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雅离开了,大家都没阻止。
他们知道。
他们的女儿、妹妹、姐姐到底背负了什么。
爸爸,妈妈,哈林格,希瓦尔,琪蕾娅,都活着,他们没有离开,这个世界的他们,没有离开。
这是探索者为诺雅专门创造出的:
无悔幻梦。
诺雅的一切,始于家人,终于家人。
今后多了一人。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
拎着长枪,在森林顶端极速飞掠,前往结界边缘,那里有她的初战。
诺雅并不会使用长枪,但她不在乎。
最初的起始。
源于勇气,无关技巧。
所以铠甲重新披挂,无关什么世界花。
长枪上,阳炎编织的旗帜飞扬。
左腰侧,融钢锻造的长刀斜挂。
一个字,杀!
跃入结界之外,落地无需卸力。
砰!
一声惊天的震响过后,巨大的动能引导炎流席卷视线所及的一切事物,茂密的森林被摧毁,泥土翻涌隆起掀起百米巨浪,烈焰把树木烧成灰烬,大火遮天。
往前一拨,尘烟散去。
面部覆甲,不见神情。
尘土飞扬,长枪杵地,于头盔后束起一条凌厉的长鬃,同体火红,炙人心魄,与铠甲流火互相映衬,霎时间神武飞扬。
位于战场中央,如一道城墙。
大地上的野兽已经被烈火熔炼致死。
极远处的地平线上怪物袭来。
诺雅紧握长枪。
轻呼一口气,余烬卷起两缕浓烟。
锁定目标,随即夹着长枪,笔直冲去!
砰!砰!砰!
铠甲大步踩在岩地上蓄力,一步一大坑,激起的岩石纷纷被飞窜的流火吞噬,融入旗帜当中。
冲刺的速度越来越快,逐渐在战场上拉扯出一道橙红色的流光,旗帜卷起紧贴枪杆,一连串的大坑纷纷塌陷而出,最终塌陷速度甚至逐渐慢于流光飞驰的极速!
与怪物集群的距离愈来愈近,诺雅稍稍拧转手腕,把长枪夹得更紧,枪尖挤压燃烧周遭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与爆裂声响。
直到与那团被血肉包裹的四足怪物接触,流光炸裂,一团炙热的小型阳炎在大地上缓缓升起,而后一路推移,犁出一道长数千米,深数十米的狰狞裂谷。
十数只身形庞大的怪物被瞬间疯长数百米的长枪对穿,刺定进大地之中,发出细微却又极为刺耳的哀恸声,蠕动着身上残余的血肉焦炭,试图以残破的身躯贴合在一起复原。
诺雅无言,只是快速抽出长刀。
一手握着笔直的枪杆,一手把刀刃架在枪杆之上,蹬地前冲,长刀闪烁锐利锋芒,带起猩红流光划过数百米长的狭长裂谷,在飞出裂谷时把长枪化为初始的六米长。
一手握枪一手拎刀,落地时顺势用枪尾往地上重重一杵,把四周岩地向下震凹半米,压死数头潜伏在地下等待偷袭时机的怪物。
随后环顾四周,右臂铠喷吐火舌,把长刀上的浊气祛除,收刀入鞘,两手拎握长枪,枪尖笔直向前,视线锁定包围圈的突破角,砰!再度冲刺!
这次怪物群汲取了初次交手的经验,转换形态让体表变得更为黏滑与厚重,数千座庞大的肉团在体表挤出无数肉手,向天空抛射腐烂的黑球,那是一颗颗被惨烈啃食过的人头。
一时间,数十万颗人头遮天蔽日的包裹着烟尘密布的天空,黑压压的犹如过境蝗虫,数十万双糜烂的眼眶里涌流出无尽黑血,浇灌大地各处,填满裂谷沟壑,滋生出数以亿计的蛆虫,扭动着肥短的身躯,在接触到流火后被焚烧,散发出足以令人呕吐不止的恶臭,呢喃着最为恶毒的亡语,徘徊在诺雅耳畔久久不曾散去。
诺雅没有去听,只是不断加速,一路踩碎无数只从地底伸出的枯手,皮肉与血管爆裂,炸开后大多被瞬间燃烧殆尽,但也有少许飞溅到四周不断上涨的黑色血湖之中。
一根根血管就像一根根腐枝,一只只蛆虫就像一点点落雪,拥挤堆叠漂浮在湖面,逐渐上涨,高过诺雅的头顶,但因为诺雅冲刺速度极快,所以不曾被黑血淹没,而是凭借周身流火快速蒸发试图包裹自身的湖泊。
狭长的冲刺路线,前路被漆黑的血水遮挡,毫无尽头可言,四周的漆黑湖水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跳出一只四肢短小但头颅臃肿的怪物,在接近诺雅身边时便被高温环绕的冲刺姿态撞断灼伤,虽然没有减缓冲刺速度,但却潜移默化地让她开始厌烦。
只要诺雅出现一点颓势,那高过铠甲数十米的血水不介意把她淹没吞食。
竭力压制住心中漫延的负面情绪,继续在湖底向前飞驰,脑中思索着破阵方法,逐一检索,最终画面定格在那群如小山般庞大的肉团怪物身上。
如果这不是幻境,那这群怪物势必需要建起足够坚固的墙壁才能蓄起血水。
找到突破点,诺雅便顺势改变冲刺动作,开始于湖底绕圈,一开始因为冲刺力度过大,所以转圈绕得极远,随后逐渐把圈缩小,缩小,再缩小,速度加快,更快,愈来愈快,最终化作一个不断蒸发黑色血水的火焰漩涡,搅动湖水,直到天上密布的头颅得以重现。
等到绕圈弧度更小,火焰漩涡便因为速度减缓逐渐削减,而诺雅也因此卸去大半的冲刺力道,不用担心自己因急停而受伤,在最后一圈结束时,诺雅向前一踏,激起越出湖面数十米的岩石巨浪!
旋即紧握枪杆,上身倏然发力,猛地往左发力旋转,右臂后方喷出数道百米长的火龙,湖水滚烫翻涌,脑后长鬃滚动如梭,脚下岩石被挤压的愈发坚硬,长枪转握为扛,不断加速加速再加速,最终在旋转到第七十六圈时,把长枪向前掷出!
十一年前她没有丁点准度,十一年后虽说依旧如此,但这次的目标可是大如山,她诺雅凭什么中不了?
因为飞行速度过快,所以在一连串沉闷深远的爆炸声响起后,长枪已经缩小到宛若一线辉光,当黑色湖水彻底包裹铠甲,无数枯手自后方拥她入怀时,那一抹光直直命中目标,穿透一座山,带出万声响!
一瞬间,地平线上浮现一朵因爆炸而冉冉升起的猩红蘑菇云,冲击波传达到诺雅身边,乃至更远的后方去拍击神树结界,驱散湖水,蒸发黑云,湮灭数十万漂浮的头颅,碾死数以亿计的蛆虫,蒸发无数断裂的血管,让天上烈阳得以高挂云端!
大风一起,云层飘荡。
抬眼望去,满目疮痍。
如山般庞大的肉团消失,显然是因为某种原因被爆炸一同覆灭,倒也省得诺雅再来一次掷枪。
拔刀出鞘,迈步狂奔。
越过一座座岩岭丘壑,向着地平线快速前进。
去捡长枪。
一路上,上百只身体怪异扭曲的糜烂尸体从远处奔来,诺雅没有在意,只是把刀横在胸前,副手抵住刀背,一路横推。
期间有尸体绕后紧追想要抓住她的手臂,但在伸手触碰的那一刹那,就被诺雅以瞬间的加速给带得肢体分离,最终因平衡被打乱而撞在了地上,发出沉闷声响,血肉爆裂,肉糜四溅,尸体怪物从头到尾没有一声嘶吼,没有让人厌烦恐惧的嚎叫,只有死亡时的肉体炸裂声是最初以及最后的绝响。
……
一道道流光划过大地,为首是一道橙红色的炙热光团,后一些的是数十道漆黑腐烂的扭曲尸体。
现在只是赛跑,但前方想来没那么简单。
于是诺雅再度加速,后方炸裂出数道火龙,把成群的尸体撞散成渣,烧成灰烬,自身则随着爆炸推力加速飞跃,化作一点红芒,距离长枪落地处越发接近。
砰!
跃起,长刀入鞘,铠甲落在爆炸炸出的盆地下方,落地没有收力,长枪被瞬间震起,快速伸手一捞一握再转为扛,不过右脚却因此出现失误,向前画了个半圆,结果身体跟转数十圈,随着冲刺惯性击穿一座刚形成的岩山后继续踉跄前进,一路撞塌数座山后稍稍减慢,再经过多重缓冲,最终诺雅才得以稳稳站立在盆地边缘。
离开盆地,找一座附近最高的岩山,没有大步攀越,而是选择慢慢爬山,这是诺雅怕自己用力过度把岩山震塌,毕竟前不久的战斗没有收手余地,所以她现在还有些不适应轻手轻脚的攀爬。
自己到底还是战斗经验不足,很多时候的选择并不是最为稳妥,只是运气好才屡有奇效,比如先前选择掷出长枪,就是情急之下的歪点子。
现在仔细想想,要是先前掷枪没能把那群肉团打炸,那仅凭一把刀的自己,首先就得用尽全力把湖水蒸干,而后才能好好战斗。
至于掷枪炸山和蒸干湖水哪一个更划算,按效率而言肯定是前者,但后者显然更加稳妥,毕竟诺雅如今战斗更多是依靠身体素质,操纵火焰什么的大多只是用于辅助战斗,并不会用于主力输出。
……起码在这个念头产生前是这样想的。
之后就不确定了。
毕竟她还不知道自己的魔力从何而来。
神树,已经不可能了。
而自己认识并且也认识自己的神灵,就只有阿難纳和阿難纳的朋友大先生根源。
蹲在山巅,身上铠甲流火飞窜,身旁长枪笔直的插在地上,阳炎编织的旗帜随风飘扬,头盔后方的长鬃如波光渲染于纸面,在大风中缓缓游荡。
吐出一口浊气,汗水快速蒸干。
头顶黑云被大风驱赶。
远处却是乌云连绵,雷声不断。
要下雨了,诺雅心想。
拎起长枪,看了看下方零散的怪物,诺雅没心思一个个清扫,于是想了想抬起头,手腕发力,长枪一抖,旗帜一卷,摆出掷枪姿态,瞄准天空!
用力掷出,枪尾快速喷涌火焰,几经加速后穿透云层,震出道道波浪,最终飞出视线所及的天幕之外,诺雅手中仅留一根阳炎丝线连接着长枪。
几分钟后,不知飞到哪里的长枪静止,诺雅手中的丝线也从笔直略转松软,大概是抓到需要的东西,于是诺雅沉下身子,双臂发力,试着把长枪拽回来。
丝线没有收回,想必是力量太小,于是只好转身,把手拽转为肩抗,身后火龙再度浮现,从山巅跃下,身子却被定格在半空中,只得靠火龙的推力缓缓向下。
从地面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光团于空中缓缓向下坠落,光芒炙热,难以直视,令人心生无尽惶恐与迷茫,难以升起与之对抗的勇气。
诺雅现在也是十分煎熬,她觉得自己这次应该是钓到大鱼了,重量有些超乎想象。
天空中两轮大日高挂云端,位置不同,看上去却大小相当,直到乌云遮蔽其中一个,才让人晓得原来两边高度有异,一轮始终俯视大地,一轮则十分亲民,看上起就像是离大地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怪物大军早早聚集,无数双眼睛密密麻麻地自大地向天空望去,繁杂中透露着诡异,诡异中透露着痴呆,让诺雅不禁心生感慨。
她已经挂在天上快一天了。
天边乌云早就洒下磅礴大雨,这边却是烈阳高挂烘烤大地,那些怪物也是傻得可以,这边的被暴晒,那边的在淋雨。
不过感觉应该就要落地了。
就只是感觉……
但还好这一次的感觉比较灵验。
几乎是在想着这件事的时候,诺雅就觉得紧绷的丝线一松,随即就察觉到一束光芒擦肩而过直冲大地,炸出一朵和诺雅位置等高的蘑菇云。
怪物群察觉到中间有空位后,便推攘着往里挤了一大片,从云端俯瞰,就像是大地上的黑点突然往一个方向凹陷,动作整齐却又令人颇感不适。
好在诺雅没飞那么高,所以就只看见大坑里又塞进了一堆怪物,默默用丝线把长枪拉回来,再默默操纵火龙把自己推飞,怪物们视线跟着诺雅一同移动,但很快就被另一团烈阳吸引,距离地面越发接近,好像触手可及。
随后……
万籁俱静。
诺雅基本上就只觉得周围白茫茫的一片,耳朵倒没什么事,毕竟有铠甲帮忙抵御冲击,总之等白光消失后,视线所及的岩地就全变成了岩浆湖,咕噜咕噜地冒泡,挺壮观的。
远处天边有连绵的山峰耸立,应该是那颗星星上的,几千米高的山脉环绕整片岩浆湖,更多则向视线之外延伸,也不知尽头在哪里。
结界应该不会有事。
……希望如此。
想到这,诺雅抬头,想根据天上烈阳的位置来辨认方向,但入眼却是占据整个天空的雷暴团,黑云翻滚涌动,粗大的紫色雷电时不时蹿出,猩红色的发光体好似在其中孕育着无比可怕的存在。
生有翅膀的畸形怪物越过高山从远处飞来,狡猾的它们在察觉铠甲怪物把星星拉下地后,觉得没有威胁了才敢大举发起进攻。
诺雅无言,汗水快速蒸发散去。
……好像有些过头了。
看了看长枪,又看了看的旗帜,看着一面镌刻的战字,一面镌刻的杀字,略做思考后,诺雅再度掷枪,察觉到这个动作,远处飞来的怪物群连忙停下,悬停在空中不再向前。
长枪飞入雷暴团后静止,旗帜被雷云闪电搅动劈击,阳炎光芒大放,试图吸收那些未知的能量。
雷暴团下方,铠甲四周时不时喷涌或大或小的火焰,以保证自身能继续停留在空中,这是诺雅在天上挂了一天一夜后练就的成果,要是能熟练运用显然对战斗帮助极大。
不过现在只能做到前后左右上上下下的缓慢移动,要是力度过大很可能会因为转不过弯而撞向地面,总之还有待练习。
长枪旗帜还在雷暴团内,掌握好火焰喷射力度的诺雅也发觉那些翅膀怪物环绕在四周空域,于是便抽刀而出,一边攥着丝线,一边用刀尖指着怪物群,意思极为明显。
你们有胆子就上前,看看谁生谁死。
于是,两边相安无事许久。
甚至有一部分翅膀怪物想要远离这里,结果引起了个别怪物的不满,厮杀,杀到包围圈空缺出一大块,等到填补上空缺后,诺雅这边也迎来变故。
泼洒在空中的怪物血没有落在岩浆湖中,而是逆流涌向空中的雷暴团,猩红色的光芒闪动,大地被渲染成血红,岩浆好似变为浓稠的死血,犹如生命在其中孕育般的开始规律鼓动。
诺雅注意力集中,锁定那团愈发明显的猩红。
最终,猩红色的能量团从雷暴中浮现,从中央处向两边裂开一只遮天蔽日的眼球,布满鲜血,宛若血海倒垂天幕,表层有无数尸骸在血海沉沦,大声呼喊挣扎求救,哀嚎声响彻天地,却不会让人心生恐惧与疯狂,只会心生怜悯,无言感伤。
眼球只是看着诺雅,诺雅只是放下长枪。
旗帜飘动,两两无言。
最后,眼球离开了,顺便一同带走那群慌忙飞离的怪物群,雷暴消散,天空再度恢复晴朗。
诺雅松了口气,朝着眼球离去的方向拜了拜。
那是一位神灵。
记载的名讳是:
切尔努硫,执掌安眠与死亡的善良之神。
“抱歉抱歉,打扰到您安眠。”