病情怎样了。

安之倚在一棵老树上发呆,白发挽起,用一支碧簪插着。

金随风轻轻上前,给安之一个惊喜。

他道:“这簪子很漂亮。”简简单单,很配小呆瓜。

是二娘给她挑的。那日逛集市,她看到很多新鲜玩意,却也收到很多怪异的眼光,只因她那头白发。

“你会讨厌我的头发吗?”跟着老婆婆似的。

金随风笑,还以为她为什么不高兴呢。轻轻将她揽在怀里,“小呆瓜的一切我都喜欢,小呆瓜是世上唯一的小呆瓜,什么都是特别的。”

“可是,他们……”

金随风故意板着脸,他问,“你是要跟我过一辈子,还是跟他们?”

当然是你啦。安之心里嘀咕着,羞红了脸,低着头不敢看他。

“这不就是了吗,我才是你的夫君,女为悦己者容,当相公的都说喜欢了,你还郁闷什么呐!”

夫君,相公……

安之为这个词心里发颤,胸口热热的。夫君这个词,她第一次听到,没想到竟是如此地让他惊慌。

金随风以为是安之不愿意,弩着嘴,满是委屈,“小呆瓜不要我啊?真可怜……小呆瓜不愿意嫁给我,呜呜……”

“我愿意!”安之急急打断,竟不知道自己回答得如此急切,像是迫不及待要嫁出去的少女。

金随风笑弯了腰,将安之抱起,在原地转着圈,闹着要她唤一声,相公。

最终,安之还是没有唤他相公。

西门雪发作了,两人顿时停下,奔向他的房间。

二娘将他们拦在外面。

“他正发狂,控制不住自己。”

金随风硬是要进去,二娘死命拦住,“要是他醒来后发现误伤了你,叫他情何以堪?”西门雪交代过了,一旦他发作,任何人不得接近他,否则他自行了断。

两人挣扎的时候,安之却是进去了,待他们发现,已经晚了。

一行人冲进去,却发现门被反锁。

金随风随即撞门,用尽力气。

当他们赶到的时候,西门雪已经静下来,躺在床上沉沉睡去。床头,安之白发散地,手腕鲜红的刀痕,令所有人一愣。

甚雪的白,妖艳的红,惊心动魄。

金随风发疯地将安之揽在怀里,嘶喊着她的名,二娘含着泪为她止血。鲜红的血,冒着寒气,冻伤了来人的心。

相公。

盈盈一句,只有金随风听清,那是方才要她唤的相公两字。

相公。

美眸闭,素手摊,安之十分安静地躺在金随风怀里。

静得让金随风不敢触碰,怕搅了她的安宁。

繁华落尽,凄凉惨淡。

尾声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沉寂的沙地扬起浓浓尘埃,金戈铁马,血流成河。

首领帐内,男子一身戎装,刚毅的脸庞隐约透着久远的俊秀,他端坐案前,黑眸注视着案上的字画,久久未离。

水蓝衣女子跃然纸上。雪白的发,澄澈的眸,白皙的脸衬着水蓝色的衣,清新幽然,她似笑非笑,凝望着远方,仿若仙子,无人能够靠近。

“报……”急促的声音自外传来,一铠甲兵握刀而入,打断了金随风的思绪,此时的金随风,是镇远大将军。

“报,敌军伤亡惨重,撤退回营。”

金随风微微点头,思忖着,他道:“整顿我军,全力备战。”

扬手,铠甲兵领命退下。

驻扎大漠月余,敌军势力相当,顽固抵抗,相持甚久,金随风大多亲自上阵,指挥作战。战场上,金随风如发狂的狮子,冲进敌军,杀得一片血红,即使负伤也不回头。副将几次劝他稳重,效果不大。

只有金随风知道,他是多么厌恶战场,所以,每上战场,他心里,眼里都是安之的身影,他总想着,我不能死,我要打胜仗,我要回去见小呆瓜。他的小呆瓜,几个月没见,都不知道她好了没有。

他与皇帝做了交易,御医竭尽办法,用尽珍药,救回安之。而他必须效命朝廷,以王爷的身份。

有国才有家,皇帝对金随风说的。

有国才有家,所以,他必须平定边疆,才能与他的小呆瓜建立自己的家。不愿与皇室扯上关系,很大部分原因,便是那让人喘不过气的责任,当然,还有赤裸裸权贵之争。

很早,他就选择远离皇室,逍遥玩乐。却摆脱不了皇室血统,无意间,又为老头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为他分担些,毕竟他年事已高,于心不忍。

金随风很恼火老头在安之最需要他的时候将他踢到这大漠,老头给了他一个很欠扁的理由,“你是我最信任的人。”

总之,他拗不过权势,或者他不忍安之受罪,他选择离开安之,奔向战场。

西门雪要随他来,金随风没有答应,他要西门雪留下,保护安之。

另一面,他不希望大病初愈的西门雪为他耗尽心力。

再坚持几天,他便能班师回朝,他就能见到他的小呆瓜了。

孤灯斜影,道尽相思。

元宵至,安之苑,华灯初上。

苑里的丫鬟忙碌着,四处挂上红灯笼。一盘盘佳肴送进大厅,轻盈的笑声自里传来。

“小呆瓜,这水晶豆腐滑滑嫩嫩的,最好吃了。”金随风一袭白衣,满面堆笑,手里精致的花瓷碗递到女子面前,十分讨好,“就尝一口,一小口好不好?”

安之端坐在红木椅上,狐皮大衣裹着,帽子盖住了她的发,只看到丹唇翘起,别过脸去,完全不受影响。

金随风耷拉着肩膀,认命地挪向另一边,“这青菜绿油油的,又脆又新鲜喔!”

安之刷地转向另一头,澄澈的眼里全是淘气。

“好嘛,我们吃元宵吧,这可是一年才一次的。”

安之嘟着嘴站起,“我要吃红烧肉。”

金随风立马变色,“不许!”

“我就要!”

“……”

“呜,小呆瓜,我们不吃红烧肉,喝桂圆汤好不好……”金随风化身哀怨的少妇,可怜兮兮。

二娘端着一蛊炖汤上来,对着僵持的两人满是无语。自金随风回来,安之便每日上演三次这样的戏码,见怪不怪了。

自安之擅自输血给西门雪后,足足睡了五天五夜,要不是那微弱的脉搏,她真以为安之就此睡去了。

为了医好安之,金随风自皇宫请来太医,什么珍贵宝药都用上了,还给她弄来一块蓝天暖玉带着,说是吸了她体内的寒气。

安之是醒了,不过他们的生活也自此改变。金随风转眼成了安逸王爷,又赐了这座安之苑给他。安之苑,是金随风取的,寓意不言自明。

安之才睁开眼,金随风便披了铠甲,奔赴战场,害得安之每日沉着个脸,日日守在门口盼着他回来。

重伤未愈的人天天吹冷风,真是折腾。好在苒苒鬼点子多,好言好语哄着,天天变戏法,玩花样。安之心情是好了,可依旧天天要在门口站上一个时辰,雷打不动。他们只能大衣暖炉候着。想着那些个心酸日子,二娘真要抹泪。

“二娘,他不给我吃肉。”安之向二娘撒娇,狐皮帽落下,一头雪白的发随意挽在一侧。

太医说,安之体内含毒还未吸尽,不要吃油腻的食物,多吃清淡补血之物。头些日子,安之还是配合,到后来吃腻了,就变成现在这样。

金随风从未想过安之有天会变成这样子,比谁都能撒娇,反过来欺负他了。不过,金随风乐在其中,忙得不亦乐乎。战场回来后,除非非常的重要的事要他去办,一般他跟安之都形影不离的。

“丫头乖,吃完了,叫随风陪你去看花灯。今夜元宵,外头可热闹了,苒苒早就拖着西门雪出去了。”

闻言,安之一脸兴奋,“嗯,我要去找苒姐姐。”

“行行行,但必须吃饱再去。”金随风无奈应着,将安之颈间挂着的暖玉挂好。他是不喜欢带安之去热闹的地方的,一是人多容易出乱子,同时也怕丢了这块保命的暖玉,离开它,安之的身子立刻冰冷,都吓了他好几次。

安之乖乖让金随风喂食,不时挑剔着说这不要那不要,金随风笑笑忍着。

二娘笑着,给他们盛好汤,自己坐在一旁看着。

尘埃落定,她也没什么追求的,只希望丫头能平平安安度过这一劫,这样,她也跟一贞也好交待。

元宵的夜,多彩迷人。各式各样的花灯将黑夜点亮,嬉笑的人群拥挤而过,金随风紧张地护着安之。

“我要那个蝴蝶!”安之一反昔日的安静,变得淘气,金随风怀疑是被苒苒带坏的。

“好,我给小呆瓜拿下来。”拉着安之的手,金随风将那只水蓝色的蝴蝶灯取下。小呆瓜的品味还是不变,依旧清新淡远的。花灯晶莹剔透,安之爱不释手。

三三两两的女子提着花灯走过,盯着金随风窃窃私语,娇羞不已。

金随风苦笑,他现在可是出名了,堂堂王爷,多么尊贵的身份啊,多少人巴望不及。天知道,这王爷身份害苦了他。他的小呆瓜时不时拿他说事,抱怨他没有陪在她身边,什么天长地久,那是骗人的。

“我要回去。”安之一脸不悦,将花灯丢给金随风,转身就走。

金随风慌忙拉住,“这不是玩得好好的嘛,都还没见着苒苒呐……”

发现安之瞪着他身边的女子,才恍然大悟,他的小呆瓜又吃醋了。

金随风拉着安之走出人群,坐在桥墩上。从这里可以看到整条花街,犹如一条火龙盘卧街头。

他将安之揽在怀里,轻轻刮她的鼻,俯身吻上那翘起的唇。

安之涨红了脸,将他推开,“你欺负我!”

金随风摊手,一脸无辜,“谁让你嘴巴嘟得那么高,而且,这是你我欠我的!”

“我,哪有……”安之别开脸,却被金随风捞回怀里。

“临仙崖,不知是哪个亲了我,还说喜欢我呐……”

“我没有……”安之越挣扎金随风搂得越紧。

“我可没说是安之小呆瓜哇……”

安之转过身子,对上金随风戏谑的脸,大有泪流成河的趋势,吓得金随风跳下桥墩,慌忙认错,“小呆瓜,我开玩笑的啦,你别哭啊……”

“那是香香,还是娇娇啊……”

“啊?”金随风完全呆住,香香,娇娇,哪来的啊……

安之以为不止香香,娇娇,更是气红了脸,“你说你只要小呆瓜一个人的!”

“是啊!都不知道香香,娇娇是啥,你认识?”金随风真不知所谓,要不是安之帮他回忆,他这辈子也不会记得,曾经某个衣庄,他唤了某个叫娇娇的女子香香。

“呵呵,那是故意逗小呆瓜的啦……”金随风笑嘻嘻挠着头,“因为小呆瓜吃醋的样子很好看,就像现在,美得跟个仙子似的。”

“你……”安之羞红了脸,埋进金随风怀里,“为什么每次都欺负我……”

金随风真是冤啊,那些欺负小呆瓜的日子早已远去,现在他可是千忍万忍,只要安之高兴,他学狗叫都认了。

朦胧的月色笼罩着相依的两人,金随风把玩着安之的白发。

真特别呢,他呢喃着。

“哪还去不去找你的苒苒姐啊?”夜深露重,他担心安之的身子受不起风寒,又不敢擅作主张,带她回去,免得她又绝食反抗,那可够折腾了。

“不找了,她才不愿见我呢……”

也是,苒苒早早拉着西门雪离开,不就是为了两人世界么,在这点上,安之还挺通情理的。

“嗯,乖,我们回家吃元宵去,二娘还等着我们呢。”

安之环着他不愿抬头,“不要回去,我想看日出。”

“什么!”彻夜不眠,去等日出!

“呜呜……你凶我,我要去看日出……”

怀里的人梨花带雨,金随风整个身子都软了,回去他一定要好好教训苏苒苒,叫她教坏他的小呆瓜!

“行行,但是,我们先回去拿些厚衣服好不好?”

“不好!”

“……”

“去就去……”

纤细的身影拉着耷拉的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闹市。

蓦然回首,灯火阑珊。

番外 雪染尘埃

他本该是个孤独的人,无人在意,无人怜悯,不过是个杀人的工具。

当这唯一的用途也消失时,他变成了一只废品,被丢弃,不理不顾。他以为他一生的终结是在那无人的街角,任着满身的鲜血流干殆净。

所以,当那张随和的笑脸出现在面前,他有的只是意外,他以为他是来看戏的,把他当做小丑来耍。却不是,宽厚的肩膀将他背回了家,换上新衣,敷上好药。

他叫金随风,依旧随和的笑容,期待着他的名。

西门雪。

他道出他的名,同时也将那叫金随风的男子纳入生命,他的第二次生命。

金随风有着复杂的身世,却不影响他的生活。无论到哪都是一张友善的脸,带些好玩的捉弄。

他爱上了白衣,而且只着白衣,因为金随风也穿白衣。

为此埋怨过好多次,因为他的白衣永远比金随风的白,金随风的衣裳总是沾着泥色,那是他爱玩的缘故。

金随风唤他寒冰脸,总是逗他,却每次都以失败告终。他早已忘了如何去笑,只是,从那以后,他开始学着去笑,希望有一天能让金随风满意。

金随风整天嘻嘻哈哈,却总是有事在身,那跟他的身份有关。自发现他不错的武功后,即便遇上小毛贼,金随风也不惜耗尽身上最后一刻信号弹向他求救。

他总是随传随到,在他生命里,除了金随风,已无其他,他甘愿做金随风的跑腿,只是可惜了大把的信号弹。

真是好兄弟。

金随风当他是兄弟,这让他很惊讶。从那以后,金随风学会了收敛,不是棘手的问题,他都自己解决。

你啊,该自己找些乐子去。

金随风总是推他去寻乐子,以为那样能让他笑,所以,尽量不天天和他粘一块。

他没有去。没事的时候,他喜欢独自坐在高处,细细听着风声,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错过用餐时辰也不知。只有金随风找他的时候,他才变得警惕。

他总想以最快的速度到金随风身边,确保他的安全。

他想,日子这么过着,似乎也不错。

至于会有第二个人进入他的生命,是他从未想过的。只是那啼笑皆非的相遇,他竟悄悄将她纳入生命。

遇见她,是在清新的雨后茶寮。

替金随风端了贼窝后,他不告而别。他发现金随风变了,他很在乎一个女子,那是一个很干净的女子,金随风总是叫她小呆瓜。

他不喜欢人杂的地方,比如梧州。金随风回去,定是跟那群捕快混在一起,他不适合,所以选择离开。

清静的茶寮,偶尔有过路人讨杯茶水润嗓。

也就是那里,他遇见了她,向他桌前的馒头伸出第三只手的她。

苏苒苒,这是她之后告诉他的。

苏苒苒说,之所以会打他馒头的主意,是因为他两眼呆滞,注意力完全不在桌上。

事后,她十分懊恼,斥责他骗人的表象。

他更没想到,抓住她手的那刻,她竟然大喊,非礼。

不涉世事的他,也知这样的尴尬,下意识地收回了手。

苏苒苒得了便宜,却不就此罢休,反咬一口,闹得更凶,梨花带雨,博了茶寮里所有人的心。

第一次,他落荒而逃。

苏苒苒似乎没玩过瘾,竟没想过放过他,于是有了第二次相遇。

是他先见了那抹明黄的身影,她正被一群人追着。

她也见了他,自然地躲在他的身后。

他们要卖我去青楼,苏苒苒说。

他并不信苏苒苒的理由,只是,他竟帮了她,还任由她跟着。

苏苒苒向他借钱,说要让她弟弟入学堂。

情深意切的表演,他打心底佩服。

鬼使神差的,他借了,当然,是有借无还。

苏苒苒又有了借口,她要为奴为婢,报答恩公。

她说,其实她还有一个恩公的,要不是他,苏苒苒怕是嫁给七旬老头了。

后来才知道,她说的恩公,就是金随风。

苏苒苒并不是为奴为婢的料,她有本事翻天覆地,那都是些捣乱的本事。狐假虎威,她开始捉弄别人,再由他出门收拾烂摊子。

诸如,恶整富家公子,夜偷贪官宝库,叫人光溜溜从街头走过……其中也不乏几件好事,那都是她善心大发,拿他钱财,替他人消灾。

这是为下辈子积德,她循循善诱。

更为惊叹的是,苏苒苒也叫他寒冰脸,而且每次叫都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他第一次体会到,憋在心头,笑不出来的感觉,十分挫败。

他发现苏苒苒很像一个人,金随风。

一个也对他乱抱怨的兄弟。

因为金随风,他撇下了苏苒苒。第一次,他对别人告知他的去向,不知是处于何种理由,或许应该归咎于一个叫担心的词。

他似乎在对家人交代他的行踪,让他们不要担心。

这种行为,在金随风面前都是没有过的。

他十分惊讶自己的行径,不知不觉,他似乎习惯了苏苒苒的存在,那个叽叽喳喳,成日对他唠叨的美丽女子粘着他,尽管他不喜欢热闹。

人要一心向善,这是金随风告诉他的。

他不信。

当安之毅然走向金随风的那刻,他心中那点模糊的影子也被打散。他要阻止安之,阻止她对金随风的伤害。

只是,他没料到,金随风会不顾一切将安之护在怀里。掌风劈上金随风背部的那刻,他的心被刮上一刀。原本以为他的心早就死了,却没想到,有朝一日,它还会因某人而痛。他开始感激,感激上天没让他使出全力,才没将金随风一掌打死。

金随风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身上的伤复原不需那么久,只是金随风不愿起来,变得忧伤,不愿与他人接触。他几乎要以为金随风成了第二个他。

但不是,心病需要心药医。

如果安之不出现,金随风可能就此消沉下去。

第一次,他做了件不关自己的事,也不是金随风吩咐的事。他去找安之,找那江湖中传言的白发妖女。

他不清楚,安之怎么变成白发妖女,但他确定,众人口中的白发妖女就是安之。

安之杀了朝廷命官。虽不是什么好官,安之却因此成了朝廷通缉犯,加之鬼王阁的追寻,他知道安之的处境很危险。

他尽量赶在众人之前找到她,阻止惨案的发生。

玄天山脚,他遇见了安之。

白发银鞭,满眼仇恨,不似之前那个清纯之人,但她的确是安之,金随风心里的小呆瓜。

他杀了鬼面人,安之默然离开。

我恨他,安之只留了一句。

他知道,安之怨金随风带的假树根,导致她师傅死于鬼王掌下。其实,那假树根,原本就是引蛇出洞用的,只是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

他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却在这时听到熟悉的声音。

随风哥。

他辨得这声音,是苏苒苒的。她喊的随风哥,极有可能是金随风。

当他找到时,金随风正好离开。

他不知如何与她见面,最后选择打晕她,点了她的睡穴。

第一次,抱起女子的身子,怪异的感觉传遍全身,他有点后悔选择这种方式带她离开。不过,打晕她的另一个理由,如果她醒着,她定不会乖乖回去,反而缠着他要去山里冒险。

玄天山脚,他遇见失魂落魄的金随风。

对于看到苏苒苒的惊讶,他只能说,这女人太吵。

金随风对安之的喜欢越加明显,却让他觉得不值。即使金随风把她当宝,她依旧把金随风当做仇人。

金随风苦笑,你知道我爱管闲事的。

他的确知道,而且深有体会。

劝不了,他只能陪着金随风玩命。

冰天雪地,他不觉冷,却见金随风忍不住地颤抖,向金随风伸出手,算是第一次与他的亲密接触。一股暖意掠过心底,他尴尬别过头,掩饰自己异样的情绪。

金随风是那种认定便不放手的人。只要金随风想做的,无人能够阻止。

洞口出现眼前的那刻,他清晰记得金随风脸上兴奋的笑,那是好久都不见的。

问情为何物,金随风的行为确实让他诧异。

安之似乎放下仇恨,她看金随风的眼仿佛又回到当初的澄澈,他很欣慰。

只是,他低估了鬼王的实力,更料不到他将安之丢入玉池,导致金随风跟着掉下去。他只知道他的心被什么辗过般,无可发泄。他不愿相信两人一直没上来,积聚的怒气全部加在鬼王身上,甚至,他失去了理智。

二娘似乎过于愤怒,奈何修为不够,几次重伤下阵,最后被震在冰柱上,昏死过去。

天地间,只剩他与鬼王。

对于不怕的人,鬼王自认没有他的凶狠,不顾一切。

他不怕死,却不会死在鬼王之前。强烈的剑气使得玉池摇摇欲坠,两败俱伤。可他却不给鬼王逃跑的机会,最后一击,他将鬼王斩于剑下。

最后的心愿,是跳下玉池。可上天并没有留给他多少精力,离玉池一丈远处,他再也不能向前,昏然倒下。

这样结束自己的一生,他很满意,只不过闭上眼的最后一刻,眼前似乎出现一道明黄的身影,对着他调皮地笑。

他微微笑了,金随风说他笑起来很好看,但愿如此。

原本以为死是件很容易的事,可他却如在火炉里,炽热传遍全身。

从没有人告诉他,下了地狱还要受这般折磨,莫不是今生造孽太深?

也罢,自己种下的因,便是自己食其果。

他睁不开眼,但他知道,他不可能再见金随风,金随风如今只怕在天堂与安之逗趣,逍遥快活,哪会这受煎熬。

金随风应该得到好报的,因为他早已为死后积德。

而他,地上作孽过多,地下也不得安生。

迷迷糊糊,总有一个声音呼喊着他。

寒冰脸,你怎么还在睡啊,你又不是猪。

今天的汤很好喝喔,起来尝尝好不好。

再不起来,我就要干坏事咯。

寒冰脸,我好累啊,你醒来好不好。

寒冰脸,我很想你。

不要丢下我。

你还欠我一句誓言。

……

声音越来越近,他几乎以为她就在他身边。可那只是幻想而已,那个调皮却是善良的女孩,不该出现在他的世界。

他欠她一句誓言?似乎没有。

她想他?好像……

不管怎样,他还是起了见她一面的念头,只是,徒劳而已。他根本睁不开眼,身子仿佛被固定住,丝毫不得动弹。他无奈,甚至想掉泪,原来人都是向善的,因为地狱的磨难实在难熬,他很无助,放任体内的火焰将他吞噬。

丝丝清凉自唇间递来,软软的触感,让他有放松的感觉。

乖,吞下去。

别偷懒,用力吞下去。

句句低喃回响在耳际,他怀疑自己太过幻想了。

只是,他为何不能放纵一次,任自己的心去?

他听话,努力吞着,吮吸着,希望能浇灭体内那团烈火。

他开始期待,期待那轻盈的声音传来。

对他说外面的叶落了,花谢了,天冷了。

二娘醒了,来看他了。

……

直到有天那个声音又传了,那么兴奋。

随风哥回来了,他们全都没事。

安之也回来了。

金随风!那时他体内的火苗窜得正猛,金随风三字竟将其都浇灭,他好想睁开眼,看看他的兄弟,知道他真的很好。

可是眼皮似乎灌铅,睁不开,睁不开。

他恨,恨。

为什么连最后的希冀都不满足他,尽管那是奢望。

他开始感觉,感觉金随风的气息,希望有天金随风的气息能飘进这个可怕的世界,黑暗得恐怖。

终究他是等到了,还有那久违的声音,可是他无法回应,只能任由声音离开,直到没有,连那丝气味也未留。

再来,他尝到不同之前的清凉,寒到刺骨,第一次,他有了舒适的感觉。好想再尝一口,只是,好久,好久,都没有了它的气味。

但他却感觉身子轻了,压抑的感觉慢慢逝去。

他开始反抗,反抗体内的恶魔。他要再见一眼金随风,或者日夜对他唠叨的女人。

睁开眼,看到的果真是那抹明黄的身影。她的笑很灿烂,沾着晶莹的泪,他想为她抹去,可是他做不到。他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谢谢?

终究他逃避,他问,金随风在哪。

苏苒苒没有怪他,怪他对她的冷淡,激动地抓着他的手。

随风哥去给你们寻药,我也不知道去哪了。

但他知道,金随风寻药,一定去药最好最全的地方,皇宫。

他急急叫来太守,叫金随风回来。

什么事都要付出代价,他不愿金随风交换自己的自由。

他发现一个问题,醒来后,他控制不住体内乱窜的真气,他会发狂。

他开始疏远苏苒苒,不愿她再靠近,他告诉二娘,发病的时候不许任何人踏进房里。

金随风找他的时候,他正好醒着,吃力地压制体内的烈火。

金随风情绪低落。

他叫我回去,金随风向他倾诉。

第一次,他竟学会了开玩笑,不救我就不用回去。

不出意料,他挨了一拳,即使他是个病患。

金随风气匆匆地走了,他也渐渐压制不住了。

他将房门锁上,房里的桌椅全是粉碎,可是仍平息不了体内的烈火。

他无计可施,想要自我了断,真正去见了阎王。

安之的闯入,断了他的念头。

他从未想过,安之竟有那样的能力,将发狂中的他制住。

被点了穴的他,被挪至床上。

当看到安之划开她的手腕,鲜血迸出的时候,他顿时明白安之要做什么。

他却不能反抗,泛着寒气的血缓缓流进嘴里,咽下心田。

清热的泪自眼角滑落,他不相信自己竟落泪了,但却是他真实的反应。

对不起,以前太傻,拂了你的好意,谢谢你这么照顾金随风。

安之微弱的声音传来,他喉头哽咽。

人情世故,他竟体会了一次世间真情,那是多么真实的人性。

金随风,苏苒苒,安之,二娘。

他的生命因他们而有了颜色,他感激。

人生如此,他亦是满足了。

他不愿再伤害自己,因为他的命早就不属于他,他的责任,便是好好守护这条生命,让它为他们发光发热,直到极限。

金随风变了,外人的说法,是疯了。

是夜,金随风成了安逸王,他料到的。

皇宫里来了最好的太医,最珍贵的药材,还有一块蓝田暖玉,据说那是至宝。他知道皇帝是十分在乎他的儿子,金随风。

金随风是不爱约束的鸟,却因安之甘愿被关牢笼。

直到腊梅花开,安之才醒来。

白发无法复青,苍白的脸却渐渐有了血色,自此,安之与蓝田玉融为一体,虽不是化进身体,却是一刻不离。

金随风变得如奶娘般,事无巨细,金随风定要亲自上阵,只要是安之的事,必须先通知她,哪怕是出去走走。

苏苒苒因此受了不少责骂,每次受了委屈就来欺负他。

他依旧不爱言语,却不再绷着脸。

苏苒苒渐渐也不叫他寒冰脸,常常满院子吼着他的名,只因找不到他。其实,他只是坐在屋顶看风景而已。

最让他受不了的是,苏苒苒不期然地冒出去一句,雪哥哥。

第一次,他跟平常人一样过元宵。

苏苒苒甚至等不及吃上团圆饭就拉他走。

团圆饭我们天天都吃嘛。

因为安之的事,苏苒苒没有去接豆豆,她说等过了元宵,让他带着去。

其实,要接豆豆很简单,三两天的事而已,她总是找理由推托着。

金随风说,苒苒那是不舍得你们的两人世界泡汤。

他不懂,也就没再说,反正他只是个执行者。

元宵夜,街道热闹非常,各式各样的花灯排在两道,苏苒苒瞧得不亦乐乎,无论到哪,总要拉着他去评论一番。

远远的,看见金随风搂着安之走来,苏苒苒拉着他就跑。

别打扰他们的两人世界。

他无语,乖乖避开两人。

清静的屋顶,苏苒苒把玩花火。闪闪的火星照出她的脸,很美,他找不出别的形容词,她的美与安之的不一样,让人愉悦的那种。

花火要燃到尽头,苏苒苒仍没有放手的迹象。无奈,他一把拍掉她手上的花火。苏苒苒气鼓鼓地对着他,要他再赔两支。

会烧到手,他只能这么解释,那也是他心里所想。

喏,都烧到了。

苏苒苒十指摊在他面前,月光下,是透着些红晕。

僵持了好久,没有意外,他投降,轻拉着她的手,笨拙的吹着。

苏苒苒满面泛红,却是得意。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苏苒苒问。

当然不知,也从未想过。

苏苒苒笑了,很开心,很放纵。不知何时,苏苒苒竟靠在他怀里,淡淡的体香,淌进他的鼻尖,麻麻酥酥的,就连身子也不由得软了下来。

因为你好欺负,苏苒苒是这么说的。

只是,这个理由,不适合他。被称作寒冰脸的他,竟然好欺负!

他没有反驳,他不擅反驳,只是默认。

心里却是高兴的,他听见的是苏苒苒喜欢他。

那日,苏苒苒十分兴奋,在屋顶蹦蹦跳跳,说着古老的传说,哼着悠扬的曲,与他肩并肩,数着天际的星,相依相偎,迎接日出。

(完)

后记

浅月

说来十分诡异,对于此文的所有怨念,都在打下后记两字后,烟消云散。也罢,完结就好,完结就好。

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能写后记,真想仰天大笑,我终于做到了,虽然磨得我想杀人,终究是让我磨出来了。虽然如此,此文质量还是难以启齿,只能安慰自己,路漫漫其修远兮,莫急,莫急。

能有第一篇完结,还要感谢花雨的众多亲们,她们给写下去的动力。

师傅(咕噜)告诉我什么叫主线,虽然至今还是未体会其深意,只能期待以后能慢慢弄懂。宝贝姐姐(憧憬)细心为文文提意见,让我知道写文的问题,诸如流水账,段落衔接,我从中学到很多。她对我说,是驴是马,拉出来溜溜,鼓励我先完结再修改。还有香香,天魔星姐姐,橘子师母等等,让我的写文旅程不孤独。虽然一次,两次,三次的重写,最后还是抽完了这篇,真是感谢你们!

再说这篇文,我也不会写评,更何况是给自己。只是说前两章跟番外是写得最顺的,末两章是写的最抽的,弄得我都不知道如何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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