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王悦弄好早餐后,照旧去“蚊子”上班。我坐在椅子上,一直在打哈欠。
昨晚偷鸡啦?马由由逗我。
这年月,穷人都吃肉,偷什么偷的。我边打哈欠边回答他。
整晚做爱吧?艾末末也来逗我。
这话有点那个,我听了,脸是烫的,心是酸的。我哭笑不得,没话说。我站起来,用手捂住嘴巴,又打个哈欠,走过去将胡乱丢的器械收拾好。每次都这样,我都分门别类收拾好,但我一不在,他们就乱丢。大概艺术家都这样,随意,懒散。我想,要是我自己做老板,我肯定不这么乱的,一定搞得整整有条。
马由由说我可以动手了,做些实习工作。我说好啊。折腾了这么久,终于可以迈入下一道门槛。我拿起台上的文身器械。我问,怎么搞它呢。以前我看他们使用,也问过,他们说了,也是一句半句的,我呢,也是听得一知半解。没客人,我就让他们教我使用。
马由由接过,边示范,边讲解。我听了,又接过,照样模仿。文身枪的震动是细微的,但我的手在动,身体就动,心神也在晃动。这玩意儿握在手上,还真有点沉手呢。
你握紧它。马由由提醒我,他说我走神了,还说,我该练练手力。
我见过他工作,一只蚊子叮他,也毫无感觉的。你说他是全神贯注也可以,说他是由于专注而不察觉也可以,当然,也可能是他的忍耐力惊人。而我呢,一被叮了,立马就给自己一巴掌,声音响亮,将自己和客人都吓一跳。我有点惭愧,重新振作,操起文身枪,不断地对了空气,一下一下地下手,我心里在喊,刺!刺!刺!没多久,手就酸得抬不起来。而艾末末则盯住我看,笑眯眯的。
去买块猪皮。艾末末突然对我发话。
做午饭?我扭过头问他。
快去快回。马由由也附和他的话,也在笑。
我只好丢下文身枪。要哪个部位的?我临走问他们。
猪皮。他们一边说,一边哈哈大笑。
刚出去,我还没想明白干吗要我去买猪皮,从来没有过的事。我一路上,也没想出他们干吗要笑。我到了附近的百家超市,在肉食摊位转来转去。
要什么?服务员问我。
我说要猪皮。
那问我的小姐扑哧笑了。我瞪大眼望住她。她说没有专门卖猪皮的。我哦了声,看着架子上的肉块,我犯难了,怎么办呢?
她说你回去自己取吧。
我想了想,说,我转转看再说吧。
我出了超市后,又来到菜市。这里人声鼎沸,地面也潮湿。我小心地行走,在肉摊前转来转去。眼前是白花花的猪肉。我用手去拍,那些猪肉就颤悠悠的动。但我却还是犯难。
来点什么?每个肉摊的档主,看我走近,就用切肉刀拍打那肥肥的猪肉,怂恿我买点。
我说我要猪皮。
他们就笑了,说哪有单卖猪皮的,这里没有。我转过去,又转回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最后只得买了一块猪肚的那部分,我觉得这个部位最接近要求,薄嘛,是真的薄,我掂量了看,除一层肥油,就是皮了。
我兴冲冲地回到文身店,我喊搞到了,还强调真难买。我去洗了手,然后跟他们讲经过。我一边讲,一边擦满头的汗。他们也可能在听,但半天没回应,我问,是不是要这个?我将丢在台上的袋子拍了拍。他们只哼哈一声,又专注地忙手头的活。
他们在忙,马由由对付一个女人;艾末末对付一个男客人。我打住自己的话,将手放在裤子上,使劲擦干,然后就凑过去,细心地观摩他们的操作。嗡嗡嗞嗞的声音令我振奋。我想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像他们一样操枪上阵。一想到这里,我的手就微微发抖。
快到中午,马由由的活做好了。他擦擦汗,举起镜子给客人左照右看,还问她满意不满意。女客人左照右照。她的这个文身在肩胛处,文一只红色的蜘蛛。我看见她满意地点头,然后掏钱交费。
她走之后,就是那个男客人了。艾末末也忙完他的活,也举了镜子。很好很好。男客人对文在他手臂上的虎头感觉良好。
这做什么用的?我见他们都忙完了,就拍拍放在台子上的那块肉发问。
给你做呀!马由由点支香烟抽上说道。
做什么?我问他们喜欢吃什么菜,我实在想不出做什么合适。
艾末末却笑了,马由由也跟着笑。他们哈哈大笑。马由由还给烟呛了。一个老烟鬼给烟呛了,我也给弄得笑起来。后来我不笑了。我问他们笑什么。他们说笑我啊。我说,我有什么好笑的?他们说,就是好笑。马由由一边咳嗽,一边笑。
我再次问他们,那块肉做什么用。艾末末说,就给你用啊。我问他们是否有饭局。他们说都叫了盒饭。我说晚饭我回家吃的。我的意思是说,这肉中午不做,晚上我也用不着。
马由由笑够了,将剩下的半截烟,慢悠悠抽完。他拿过那个袋子,拎出那块肉,仔细看了看,摇摇头。也还可以。艾末末这时给了个评价。
你就在上面文吧!马由由这么对我说的。
我说,你说什么呀?我被他的话吓一跳。
你就当是人皮来练习吧!艾末末也这么说的。
开玩笑!?我惊讶得口都合不上,没想到他们竟然出这样的馊主意。
难道你想拿人皮开玩笑吗?艾末末将这话说得很认真。
没有客人的时候,马由由和艾末末就打盹。而我抓紧时间练习。我也不想惊醒他们。他们已经给我讲授过,我现在需要的就是练习。我先在那块猪皮上画草图,画上青龙、猛虎、蝴蝶、玫瑰等图案,然后就是文刺。我小心地画,也细心地文、刺。我的手会微微发抖,除了激动,就是我的手的力量不够。我这才意识到的确应该多练习。
他们醒过来后,就问我,好玩吗?
什么好玩,这是艺术!这是我回答他们的话。
他们就笑说,没想到吧,先锋是从这起步的。
我听了这话,竟然也给搞笑了。我一笑,手就无法握住手里的工具。
下午生意清淡,只来了三个文虎头的,一个纹蝴蝶的。工作量不大,这样的图案,他们文过多少,他们都不记得了,是再熟悉不过的图案。马由由做了一个,就是蝴蝶的。他对女人特别热心,做得也卖力。艾末末做了三个,都是虎头图案的。
剩下的时间,他们要么打盹,要么就是凑过来看我干,和我打趣,还说些他们学画的趣事。
关门回去时,艾末末将那块肉丢给我。别浪费了,回去也练练,废了就当菜做了吃。马由由是这么叮嘱我的。我将肉丢进袋子,然后和他们告别。
我说,我回去先锋了。
他们都笑了,说,先锋到死啊。
我回去的路上,一想到这件事,就忍不住发笑。进门后,我看见王悦在看电视。她像一只肥硕的猫,斜躺在沙发上。她看见我回来,身子动了动,对我说,她有点饿了。我听了她的话,但没吭声。我心里想,你饿,难道我就不饿?一定要我做?我的情绪又低落下来。我也有筋疲力尽的感觉。我将袋子丢在饭桌上,然后坐在沙发上。只一会儿,我就打盹了。
我饿了!
我迷糊中听到王悦的话。我哼了声,努力睁开眼睛,脚步轻浮地往厨房去。我说我给她弄吃的去。王悦在我这住一段时间了。自从上次她来这里后,她就没再离开,她说她需要人照顾。我也想赶她走的,但看她那个可怜的样子,我的心无法不软下来。
我跟朱颜撒谎说,我要去北京进修一段时间。
朱颜说好啊,她会等我的。
王悦走过来,站在厨房门口对我说,还有菜丢客厅呢。她递给我那个装有猪肉的袋子。我走过来接了,但又将它丢回饭桌上。王悦不解地看我一眼。但我没解释,也没看她,继续忙炒菜。一时间,饭菜的香味就飘起来,连王悦都说,真香啊,她拼命地吸鼻子。
吃饭时都是王悦说话。她话多,她说待在家里很闷。她说没人和她说话。那就自己跟自己说。我心烦了,就这么对她说了句。那也说烦了啊。王悦很无辜的样子,也不知道她听出了我话里的意思没有。她说她就是这么过日子的。其实,我家里的电话费,自从她住这后,就增加了不少,不是她和别人聊电话,难道是我与别人聊电话吗?我敢在她面前胡吹乱侃吗?但我懒得提这些,省得她不心烦,我心烦,自找麻烦可不是个聪明的做法。
吃过饭,王悦还拉我陪她散步。我说我累了。摔坏了你得负责的。王悦没理睬我的反抗,她边说边朝门口走去。我没办法,只得跟在她身后,就像一根尾巴一样。她显得兴奋,不断掉转头,说些将来的打算。我没兴趣,也害怕,故意不想去听,只听得心不在焉。我和她老打哈哈。她也不管我怎么样的反应,只要听到有我的回应就行。
散步回来,王悦就捶着腰说,真是累死了。她将身体纳凉后,就去洗澡。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在里面喊我也去洗澡。她说,你给我擦擦背嘛!我没办法,只得起身,进去一看。王悦湿漉漉的身体,还是很性感的。那流下的水流,顺了她突起的肚子流动,十分有意思。我拿了擦背的毛巾,让她转过身。她一边转身,一边说,你也一起洗嘛,省得弄湿衣服。她暗示很久没和我一同洗澡了。她甚至说,她可以用嘴的。她想让我将衣服脱掉,站在她的面前。她说她可以坐在马桶上。她的话让我热血沸腾。但我一想到那块还摆着的肉,就努力将情绪平复下来。我说,你少动来动去的,摔了可不是好玩的!
王悦说她要睡了,她是有点失望走进卧室的。我长长地舒一口气。坐在沙发上,心还是烦,走到客厅的窗口前张望,也还是心烦。我踱回来,站在那块肉前,若有所思地想一会,然后又从另一个袋子里,将文身的工具拿出来,在客厅里干起来。
我没想到,我会越干越起劲,最后连王悦起来上厕所也没注意到。
你干什么呀?!
我听见王悦惊叫起来。我一抬头,就看见她站着,用手扶着门框。
你干吗?她指着那块猪皮尖叫。
没干什么。我是这么说的,头也没抬,手上也没停。
你真是神经病,无药可救了!王悦叫喊起来,一脸的惊惶。
我没理睬她,低头继续忙手上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