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阁,听上去应该是个没什么人的地方。或者至少也是个安静偏僻,只有个扫地僧练着闭口禅,听不见一句人声的静谧之处。
临行前程浩然还专门去请示过师父玄通子,自己要选取什么功法。
玄通子却回答道:“不是你选功法,而是功法选你。万物皆可入道,人人修行方式不尽相同。功法虽分天地玄黄,但如果某功法特别契合,即使是地级也不逊色于天级。”
“那为何要分等级?”程浩然不解。
“等级不过是以能激发运用天地间灵气多少而区分。作为修仙者,自然越多越好,如此方能淬炼神魂体魄。”
“所以神魂体魄的极限随境界不同,所以也限制了所能承载的功法层级。”
“孺子可教。”玄通子笑了笑。
“可是为什么又说地级也不会逊色于天级?这之间的差距这么小么?”
“非也,徒儿,何谓修道?”
“修身炼心得道。”
“何谓道?”
“可及不可说。”
“没错,万物之中皆有道。功法层级之间的差距,在于你能体会的极致在哪里。无论五行阴阳,一步一个天地,一眼一个世界。抱元归一的境界,并不在于以你能掌握多少天地灵气,而是在于你能不能与天地之间的万道归一。也有一些蠢货,以为掌握越多灵气就能越接近道,甚至于有更强的手段,殊不知都已入魔。徒儿你要引以为戒。”玄通子叮嘱道。
“谢师父教诲。”程浩然低首道。
“去吧,很多事情还是得自己体会。”玄通子嘴角一弯地笑了笑,不再说话。
“是,师父。”
离开师父所居峰府,程浩然一路向西,前往灵道宗万物峰。
灵道宗作为中州第一大宗派,底蕴千年,坐落在灵道十九峰,而万物峰,就是其中最高的,也是山门阵法最森严之处。这里是灵道宗的开山之本,相传开山祖师就是在此处发现天地灵穴,从而开宗立派。而灵道宗也因此得以在九州顶级修仙宗门之中有一席之地。
上山之道难,犹如上青天。
直耸入云的山峰,由于山门大阵的加持,只能一步一步登上去。程浩然并不着急,况且他也未到御剑飞行的境界。
程浩然看着一步一景,颇有兴致地往上登。
这一路峰峦异出,百步九折。飞鸟不得上,猴猿难援攀。天梯石栈交相落错,偶有瀑布如银缎铺落,激起水烟袅袅,池中水清澈湛蓝能视底间白石,繁花异草在岸边色彩斑斓。清凉水汽扑面而来,淡淡花草气息沁人心脾,丝丝梦幻。
“师弟?”过了一个拐角,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前传来。
一位白衣女子,正在前方飘飘然走下。修真之人不施脂粉,但该女子肤如凝脂,凤眼朱唇娇艳欲滴,一头青丝随风轻拂,如出水芙蓉般亭亭而立,满脸的微笑。
“念月师姐?”程浩然自然认得眼前人,心叹一声,念月师姐一站,倒是刚才那般风景显得庸俗了。
“恭喜突破啊,师父让你来藏书阁的?”念月道,双眼笑成两道弯月。
“是的,谢师姐关心。”程浩然心中莫名一暖。入山门以来,念月师姐常代师授业,自己进境之快,也多得这位师姐悉心指点。而自己突破时心魔作祟,也多得师姐及时发现并连忙禀报师父,否则再拖下去自己怕是得散功了。自己进入轮回天机卷的时候,师姐恰逢问道镜大圆满突破至得道镜,方才上山去寻习新功法。
“念月,这便是你刚才提及的浩然师弟?”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
原来念月身后还有一男子,身高与师姐相仿,身材消瘦。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就是颧骨和腮帮子棱角分明,留着山羊须,竟也是一席白衣,让人莫名有些觉得他跟念月师姐的衣裳是情侣装。
听到这个声音,念月的眉头难以察觉地皱了一下,被程浩然看在心里。显然又是一个追求者,师姐虽是修仙之人,但面部表情管理是真的不如前世那些特工啊。也是,修道之人讲个念头通达,常常喜怒形于色。
“是的,吴昊天师兄。”念月师姐点点头。
“程师弟,久仰大名。”吴昊天单手施了个灵道山独有的手礼,动作如行云流水,优美简洁风度十足,“听闻师弟是玄通师叔云游带回来的修仙天才,一直不得见,今日一观果然是一表人才。”
“见过师兄,师兄谬赞。”程浩然正身回礼。
“呵呵,不必多礼。”吴昊天轻抚髯须爽朗笑道:“既入得山门,就是天大的造化。你比不得我跟念月这般出身修仙世家,从小对大道耳濡目染,其心境坚固。所以先天不足后天便一定要勤加修炼。如此才能不枉师叔从那泥沼般的人间带来。”
“吴师兄!”念月师姐听到这里不免有些恼怒,“你怎么能提这个?”
“念月莫慌,你有所不知,师兄这也是为了程师弟。”吴昊天朝掌门所在山峰行了个礼,正色道:“掌门师祖时常教导我们,师门兄弟有随时指正的义务。我也是为师弟好,才与他说。这凡尘泥胎出身的修仙者,心魔最是难破,但一味的躲避却是下下之策。更何况师弟这不已经是突破了么?更应该勉力前行。”
念月眉头锁得更紧了,但这吴昊天师兄搬出掌门训示出来,自是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程浩然,眼神中满是歉意。
“谢师兄提点。”程浩然没说废话,深深一礼。
“好,孺子可教也,我们走吧念月。”吴昊天对念月说道:“师弟还要赶路,按照他的脚程,怕是要明早才能到。”
“师兄你等我一下,我有些话想跟师弟单独说。”念月施礼道。
“好,我在前面等你。”吴昊天微笑说道,但眼神还是往程浩然瞟了一下。
看着远去的吴昊天,程浩然心想,你算是追不到师姐了。自己虽与这吴师兄素未谋面,但却也早闻其名。念月师姐出身修仙世家,也是灵道宗出了名的美人。吴昊天自然也是喜欢念月师姐的,经常借机前来拜访,但玄通子嫌他烦,揍了几次之后就不敢再来。
“他这人就这样,师弟你别介意。”念月师姐说道。
“吴师兄没说错。”程浩然淡淡的说道。
“行,师姐知道你心里有主意,我不是要跟你说这个。师姐是要跟你说一说这藏经阁的事情。你记住,藏经阁最近不是很太平,你选好功法了就走,少管闲事。”
“少管闲事?”
“嗯,你可记住了。”念月师姐笑着眨了眨眼,转身正欲离去,却又放心不下,回头说了句:“师弟,有什么不懂的,去问青云大叔。”
能有什么特别的呢?青云大叔又是谁?影帝么?这不像个对修道者的称呼。
程浩然这才发觉,自己从来没有得到过藏经阁的什么消息,所有人都好像对藏经阁闭口不提。就连师父也只是寥寥几句打发自己过来。要不是这上山只有一条路,程浩然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说实话,吴昊天那套明里为你好,暗地里踩你出身的事情,程浩然心里清楚得很。更何况这个世界本就这样,修仙者不但看不起凡人,还看不起出身不好的修仙者。
修仙世家血脉相传,不断吸纳优秀的修仙者,几乎各个孩子从两三岁就开始启蒙,自然不是凡间具有修炼资质的人能比。而吴昊天说这些,无非是要在念月师姐面前压自己一头,显示优越。
程浩然不在乎这些,他不爽的却是连念月师姐都没有在意的话。那就是刚才吴昊天那句“凡尘泥胎”。这一句凡尘泥胎,让多少凡人修仙者,即使进了仙门,也是终生扫地炼丹,伺候师长。而那些修仙世家的孩子则被称为金胎玉胎。这些人一生下来就注定不凡,即使不努力,也能活个几百年逍遥快活。
这世上哪有公平可言?唯有埋首前行。
程浩然的思维,自然跟这世间大多数人的不同,但是他无能为力,他知道这不是一个人能改变的事情。
摇了摇头,程浩然继续登山。
好在风光旖旎,很快就将这些事情抛到脑后。渐渐日落星垂,终于还是如吴昊天所说,在拂晓之际,程浩然登上了山顶。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程浩然看着这眼前的一切的愣了神。
眼前没有想象中的森严楼阁,也没有什么山门大洞,而是一个镇子!
一条街道在他面前,由于是早晨,只有早点铺开着门,炊烟袅袅,蒸笼热气升腾,馒头包子的香味飘在街上。而街上行人三三两两,毫不着急。有提着鸟笼的溜达的,有在树下打拳下棋的。周围还有小孩在追逐打闹,以及在各家门口晒太阳的老太太。
人间烟火。
还真是与众不同。
程浩然心想要不是半路上碰到了师姐,自己肯定以为走错路了。
路边的一个石碑引起了程浩然的注意,只见那石碑上写着大大的三个字
“藏书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