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安十七年,天下大同。居者夜不闭户,行者路不拾遗。近邻之交似亲亲,相比远亲人们更愿意把时间放在与近邻处好关系上。而当今明主已然不似从前专治,当年令人闻风丧胆的禁军,摇身一变成为了人人称赞的治安军。要说这些改变的真正原因是什么?那得回到岁安初年,新皇初登基,第一件事便颁布了禁武令,从此便开始了长达十七年的肃清行动。
“唉,身处盛世,何来忧多!前尘往事,平添烦恼。”
“我们的孩儿可以生活在这个时代,会很幸福。”
一男一女大概三十出头的模样,那女人小腹有些稍稍隆起,显然是已经有了身孕。
男人用极其温柔的目光打量着妇人,最后将目光停在了妇人的小腹处,伸出自己宽厚的手掌轻轻抚摸。
像是想起什么伤心的事,男人的表情变得有些感伤。“师父师叔伯他们......”
听完男人说的话,女人的双眼变得有些红润,咬了咬牙道:“师兄,不会有事的,师父那么厉害不会有事的!”
说完便将男人的手掌紧紧抓住,似乎是在问询答案,但更像在安慰男子。
至于答案如何,二人心知肚明,但没有一个人愿意将其说出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该做的你我二人也已尽力,如今盛世或许说明明主做出的决定没有错,既如此,该忘掉的便不要再提了。”
“嗯!”女人强忍着眼泪,重重的点了点头,即便过去这么多年,他们二人每每提起心中总是感伤万分。
十七年前,那时的他们还不是夫妻,十七八岁的少年对自己的师妹许下承诺说要与她白头偕老。
同样是在这一年,明主颁布禁武令,江湖中许多武林人士死于禁军的刀剑之下。
他们的师父,当年在武林中名声甚好,再加上一身武功深不可测,颇受武林人士的追捧爱戴。
见此情况,他迅速召集了江湖人士,不为别的,只求自保,见朝廷如今的架势和阵仗,怕是不能善罢甘休了。
江湖上有名望没名望,武功高和武功低的都响应了师父的号召,组成了当时的武林联盟。
起初,朝廷势如破竹的攻势的确被抵挡住了,但随着朝廷派出的援兵越来越多。
终于在他们二人私定终身后,朝廷派出了击溃联盟的最后一只援军,防守被破,朝廷的人便如决堤之水冲进了武盟之中。
不招安,不留情。这是这些朝廷刍狗得到的指示。
周平郭静师兄妹,因为刚刚定下海誓山盟,遇此情况,二人相视一笑,心有灵犀便欲一同杀入阵中,同生共死。
刚遇起步便被师父拦了下来,师父没有讲很多话,只是说了句“不许去,你二人必须得活下来,气宗的火不能灭!”
二人心中纵然万分不愿,但师父的话,他们从小到大都是奉为圭臬,不敢忤逆。
此后十七年,他们师兄妹二人隐姓埋名,暗地调查当年引起腥风血雨的原因,数不尽的线索被找到,二人都会不厌其烦的追本溯源,但每次都以中断结束,但也给了他们二人一个明确的方向,那便是太上皇的死。
每次调查到这儿,便再无进展,无论如何努力。
十七年的不舍昼夜,同样也见证了朝廷十七年的改变,以及百姓的安居乐业,如今的明国比起十七年前强大的不是一星半点。
如今,是时候放下好好过日子了。
海北,地处明国最南,与罗国有一海之隔。
海北百姓,朴实善良,从古至今,一如既往。即便是在武者横行的时代,这里仍然是一处平静安逸之所。
周平郭静二人在这儿有了他们第一个孩子,周平为之取名周尧,寓意尧木穿云向日,周氏当兴,薪火不灭。
七年前,周尧出生之前,周平曾在院中种下一颗尧木,此树是周平从故地丰城带回,南方未曾有过此树,许是有些水土不服的原因,刚种下时,树苗尖端便有一种萎靡之态,周氏夫妇见状不免有些惋惜,本想以此遥寄思想之情的计划或将落空,于是便百般呵护,却始终不见好转的迹象。
直到半年后,周尧出生,这小树竟像被重新注入生命力一般开始开枝散叶,尽管周氏夫妇不信鬼神之说,但见此奇事发生在自己眼前,也是不自觉的胡思乱想。
邻里见后,却是另一副神态,直呼周尧是神仙转世,就连村长也是一副欣慰的笑容模样,此事一传十十传百,十里八村都知道现渔村有个神仙转世了。
最后周氏夫妇只能无奈苦笑,一面感谢着来自邻里们的亲切问候,一面自己暗暗祈祷,希望邻里们的吉言变成现实。
周尧便如此懵懵懂懂过了六年,每天接受着邻里们的亲切关怀,如今他也是到了该入学堂的的年纪,正在为步入学堂做准备。
周父在外疲于奔命,只为能够换得一家温饱有余。周母正在指使手中针线,为周尧缝制入学时需要用到的书包。另外,因为周尧长的实在是太快了,先前的小孩鞋也是有些不够穿,她也是抽空做了几个鞋底,准备给周尧做一双新鞋。
周尧看着忙碌的父母,有些不明所以,但他能感受到父亲归家时的喜悦和母亲新工完成时的自豪。
背上新书包,周母用木梳将周尧略显蓬松的头发梳理了一下,让他看上去光亮整洁。
随后,周母便牵着周尧的小手向学堂走去。
学堂位于现渔村和附近两个村子的交界处,由于在海北这一带,多是靠捕鱼为生的渔家,于是学堂便取名‘三余学堂’。
三余学堂不同于其他学堂,因为它只有一个教课先生,看样貌是有三十左右,然而这个先生是和来历,没有人知道,但有人疑惑,便直言不讳的直接去问。但这个先生是个冷性子,不愿与人多谈,日子久了,村里人对他的好奇也就逐渐消失了。
但这教课先生也是一个奇人,手上不缺钱,却从来都不花钱,吃的菜是自己种的,穿的衣服上面也满是补丁,在海北生活了这么多年,却一直未曾娶妻,邻村的媒婆几乎都要将他家的门槛踏烂,但他始终只有一句话,‘未曾有过娶妻的打算’。
于是村里便有了流言,又说他是被感情伤过的,有说他不重男女之情的,更有甚者说他是由龙阳之好断袖之交。
对于这些,先生从未有过任何反驳,也从未有过愠色。日后随着年龄的增长,以及对先生的逐渐了解,周尧将会对这位教书先生产生难以言喻的敬佩之情。
周母拿出一个钱袋,将其中的钱币悉数倒在教课先生的桌子上,仔细一数刚好二十钱,交于先生后,周母不忘交代两句。
“周尧若是在学堂调皮捣蛋,先生可莫要手下留情,该打便打,千万别惯着他。”
周尧听完母亲对先生的交代,心中不免有些担忧,只愿这先生是一个和和气气、表里如一的人,否则自己接下来的日子怕是有些难过了。
先生接过钱后,扯着僵硬的嘴皮,让其做了一个向上弯曲的弧度,勉强算是微笑了。
“您放心吧,既然您把他送来,我便会好好教他。”
言语中带着若隐若现的做做声调,让周母僵笑了两声,暗道这先生果然如传闻中的那般冷,连笑声都能表现的如此做做,果然传闻不如一见,看来今天和梁婆李婶又有话题可聊了。
匆匆交代之后,周母便‘安心’回家了,留下周尧和教课先生两人面面相觑。
“先生好!我叫周尧,周是周到的周,尧是尧木的尧。”周尧与教课先生初见面,精心的做起了自我介绍,倒还是有些担心被无视,毕竟这位先生可是出了名的冷。
不过转念一想,周尧想起父亲曾对自己的告诫,便将心中担忧化作笑容挂在了脸上。
教课先生见周尧一脸的懵懂笑容,那仿佛常年被冰雪覆盖的面庞竟是有些被融化的迹象,回给了周尧一个笑容。
只是这笑容不似之前与周母交涉时的强颜欢笑,更像是发乎内心的关怀笑容。
之后被教课先生领到讲台上的周尧,看着台下一众与自己年龄相近的同窗,心中不免有些紧张。
以至于教课先生让他做自我介绍时,周尧结结巴巴的嘟囔一通,引得台下一众笑得合不拢嘴。
“喂,你是哑巴吗?怎么连说话都不会呀!”
周尧的名声他们在上学堂前就知道了,只是不曾见过,如今真人就在眼前,却是一副紧张的说不出来话的模样,心中不免生出许多疑问。
本就紧张无比的周尧听到这一声嘲讽,心中的委屈无以言表,原本明亮的大眼睛也是生起了一层氤氲。
教课先生见状,敲了敲教桌上的竹棍。
“哇~”周尧大声的哭了起来,之前的老成模样不复存在,就连父亲的教导他也不愿回忆,心中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娘~娘~”周尧嚎啕大哭,台下原本抱着不关己事心态的小孩,此时已是噤若寒蝉,只愿周尧可以别那么伤心,调整好心态。
可是已经哭开的周尧,并未受到任何影响,无奈之下教课先生只好再将周母请到了学校。
周母见儿子可得如此‘撕心裂肺’,原本的训斥之心也是烟消云散,一边安慰周尧,一边说着抱歉将周尧抱出了学堂。
回家路上,周尧的脑袋埋在母亲的肩膀中抽噎,巨大的刺激让他一时不能适应,哭的委屈不止,鼻涕横飞。
周母一边安慰着周尧,一边飞速的向家中走去。
今天正好是鱼归日,村中出海打渔的人都在这一天返家,算算时间,周父此时应该快回来了。
回到家中已是将近晌午,周母系上围裙准备下得厨房,留得周尧一人在屋内独处。
周尧思索着先前在学堂发生的糗事,越想便越不愿再去学堂,只觉得自己的脸被丢了个干干净净,此时如若再去定会被众人嘲笑。
思绪婉转间,自己家的木门被推开,熟悉的嗓音加上沉重有力的脚步声让周尧立刻得知是父亲归来了。
急忙用小手将本已被擦拭干净的脸蛋又重新擦试了一遍,匆匆跑出房门,一边奶里奶气的叫着父亲,一边投入周父的怀抱。
周父见到周尧也是喜自来,一边将周尧高高抱起,一边叫起了周母,
“静儿,今天这小子不是该去上学了吗?怎么还在家中,一块出海的老李说今天是开学日啊。”周父一脸疑惑,原本刚松了一口气的周尧,此时小手又紧紧攥了起来。
“嗨,你儿子就是个会窝里横的种!刚去学堂就被吓哭了,哈哈。”话一说完,周母便狠狠地瞪了一眼周尧。
一家三口温馨的吃完午饭,便又开始忙碌起来,周父将渔网扯开晾在门外的树上,周母忙将打来的鱼儿开膛破肚晒成鱼干,一时无所事事的周尧也开始打起了盹。
再醒来时已是将近黄昏,周尧用力揉了揉有些模糊的双眼,只听到外面传来的断断续续的说笑声。
“你家这孩子有将帅之才,悉心教导必成大器。”一个略显邋遢,打眼一看大概五六十岁模样的人在给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看相。
“胡大师,您说的可是真的?哎呦喂,我就说嘛,借您吉言了就。”一个体型偏胖,面容富态的中年妇女此时满面春风的从腰间取出了两枚钱币,交予了那位胡大师。
胡大师摆了摆手,故作高深道,
“在下只是将这位小朋友的命格说了出来而已,虽然对我的寿命有些影响,但也算是结个善缘,罢了罢了。”话一说完,便急不可待的接过钱币,迅速的放到自己的腰包了。
一旁的周母此时也有些动心,扯了扯周父的衣袖,“要不把尧儿叫出来也让大师看看相吧!”
听罢,周父眼睛瞬间瞪大了,直勾勾的看着周母,一脸的不可思议。
“你怎么也开始信这种东西了,咱们挣点钱也不容易,有这用途还不如买点好吃的犒劳犒劳我呢!”
见周母脸色变得有些阴沉,周平立刻话锋一转,“不过,大师既然不远长路来到咱们村了,有缘嘛,看!我这就去叫那小子。”
周母听完,脸上的笑容又挂上了。
“看相了,看相了,早一步知道孩子的未来,便是先人一步,因材施教才是正道啊。”见面前无人再算,胡大师扯起了嗓子嚷嚷起来。
引得周围一众妇女指指点点。
“胡大师,您好,您等下帮我孩子看一下,他爹去叫了,这就出来。”见无人向前,周母说话了。
周尧被周父抱了出来,一脸的睡眼惺忪,本来还有些困意的周尧此刻被外面的海风一吹,瞬间清醒了不少。
待到胡大师面前,周平便将周尧放了下来,乍一见到造型如此奇特的人周尧也是一愣,旋即仔细开始打量面前的这个人。
胡大师也打量着周尧,“小朋友伸出你的手,我看看。”
周尧顺从的伸出双手,掌心朝上。
胡大师仔细的看着周尧的手相,像是得出了结论,长身而起,面色微峻。
“二位听在下一句可否?”胡大师看向周平郭静夫妇。
“大师请说”
“此子将会是海上最优秀的捕手,望二位多多培养,莫要荒废他的天赋。”话一说完,胡大师便穿过人群离开了,众人不明所以,倒是胡大师走前说的话实在是耐人寻味。
周平郭静夫妇此时有些气愤,这胡大师摆明了说自己儿子没出息,幸好没收钱,不然非得和他说到说到。
周尧心中并未有多大波澜,只是自己并不喜欢出海捕鱼,却被大师说成将会成为优秀的捕手,着实是让他想不明白。
夜色降临,现渔村的今夜晚显得有些寂静,海归的猎手卸下长时间的疲惫进入梦乡,等待猎手回归的女人和孩子也在烛光中享受着团聚的喜悦。
周尧因为下午睡过的缘故此时并没有多少困意,倒是父母早早地便回房歇息了。
年幼的周尧盯着窗外明亮的月亮,皎洁的月光洒在地上,一片白茫茫。
“咚咚咚,咚咚咚”此起彼伏的敲门声传入周尧耳中,但他并未起身,他知道父亲很快就会前去开门。
果不其然,敲门声响过一阵之后便停下了,紧接着木门被拉开的声音就传入了耳畔。
周平也是十分好奇,按理来说在打渔人归来的第一个晚上,街坊邻里都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便是不串门,让长期劳作的人们得到好的休息。
如今有人敲门,想必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情了。
打开门后发现是先前的看相先生胡大师。
“周先生,在下有几句话要与您和夫人讲。”胡大师一身白衫,与白天相比倒是显得儒雅了些。
周平见状,心中虽然对白天的事还有些耿耿于怀,但人家既然都登门了,也不太好拒人千里。
将胡大师引入偏房后,周母也走了出来,沏上了一壶渔家人喝的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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